上次阿瓷見到白衣公子時,並沒有看到他的臉,但其實生得出色的還並不是他的臉,而是那雙眼睛,阿瓷甚至覺得他那副皮相配不上那樣瀲灩生波的一雙眼。
阿瓷猛地反應過來,她晃了晃腦袋,撇撇嘴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很可愛。”
白衣公子又是一聲輕笑,道:“不知姑娘芳名?可方便告知?”
“阿瓷。”阿瓷渾不在意地回答道。
白衣公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阿瓷轉身問道:“你呢?”
“無衣。”
阿瓷沒走穩,踩着自己的裙子眼見着就要跌下去,無衣伸手輕輕一扶,阿瓷低聲說了聲謝謝,臉色發白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將目光收了回來。
“莫非我的名字聽起來很可怕?”無衣微微偏着頭問她,一臉無辜相。
阿瓷抽動着嘴角笑了笑,道:“公子的名字雅緻得很,不可怕。”
“那你爲何一副受驚的樣子。”
可怕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當這個名字套在你頭上的時候,阿瓷腹誹。
“到了。”阿瓷看到三步開外就是於英的房間,不由得鬆了口氣,伸出一隻手往前方引了引。
無衣輕輕點了點頭,正要走,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住了,看着阿瓷道:“我聽說阿瓷姑娘會嫁給阿英?”
阿瓷擡頭看着他,抿了抿嘴道:“阿英的姐姐已經同意了的。”
無衣卻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仰頭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走上前去敲於英的門了,阿瓷不解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那邊於英已經開了門,看到是無衣也嚇了一跳,又看到後面的阿瓷,他皺了皺眉,阿瓷朝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美人師兄找我什麼事呀?”於英讓丫鬟將茶具重新換了,又將桌椅板凳擦乾淨了,無衣這才悠悠然坐下來,於英擦了擦額角的汗,也在他對面坐下了。
“我只是來轉告你一聲,你姐姐現在在我那邊,你無需擔心。”
於英心裡卻咯噔了一下,在他那兒他不擔心纔怪。
“爲什麼她會去你那兒?”
無衣輕笑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姐姐與我畢竟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你姐姐來看我,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麼?”
於英在心裡嗤笑了一聲,但面上不敢表露出來,笑呵呵道:“也是,既然姐姐在你那兒,那我也就放心啦,不過姐姐什麼時候回西域?她若不回去,宮裡怎麼辦?”
“我與你姐姐常年分居兩地,現在你姐姐也這般年紀了,想給你生個小侄子,過了重陽佳節,便是你十三週歲誕辰,屆時你回鹿鳴宮去罷。畢竟是鹿鳴宮少宮主,你總在這兒住着也不行不是?”無衣的語氣和風細雨般的,於英卻聽着發冷,於嫣在他那邊,生孩子什麼的他半個字也不會信,無衣愈是這麼說,他愈是擔心。
但是他是不敢反駁的,只得道:“既然美人師兄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得聽了,不過那老妖婆想來也是樂意住在你那邊的,美人師兄若是嫌她煩了,儘管把她趕回來,不要讓她禍害了你。”
“我把趕回去禍害你麼?”無衣一雙含笑的眼看着他。
於英別開眼去,“她禍害我我跑就是了。”
無衣笑着抿了口茶,不再說話了。
翌日天大亮,阿瓷剛起牀,於英便站在了她門口,阿瓷甫一開門就見到於英神情萎靡地站在她面前,不禁嚇了一跳,道:“你怎麼了?昨夜沒睡?”
於英伸出手去抱住了阿瓷的腰,阿瓷心裡不由得一疼,也伸手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於英卻忽然來了一句,“阿瓷姐姐,你腰長粗了。”
阿瓷一記飛踢,於英一屁股跌坐在地,眼見着阿瓷轉身就要走,於英急忙拽住了她的裙角,“阿瓷姐姐我錯了!”
