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然回頭看見是她,皺眉冷聲道:“我勸你還是好好待在房間裡,不要隨意走動。”
離落熱臉貼了冷屁股,心中也很是不滿,奈何人在屋檐下,只好腆着臉問道:“我想問一問,我爺爺現在如何?四長老與他談完話沒有?”
“不知道。”司然酷酷的丟下這三個字,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離落氣結,她自問沒有惹到這個人吧,而且是她救了末白和司箐啊,這人什麼態度啊!簡直是恩將仇報!
“你不說我就自己去找!”離落憤憤的說道,隨即順着這長長的弧狀走廊開始尋找。
再說秦老跟隨四長老來到最上面的搖光層,這是很大的一個石屋,正位上坐着一個年約五十的男子,國字臉,蓄着鬍鬚。左右各坐着兩位老人,均是白髮白鬚。
四長老將人帶到,對首位上的男子微微頷首,又對秦老介紹道:“這位是我們族長,左邊這兩位是大長老和三長老,右邊兩位是二長老和五長老,我排第四,也任長老一職。”說完便看向族長,等他說話。
族長和幾位長老紛紛仔細的打量起秦老,見他氣息內斂,看不出深淺。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不過是個普通人,二是對方修爲高深,以達到收放自如的大成境界。很顯然,這人一定屬於後者。
族長呵呵笑了幾聲,伸手請道:“閣下請坐!”
秦老也不客氣,大咧咧的坐到了左邊的位置,四長老也走向右邊坐了下來。
“還不知閣下貴姓?”族長撫着鬍鬚說道。
秦老淡淡的說道:“你們有話就直說吧,不用繞這些彎彎道道。”
族長面色一頓,當下也不講那些場面話了,直直的盯着他說道:“閣下能夠破除外面的陣法來到這裡,想必不是常人,我也不相信什麼巧合。索性直說了吧,閣下到我九幽,有何意圖?”
秦老面色不改,瞥了一眼神色嚴肅的幾人,呵呵笑了兩聲,“你們龜縮於九幽之地近千年,膽子倒是變小了。”
族長額上爆出一條青筋,看向秦老的眼神開始不善,隱隱的閃爍着微不可查的怒火。
三長老火氣最爲暴躁,當下厲聲道:“大膽!我九幽之人豈能由你出口侮辱!你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今日便出不了這扇門!”
秦老雙手交叉靠向椅背,神色不明的看向三長老,說道:“你們多長時間沒有與外界聯繫了?一年?五年?十年?”
幾位長老神色一僵,面面相覷不知道他突然提這個做什麼,難道外界有了什麼大變動?
族長臉色陰晴不定,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閣下有話請直說!”
秦老偏着頭,眼裡閃過察覺不到的玩味,淡淡的吐出幾個字:“四大家族出世了!”
他說的聲音很輕,比正常音量還要小些,但聽在幾人耳裡卻彷彿火藥爆炸一般驚天動地。
“什麼!”族長瞬間瞪大眼睛站了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再說一次!”
五位長老也紛紛立起身子,控住不住的朝着秦老圍了過來,神色均是驚恐和不敢置信,大長老扶着桌子的身子甚至有些晃盪,彷彿承受不住這個消息的衝擊,連呼吸的氣息都亂了。
看着一張張驚恐得有些扭曲的臉,秦老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肯定了他們最害怕得現實:“君家和姬家已經在世俗中走動了,安家和左家雖然還沒正式宣佈入世,暗地裡也有了行動。而且,飄渺山莊和天劍盟也出世了。”
啪--四長老的手杖落地,大長老閉眼哀嘆,二長老和三長老雙眼空洞,五長老扶額一臉灰敗。
族長頹然的坐下,雙眼瞪直,喃喃自語:“怎麼會,千年之期未到……他們怎麼就……”
“千年之期本就是個概數,早那麼幾十年有何區別。”秦老面容冷淡,語氣平靜,心裡卻是一片悵然,命運似乎還是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不僅如此,還提前了,千年來,衆人期待的變數並沒有降臨,這片大陸終究還是要亂了……
大長老突然起身指着秦老,眉毛因爲情緒激動都一根根豎了起來,猶如撲鼠之貓盯着秦老,大喝道:“你!你到底是何人?你怎知我們與四大家族有恩怨?”
