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明月客棧幾條街的屋頂上,一道人影迎風站立,灰色的衣袍沙沙作響。他挽着道士髻,面容蒼老,看上去已經七八十歲了。
“出來吧,我特意在此恭候大駕的。”這人聲音渾厚,中氣十足。
語落就見屋檐下竄出一個人,鬚髮白鬍,手裡拿着個酒囊,慢悠悠的啜了一口,不緊不慢的朝那人走進。
“ 閣下特意將我引來,可是有話要說。”後面跟隨的人正是秦老,他一開始先回房休息。後來出事的時候就醒了,看見離落霸佔了池墨飛的房間,之後他一直保持警惕主意着周邊。那吸食精血的怪物襲擊實在詭異,嘴上說着不在意,其實他還是十分小心的,特別主意着離落那間房的動靜。後半夜突然發現有高手意圖查探離落的房間,他剛要出手制止,那人就抽身離去,故而追來。
那人轉身過來,月光將其容貌映射在秦老眼前。
“南宮仁!”秦老顯然認識此人,他微微皺眉,說道:“蘇小子讓你來的?”
南宮仁正是蘇焱起一直稱呼爲南宮師傅的那位老人,他伸手將秦老的酒囊奪過來,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又噗的全噴了出來。
將酒囊遞還給秦老,抹了一把嘴,沒好氣的說道:“秦老頭,你一向對吃食講究,這些年沒見,怎麼品味也下降了,這等粗糙難嚥的酒你也喝得下。”
秦老呵呵的笑了兩聲,又慢悠悠的喝了口酒,在屋檐上坐了下來,“聊勝於無,此地只有這劣酒。”
南宮仁也坐了下來,再次將秦老的酒囊搶過,喝了一口,皺着眉頭嚥下,“大公子不放心他的小情人,要親自來,被我阻止了。”
秦老眼眸微閃,果然蘇焱起知道他們此行是九幽之地了,“所以你替他來?”
“我今日剛到的此地,沒想到你們已經從那裡出來了。”
秦老拿過酒囊又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你們都知道些什麼?”
“離落小姑娘到底是年幼,她之前急着查九幽的消息,雖然做的隱秘,但這一點怎能瞞過大公子,只是出於信任,大公子沒有干涉而已。”南宮仁瞥了一眼秦老,繼續說道:“我此次來,也沒有要探查你們的意思,現在確認你們安全,我也可以回去覆命了。”
秦老嘆了一口氣,“此行起了一些變故,我也說不上是好是壞,都是天意啊。”
南宮仁變色,凝重的說道:“此話怎講?”
“具體的等小丫頭親自和蘇小子說吧。我今日聽說要召開武林大會,馬上就到年關了,怎麼那麼急?”
南宮仁冷哼一聲,“還不是天劍盟等不及坐那武林霸主,這剛出世就發佈召集令。”言罷他意味深長的看向秦老,“你確定站我們這一邊?萬一以後和天劍盟的人碰上……”
“早在我離開天劍盟那一日,就和他們毫無關係了,我也不參與你們之間的爭鬥。”秦老斬釘截鐵的說道,又喝了一大口酒,臉色有些發紅。
“可離落那小姑娘未來是我們縹緲山莊的女主人,你若和她站一邊,那勢必會和天劍盟對立。”南宮仁毫不客氣的指明關鍵處。
秦老嘆了一口氣,握着酒囊,目光和藹,“這酒囊是小丫頭特意爲我打造的,容量大又便於攜帶,我已經帶在身上七年了。”
“你看着壺口,是這丫頭特意找人制成這樣子的。以前用葫蘆裝,容量小,又容易灑出來,這個完全不會。”
南宮仁看向那酒囊,剛纔拿過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這酒囊爲銀製,外面包裹着一層牛皮,觸手光滑,壺口成螺旋狀,用根牛皮筋繫着塞口。秦老將塞子輕輕一旋,酒囊就完全密封,無論怎麼搖晃,一滴都不會灑出來。
外出的時候這酒囊倒是方便,南宮仁看得眼饞,也想要一個,尋思着是不是先和大公子提一提,讓那離落小姑娘給自己弄一個。
不過,他實在受不了秦老那副得意顯擺的樣子,沉着臉出聲道:“得了,有什麼好顯擺的!”
