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毒士
傍晚,柴一葦回來了,只是看着愁眉苦臉,晚飯後,找到方臨、黃荻商量:“以前,我工錢給家裡交一半,說幫我存着,可現在,我後孃攛掇着,想讓我工錢全交了,這可怎麼辦?”
這存着也沒啥,關鍵就是怕,這存着存着,就被柴賀氏這個後孃,今日找個藉口、明日尋個理由拿去補貼給她親兒子了。
‘都說枕頭風厲害,古人誠不欺我,柴一葦這老爹,偏心偏的,都偏到不知哪裡去了!’方臨暗道。
“這……我娘很好,我沒經驗啊!”黃荻無奈說着,看向方臨。
“拿我開玩笑是不是?我爹孃啊,也是很好的。”
方臨聽了柴一葦爹孃,只覺方父、方母可能也有小缺點,但那真是已經極好了:“不過,卻也不是沒有辦法。”
“方哥!”柴一葦收到黃荻眼色,連忙過來給方臨倒茶。
黃荻也是繞道後面,給方臨捶着背:“臨子,你說說唄!”
他們和方臨相處日久,知道方臨平日不顯山、不露水,但卻是真正聰明、清醒的人。
‘罷了,就出個主意吧!’
若是柴一葦不主動說,方臨大概率是尊重別人命運,但對方既然求助了,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幫一幫。
柴一葦這人實誠,以前吃人什麼東西,總要找機會還回去,可見是記人情、感恩的,哪怕價值不如桂花嫂,他也願意出個主意幫一幫。
‘今日種下種子,將來有朝一日真要出海,說不得此人就能作爲突破口,幫着帶走一個村。’方臨暗道。
“這麼說吧,那柴賀氏是一葦長輩,還不是一般的長輩,是‘娘’,儘管是後孃,這個身份天然就佔據了優勢,哪怕她做得再不對,一葦也不能撕破臉,不然就是不孝……”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孝道大過天,兒女面對娘,哪怕是後孃,也處於天然極度弱勢,看看‘臥冰求鯉’、‘蘆衣順母’就知道了,人家做得再不對,你也得受着,得去靠愛感化對方。感化不了呢?涼拌!
柴一葦、黃荻點頭,說到他們心裡去了,這正是癥結所在。
“所以,要想反抗柴賀氏,一葦不能自己赤膊子上,必須找到一個地位對等的人,這個人要和一葦後孃同一輩分,或者更高輩分,還要有親戚關係……”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恍然:“劉掌櫃!”
……
方臨三人找到劉掌櫃,說了柴一葦的事。
“豈有此理,之前我還沒看出來,那柴賀氏,竟是如此之人?這麼對待一葦,先前竟還有臉,拿一葦親孃說事求我,讓她寶貝兒子留下?”
劉掌櫃真是氣得不行:“這樣,一葦,你回去就說,伱的工錢我替你收,看那柴賀氏能如何!”
“恐怕……會上門討要。”方臨提醒了一句。
劉掌櫃平日打交道的,都是些體面人物,可能忽略了這人世間的生物多樣性。
“她有這個臉?”
劉掌櫃下意識脫口而出,不過細一咂摸,對方似乎還真能做得出來,前些日子,又是拿柴一葦親孃求情,又是跪下強人所難,這份臉皮確實不可以常理看待。
“那該怎麼辦?咱們掌櫃是文化人,對方若是撒潑,豈不是秀才遇到兵?”黃荻苦惱道。
“不怕!”
方臨卻是一笑:“是人就有弱點,柴賀氏的軟肋在於……掌櫃的,若她真來,你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
又過了幾日,店中發工錢,柴一葦回去沒交,次日,柴賀氏果真氣勢洶洶找來:“劉掌櫃,聽說我兒子的工錢是你給存着,這不好吧?”
劉掌櫃沒接話茬,直接就道:“你還敢來?好厚的臉皮!上次帶着你親兒子來,看在一葦親孃的情分上,讓他留下,哪曾想,你口中‘從小勤快,吃苦能幹’的柴弘毅,竟是好吃懶做的貨色,搬書打掃一點不做,拍馬屁倒是在行,吃起東西來也不客氣;撿了東西,更是據爲己有,與行竊何異?你這娘怎麼當的?”
單從氣勢上說,就直接壓倒了對方,讓本來理直氣壯的柴賀氏都懵了,滿腦都是我是誰?我在哪?不是我來上門質問,怎麼變成上門捱罵了?
“不是……”柴賀氏想要辯解。
“不是個屁!”劉掌櫃這麼文雅的人,竟都說了髒話:“我知道來做什麼,你還真敢來,是不是想將一葦存我這裡的工錢要走?”
“我想着保管起……”
“還在狡辯!我都知道了,一葦從前交一半的錢,說給他存着蓋房子、娶媳婦,可被你攛掇着,拿給你親兒子用了,現在竟還想全部要走,好個狠心的後孃!”
“你、你……”
柴賀氏被揭破心思,惱羞成怒,乾脆不裝了,直接撒潑:“你就是一葦的掌櫃,我纔是他娘,你也管我家的事?敢不給工錢,小心我上衙門告你!”