族長和其他幾位長老被他的聲音拉回神,皆是身子一個激靈,眼裡迸出火般凌厲的目光,三長老已經是一副握拳戒備的狀態,只待秦老若說出什麼不利於他們的話便要動手拿下的樣子。
“我是什麼人重要嗎?”秦老說道:“你們現在該擔心的是目前的處境吧,既然我能找到這裡,別人也能。不同的是,至少我對你們是沒有惡意的。”
幾人神色略鬆,但還是不敢放下戒心,族長先朝着秦老拱手鞠了個躬,道:“我代表九幽一族,感謝閣下帶來的這個消息。此事關係重大,閣下想必也是知情人,我相信你,可否詳細與我們說說外面的情況?”
“族長!”幾位長老顯然還有顧慮,聽見族長說相信他,不由得大急,四大家族出世的消息不過是片面之詞,萬一這人別有用心,他們還不等四大家族找來就先自亂陣腳,豈不中了奸人之計。
族長朝他們手一擺,沉聲道:“此事我自有定論,先將末白叫來。”
末白?對!應該將末白叫來一起聽聽,是真是假自然水落石出。幾位長老鬆了口氣,傳令讓末白前來,門口待命的人便小跑着去叫人了。
再說離落遍尋秦老無果,不少區域都設有陣法,她進不去。問人的話,這裡的人幾乎都不搭理她,只遠遠的偷偷觀察她,一旦走近,這些人便紛紛閃進屋子關門不見,讓離落頗爲無言。
後來她乾脆來到中間那片湖泊邊散步,以秦老的武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也許是談話談得久些。離落自我安慰着,一邊朝湖邊走去。
湖邊都是石子,有些硌腳,不過都被水流磨平了菱角,圓潤平滑,離落一時興起,拾了幾顆鵝卵石,一顆顆朝湖面投去,可惜無論她怎麼投,都無法像司徒景那樣可以在湖面上跳躍好幾次……不知道小景的傷養得怎麼樣了,要不是蘇蘇說千尋藥莊不接待外人,她真的想去照顧他。
還有蘇蘇,不知道他這幾天過的怎麼樣,不會又整夜的不睡覺處理事務吧,君家會不會又暗中對他出手……
容明睿去視察市場也不知道順不順利,如果順利的話,等過了年就可以動工;京城這邊的悅己閣等她回去應該也裝修得差不多了,年前應該可以開張;還有嚴大師那邊的貨也不知道準備得怎樣,明年估計還得增加人手;鄭氏這邊有雨煙幫忙,又暗中買下不少花田,化妝品的製作原料倒是足夠了……
離落想七想八的,都沒注意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面前的湖面傳來水花拍打的聲音,周圍的崖壁已經燈火通明,萬千燈火猶如星辰般閃耀在漆黑的夜裡,錯錯落落的燈光交織成夢幻一片,美得讓人炫目。
“你怎麼在這?”
離落轉頭便看見司然蹙眉站在身後,抱着手一副審視的樣子,心裡突然來了氣:“我就不能來這裡嗎?即便我們不是客人,但也不是犯人吧!我一沒欠你錢,二又與你無仇無怨,若是不待見我,你見我繞着走便是。”
司然眼神微縮,抿了下脣,沉聲道:“早些就警告過你,這裡不歡迎外來人,是你自己執意要來,我既然同意了,就要爲此負責,絕不能讓你做出危害族人的事情來。”
離落翻了翻白眼,她像是那種大奸大惡之徒嗎?怎麼這個司然就認定她來者不善呢?“我保證過,來這裡真的沒有惡意的,你要是不信,不如將我拿下滅口啊。”
“如果被我發現了證據,自然不會放過你!”司然盯着離落的眼睛說道。
“好吧,你愛咋咋地!”離落也不想和他廢話,惹不起她躲得起,轉身便準備離去,想了想又問道:“對了,我爺爺呢?”