秦老收斂了神色,話鋒一轉,“你們如何與天劍盟鬥我不會插手,但,要是危及小丫頭,我便不會坐視不管。”
“也就是說,爲了離落小姑娘,你願意和天劍盟對上!”南宮仁目光熠熠。
“上一次因爲顧及天劍盟,我失去了唯一的徒兒。這一次,我不會再退讓了!”秦老眼睛微眯,擲地有聲的說道,然後猛地將酒囊舉起,一口飲盡。
南宮仁沒再說話,天劍盟若是聽到此話,不知會作何想,因爲當年的一己之私,偷雞不成蝕把米,逼走了一個劍聖,那可是千年來最年輕的劍聖啊!幸好這樣的人不會成爲縹緲山莊的敵人,多虧了離落小姑娘,大公子的眼光就是好!
“眼下你們打算去哪,回金鑾城?”
“嗯,先將小丫頭送回去。”
“恐怕你們要先去一趟藍州。”南宮仁笑得開懷。
“爲何?”
“武林大會便在藍州舉行,我們大公子也會去的。”南宮仁笑得越發燦爛。
秦老氣結,起身說道:“你明知我不願參與這些,蘇小子在哪關我屁事,他要見人回自己京城,或者你護送小丫頭過去。”
南宮仁將手一攤,無奈的說道:“我倒是想好好見見那小姑娘,也享享口福。可大公子不讓啊,說是時機未到,畢竟我代表飄渺山莊,若是出現在她身邊,就不是他們小兩口的事情,而是整個飄渺山莊的事情了,君家盯得又緊。你就不一樣,你容貌大變,即使天劍盟的老傢伙出動,不動手根本察覺不出是你,只要將離落小姑娘送到大公子身邊就行了。”
秦老更加不高興了,“不就是晚些見面嗎,瞧那蘇小子急的,我爲什麼要遂他的意。”想到蘇焱起和離落還沒成婚,就一點都不避嫌,居然同住在一起,簡直不成禮法!若不是他看出離落還是處子之身,早就要對蘇焱起出手了。對秦老而言,離落雖然不是親孫女,但也無異了,自然對蘇焱起過密的行爲很是不滿。
“只怕你再不願也沒轍,還是要去一趟的。”南宮仁也不勸,似乎很是篤定的樣子。
秦老轉身想要走,又怕耽誤了什麼事,還是耐着性子問道:“這又是爲何?”
“你沒聽說一句話嗎,女生外嚮啊。若知道心上人在那,她會不去嗎?哈哈哈!”看着秦老吹鬍子瞪眼的,南宮仁更是樂得哈哈大笑。他剛纔在客棧可是看清楚了,離落握着大公子送的炎玉,雙頰緋紅,滿目含春,這明顯是想要迫不及待見面的預兆啊。
“罷了,若小丫頭執意要去,我便護送她去。”秦老妥協,眼下亂世,他還真不放心離落一個人在外面行走。“那你呢,回山莊?還是也去武林大會?”
南宮仁搖搖頭,神色凝重起來,“我留在此地,最近發生的事情很不尋常,我懷疑是人爲操縱的。”
秦老點了點頭,擰開酒囊想要喝酒,才反應過來已經空了,他蓋上蓋子,將酒囊別在腰間,“我也覺得甚爲詭異,妖物作祟這等說法不可信,人爲操縱倒很有可能。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所爲,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根據我們的情報,君家的人曾喬裝到了此地,以採購紫萸刺爲由,接着便發生乾屍事件,這二者有沒有關聯還待考證,所以我先留下查明此事。”南宮仁說道君家眼裡盡是嫌惡,若非牽扯到君家,他還不至於太過關注此事。
“你自己小心。”秦老說完這一句,便留下一個殘影,看似慢悠悠的移動,可身子卻出現在遠處,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