“無衣昨晚跟你說了什麼?”二人坐在藤蘿架下,於英正在煮茶,將乾淨的茶葉挑出來,放進白玉琉璃杯中,水煮沸了,於英將茶壺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倒入杯中,杯中濺起一片碎銀,頃刻間又歸於平靜,霎時茶香四溢,金黃色的茶水中幾片茶葉浮浮沉沉,在陽光的照耀下仿若一塊琥珀。
“沒想到你還會煮茶。”阿瓷驚歎道。
“我另一個師兄每天都會煮茶,茶具茶葉用得很是講究,我在那兒待了這麼多年,耳濡目染罷了,不過清明師兄要是見我這麼粗略地煮茶,估計會直接打我一頓。”於英將茶杯推給阿瓷,“你嚐嚐。”
阿瓷並不懂得品茶,只覺得剛纔於英那一套動作做下來倒是很好看,煮出來的茶也很好看。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了,問於英道:“你怎麼忽然有心情煮茶了?我還以爲無衣昨晚對你做了什麼,你早晨看上去臉色特別差。”
“他做什麼我還不得忍着,他囚禁了我姐姐,我也得忍着。”於英雲淡風輕道,阿瓷聞言默然,又抿了口茶,道:“你也不必太擔心,興許你姐姐在他那兒過得好好的呢。”
於英低頭苦笑,“這種話,阿瓷姐姐信嗎?他這麼說,只是讓我更加放心不下罷了,他說讓我過了重陽便回鹿鳴宮去,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阿瓷蹙眉看着他,“反正,你姐姐性命無憂就好了不是麼?”
“阿瓷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有時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阿瓷支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懶懶地看着他,“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了。”
於英嘆了口氣,“阿瓷姐姐,我想現在就回西域去。”
阿瓷嗯了一聲,“無論什麼時候走,我陪你就是了。”
於英讓丫鬟拿來了地圖,指給阿瓷看,“過了玄武關便是西域,鹿鳴宮在玄武關正西方向的麟城內,我姐姐將鹿鳴宮遷到西域第三年,麟城便歸屬於鹿鳴宮了。”
“哇,這麼厲害!”阿瓷捧着臉驚歎道。
“我只去過麟城一次,那裡不比中原,民風開放且剽悍,那裡的女人也使大刀,打起架來比男人還兇狠。”於英擦了擦額角,多年前他曾親眼看到一個女人追着一個男人在麟城大街上狂奔,後來那男人被那女人打折了腿,直接被拖走的,聽說是那男人是那女人的丈夫,揹着妻子去找胡姬歡好,被妻子發現了。
“阿瓷姐姐若是看到街上有人打架千萬不要去看,免得被傷及。”
阿瓷點了點頭,有點興奮,她長這麼大還從沒去過西域呢。
丫鬟下人們行動迅速,很快就將去西域的行李準備妥當了,但是臨行的時候,董明蘭卻不願意走了。
“阿瓷,你和阿英去便是了,娘就留在中原吧。”
“娘,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這邊。”
“傻丫頭,娘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有什麼好擔心的。”董明蘭扶了扶阿瓷頭上的髮簪,笑道,“你放心去吧,娘能照顧好自己,娘年紀大了,不想再四處奔波了。”
阿瓷蹙了蹙眉,拉着董明蘭的衣袖,有點猶豫了。
董明蘭將手覆在阿瓷手背上,輕輕用力,推開了她,“快走吧,阿英在等着你呢。”
阿瓷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外的於英,又看了看董明蘭,最終還是狠了狠心,轉身向於英走去。
於英留下了兩個丫鬟照顧董明蘭,董明蘭推辭不過,便讓她們留下了。
“阿瓷姐姐,你放心吧,我們過年的時候再回來,也不用多久的。”
阿瓷點了點頭,看着車窗外,心神恍惚。
於英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兩人都個懷心事,默不作聲。
“弦寂師兄,谷裡送來一位病人,師父說讓你去看看。”
孫弦寂才起牀,一位小師弟便跑了過來,氣喘吁吁道,救人要緊,孫弦寂也顧不得拾掇自己,披頭散髮便出了門。
被送來的病人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姑娘,面色烏青嘴脣蒼白,顯然是中毒了,而且還拖了不久,大概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送來神醫谷的。
孫弦寂讓人拿來了銀針,刺入那姑娘的幾處穴道,暫時穩住了病情。送那姑娘來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只是那一雙眼睛卻分外銳利。孫弦寂替姑娘把了脈,剛站起來,那男人立刻跑過來問道:“曦娘怎麼樣了?”
“毒素已經入了五臟六腑,在下也沒有把握能救她,只能盡力而爲了。”
男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着孫弦寂連磕了三個頭,孫弦寂急忙扶起他,道:“這是在下應該做的,兄臺無需多禮!”
“先生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她!”男人擡起頭來飽經風霜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孫弦寂心中嘆了口氣,道:“兄臺你且說說,姑娘是如何中的毒?”
“半個月前,我和曦娘去一家客棧投宿,然而客棧忽然有人鬧事,我本打算不管,但是曦娘素來俠義心腸,有人受欺侮她斷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便衝上去幫那弱勢的一方。將那欺負的人趕跑了,曦娘卻忽然倒了下去,開始嘔血,而那被救的人跑了,曦娘好心救人,卻被人害了,我去找當地的大夫看了,大夫說這毒他無法解,讓我來神醫谷求救,我輾轉千里,可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