見司然沒有說話,離落煩躁的擺了擺手,“算了,問了也白問。你肯定說不知道,那我問末白呢?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姑姑今日身子受損,被族長叫去談完話後體力不支暈倒了,這幾日你估計都見不到她的。”司然終於說了句有用的話,離落說了聲“謝謝”便足尖一點,身形輕盈的離地騰起,看也不看司然一眼便離去。只見白影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她便到了崖壁前,也不走石階,一個旋身便飛至自己的屋子。
還留在湖邊的司然看着離落離開的背影,眼眸中有着迷惑和決然。迷惑的是姑姑怎麼如此維護她,四長老見到他們的反應也有些奇怪。決然的是爲了族人的安危,他會時時留意這兩個外來人的一舉一動,決不允許一點點潛在的危險存在。
隨着夜色加深,崖壁的燈火也一盞盞熄滅了。
離落懷着不安和忐忑過了一夜,第二日天還未亮,她便去旁邊屋子敲門,沒有動靜!離落心裡一緊,推開門看去,房間擺設就沒有動過,這麼說秦老壓根就沒進過這房間。他和族長談話不至於一天一夜吧,難道族長長老們對秦老不利?還是被囚禁起來了?
離落呆呆的立在那兒,心裡忐忑不安,手心裡都出了汗,她一致認爲帶着秦老來就萬無一失了,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如果秦老因爲她出事,那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靜心--我需要靜心--”離落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慌亂會讓人失了分寸,她一定要冷靜下來想個應對的辦法。如果昨日動手了,絕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傳出。秦老不會有事,被囚禁的可能性比較大。現在她需要先確定消息,然後想辦法將秦老救出來……
可若是這樣,怎麼她會沒事呢?還是他們認爲她太過弱小,不值得動手,讓她自生自滅?想到昨晚沒人送晚飯來,還有那些族人對她避如蛇蠍,很有可能就是這樣。
果然,九幽可不是什麼善地,她還沒來得及打探三公子的事情,就讓二人深陷險境了。如今,身邊也沒有可信的人,對了,末白!離落握緊拳頭,她不敢肯定末白能幫助她,但此時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相信直覺,直覺告訴她,末白是站在她這邊的。
天一亮,離落便走出屋子,先找個人打聽一下末白住哪。
她先到湖邊用樹枝叉到兩條魚,洗淨抹了調料,生火烤了起來,昨日她便發現湖裡魚不少,連淺水區都遊着不少。
很快烤魚的香味便傳出來,離落昨夜沒有吃東西,此刻飢腸轆轆,很快就消滅掉一條魚。她邊吃邊懷念起蘇蘇來,要說燒烤,蘇蘇的手藝不是概的,總是烤的外焦裡嫩,美味無比。而她吧,雖然愛吃也懂吃,可動手能力就差了些,雖然烤的也不錯,但掌握不了火候,沒有蘇蘇烤的那麼恰到好處。
離落拿起第二條魚正準備下口,便發現不遠處簇擁着幾個孩子,都眼饞的看着她手裡的烤魚。
離落心思一轉,朝他們招招手,“小朋友,你們要不要吃烤魚?”
沒有大人在旁邊,那幾個小孩倒也沒有躲她,只是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看她,又吞嚥着口水看看烤魚,沒有人過來。
“這個烤魚很香很好吃的,你們不想吃嗎?”離落扇着香味誘惑道,這個調料是她秘製的,她自信沒幾個人能抵抗住這樣的美味,何況是幾個小孩子。
那幾位小孩留着口水互相看看,意志力已經開始瓦解了,其中一個年齡稍小的羊角辮女孩不由自主的朝她走了幾步,被身後的孩子拉住了。
警惕心還蠻強的,離落暗道。隨後眼神一閃,有了!
她拾起地上的一顆石子,笑道:“姐姐變個魔術給你們看。”
她將手心朝上,讓他們看見手心中的一顆石子,然後握住拳頭朝下翻了個面,笑嘻嘻的說道:“誰能告訴我,這隻手裡有幾顆石子?”
幾個小孩頓時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她,其中一個還不屑的撇過頭去,這個姐姐長得那麼漂亮,腦子卻不太好用,居然問這麼無聊的問題。
“答對的有烤魚吃哦!”離落晃了晃握拳的手,笑容充滿了蠱惑。
“一個!”羊角辮女孩畢竟年紀小,經受不住誘惑。肚裡的饞蟲早就被烤魚的香味勾起來了,立刻流着口水答道,渴望的看着離落另一隻手裡的烤魚。
離落眨了眨眼睛,“都說是魔術了,看好了哦!”