“告我?” 劉掌櫃氣極反笑:“你不知道我是誰麼?一葦的舅舅!前些日子還說讓我看在一葦親孃的面子上,跪着求我,收下你那個寶貝兒子,今日就忘了?簡直恬不知恥!”
“不過是遠房孃舅,也能拿來說麼?”柴賀氏這麼道。
可她卻是忘了,前些天爲親兒子求活計,知道劉掌櫃是柴一葦孃舅,死皮賴臉攀着這份人情;如今來要工錢,卻是下意識忽略了,現在被提醒,又妄圖以這份親戚關係太遠,作爲託詞,矇混過去,證明管不到她。
只能說,許多人總是會記得對自己有利的一面,忽略對自己不利的一面。
“遠房孃舅?那也是一葦長輩,別拿豆包不當乾糧。你是不是以爲,只要你拿捏着後孃身份,哄住他爹,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劉掌櫃祭出了殺手鐗:“你親兒子手腳不乾淨,你這個當親孃的,是不是也有竊偷行徑啊?你身爲後孃,因爲親兒子妒忌一葦,狠心要走全部工錢……竊偷、妒,七出之二也,我今日,就要以一葦長輩的身份去你們柴家村,召集柴家宗老開會,休了你這賤婦!”
“這……不行!”柴賀氏一聽這話,終於慌了,聲音都破音變得尖利,可看劉掌櫃真要走,想到那種後果,一股涼氣直衝天靈感,渾身一軟,直接嚇得癱倒在地,衣服髒了都顧不得,快爬兩下死死抱着劉掌櫃大腿:“別,我錯了,我不要錢了!”
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村婦,而且,劉掌櫃所說,精準打在了七寸。
親生兒子手腳不乾淨,質疑有竊偷行徑;因爲親兒子妒忌柴一葦,變着法收走工錢,這般強行攀扯,也能勉強說得過去。
而竊盜、妒,這是什麼?七出之二!觸犯了,是能休妻的!
說實話,柴賀氏不怕柴一葦,哪怕她只是後孃,哪怕再不對,柴一葦也不能對着幹,不然就是不孝,但劉掌櫃這個長輩可以,憑藉孃舅身份,還真能去找柴家宗老召開族會,哪怕說辭稍稍牽強了些,柴家宗老也必然向着柴一葦這個柴家血脈,因此休掉她是極有可能的!
也就是說,這個計劃具有切實可行性!
“舅舅……”這時,柴一葦出來,哽咽着道。
“罷了,看在一葦面子上,且饒你這一次,但從今日以後,一葦不會給家裡交工錢了,也別讓我再聽到你欺負一葦的事,不然,我就是不要了這張老臉,也要將你這賤婦從柴家掃地出門!”
劉掌櫃的確能這麼做,可能讓柴賀氏被休掉,但卻是兩敗俱傷,柴一葦親爹那邊不太好說,還可能讓柴賀氏破罐子破摔,反而留着這一手,如一把懸在頭頂利劍,更能讓對方剋制。
“這……要不,還是像以前,交一半……”柴賀氏小聲嘀咕,還試圖討價還價。
“嗯?”
劉掌櫃只用一個字,就讓柴賀氏乖乖閉嘴,又是作勢欲走:“那還是走吧,去你們柴家村,或者縣衙也行,你不是要告我嗎?正好,我今天就要在滿府城人面前,揭破你這個賤婦真面目!”
“別!別去!好好,不交,不交……您放心……我以後一定,一定好好對待一葦,再也不敢了。”柴賀氏被這一番連消帶打,嚇得語無倫次,最終還在一份悔過書上畫了押,才終於脫身,灰溜溜走了。
……
等柴賀氏走了,黃荻興奮出來,激動豎了個大拇指:“掌櫃的,威風啊,我在裡面聽着,都覺得解氣,舒爽!”
“厲害。”方臨也是道。
“哈哈!”劉掌櫃明明笑得合不攏嘴,卻還是謙虛着道:“這不都是咱們一起合計的?大家夥兒搭了戲臺子,讓我一個人給唱了。”
“尤其是臨子你,料事如神啊,那柴賀氏如何說,如何反駁,都一一料到了,讓我想到一個古之智謀之士……”
“誰?”
“三國毒士賈詡是也,真狠起來,那是沒別人什麼事了。”
“掌櫃的,您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方臨啞然失笑。
“就是,臨子你聰明啊,就跟那戲臺上的軍師似的。”黃荻也是說着。
“行了,可別吹噓我了。”
三人一番插科打諢,舒緩氣氛,也是給柴一葦時間,讓稍稍平靜下來,整理好情緒:“謝謝!謝謝方哥、黃哥、掌櫃的,晚上我請大家吃飯。”
“客氣,咱們是朋友嘛,有事能幫就幫。”
“是啊!”
“一葦,也別以爲我對你後孃說的是託詞,以後真有事,就來找我,就當我是你親舅舅。”
……
晚上,柴一葦請客,去外面買了酒、菜帶回來,頗爲豐盛,劉掌櫃也過來坐了有一會兒。
這夜,柴一葦又喝醉了,夜裡卻沒再喊一次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