她將拳手翻朝上,慢慢鬆開五指,直至手掌完全攤平--一顆石子都沒有!
幾個小孩瞪大眼睛看着離落空無一物的手掌,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他們自然是從頭到尾都盯着她的手,根本沒有看見石頭掉落,怎麼會消失不見了呢。
“石頭去哪兒了?”
“是不是你趁我們不注意將石頭扔了?”
“怎麼做到的?好神奇!”
……
“嗚嗚--猜錯了!沒有烤魚吃了!”羊角辮女孩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哭聲讓其他小孩都住了口,開始哄勸她。
“好了,別哭了,只要你告訴姐姐,末白姑姑住哪一個屋子,這條烤魚就給你吃,好不好?”
離落將烤魚遞過去,笑着說道。
剛纔表演魔術讓這些孩子不知不覺都圍了過來,他們此刻離烤魚這麼近,只要一張嘴便能咬到,撲鼻的香氣更是讓人難以抗拒。
“姑姑受傷了,去了密室閉關療傷。”羊角辮女孩快速的回答,然後一把搶過烤魚,張嘴便咬了下去。
其他幾個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舔着嘴脣無比想吃的樣子。
羊角辮女孩嚥下魚肉,大眼睛亮晶晶的閃着光芒,滿足的說道:“好好吃啊,我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她看了看周圍的小夥伴,很是不捨的將烤魚遞過去,“真的好吃,你們也嚐嚐!”
離落讚賞的看向那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明明滿臉的捨不得,卻還是笑着將烤魚分給大家一起享用,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分享真是美好又難得的品質。
看着因爲分食一條烤魚而歡呼雀躍的孩子,離落心中軟了一塊,難怪司然這麼防備她,對於他來說,自己是有可能給他們帶來危險的外來人,他熱愛自己的族人,不想他們受到一點點傷害,不想因爲自己帶來兩名陌生人而將族人陷於危險之中。他有他的立場,離落突然不那麼討厭他了。
很快幾個孩子便將烤魚分食完了,意猶未盡的舔着舌頭,瞟着離落的火堆,確定沒有多餘的烤魚了,很是失望的樣子。
離落看着有些好笑看着砸着魚骨的羊角辮女孩,說道:“吃完了就將骨頭扔了,小心紮了嘴。”
女孩吸了吸鼻子,朝離落綻放了一個笑容,手裡還是捏着骨頭不扔,“姐姐烤的魚真好吃,連骨頭都是香的。”說罷又吮起魚骨來。
離落搖了搖頭,笑道:“有擅長捉魚的嗎?想吃就自己去捉魚來,趁現在火還旺,我再給你們烤!”
幾個孩子一愣,隨即舞着手歡呼起來,幾個年齡稍大的男孩將上衣脫了,褲腳一卷便朝水裡撲去,沒一會兒便捉了七八條魚上來,手腳麻利的開膛破肚,討好的將洗淨的魚交給離落。離落將魚串成串,抹了調料便烤起來,幾個孩子圍成一圈靜靜的等待着……
離落烤着魚,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墊着腳尖朝這邊張望,還小鼻子動了動,使勁嗅了嗅空氣中的魚香味。離落朝她招了招手,那女孩一怔,站在原地沒動。
等離落給烤魚撒了調料,再次擡頭時,那個女孩卻不見了。
而另一邊的不遠處,司然站在樹下看着前方的一幕,那個白衣飄飄如仙女一般的女子,此刻在孩子的簇擁下,笑靨如花的爲他們烤魚,這樣的粗活絲毫不損她的出塵絕豔,反倒是增添了些靈氣。
聞着空氣中飄過來的香氣,司然喉頭一動,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液,不得不說,她的烤魚真的誘人……
離落自然早就發現了司然的存在,他說了要監視她的嘛,不過此刻她已經不那麼在意了。將烤好的魚分給等得心急的幾個孩子,然後剩一條,便朝司然揮了揮,意思是要不要吃?
那邊司然面色一頓,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不吃就不吃,這麼好吃的魚不吃是你的損失!離落暗自腹誹着,張嘴就要自己解決,突然覺得手裡一空,烤魚便被人奪去了。
“唔--好吃好吃!”一個身穿青色布衣的男子在大快朵頤,手裡拿着的正是從離落那裡奪去的烤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