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敦,我這爆蟹如何?”葛崇此時表情,就如一個做出新菜的大廚,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客人的評價。
“滋味甚美,一時忘言。”
方臨評價着,旋即,又是故意感嘆道:“可惜不能讓父母妻兒一嘗……”
“哈哈哈哈,子敦,你在這裡賺我?”
葛崇自然看出方臨的意圖,不過,這種‘一時忘言’、‘想帶回去給父母妻兒品嚐’的表達,無疑是極致的認可,爽朗一笑,欣然道:“那有何難?晚些時候我另做一份,子敦帶回去就是。”
不僅是‘爆蟹’,方臨打下手,葛崇另做了一菜一湯,都是滋味奇美。
一頓豐盛的午飯後,葛家唯一的下人、一個打掃的老婆子過來,說是有人拜訪:“那個於教諭過來了,這次請來了荀知府,又帶了不少禮物哩!”
“唉!”葛崇似是知道對方前來所爲何事,嘆息一聲道:“請他們進來吧!”
徐州知府荀文嗣、教諭於則清進來,葛崇將二人與方臨相互介紹。
以方臨如今的名聲,以及錦衣衛指揮僉事的四品虛職,走到哪裡,都算是一個人物,至少和對方結交沒問題,一番寒暄自不必提。
荀知府、於則清二人過來,顯然是找葛崇的,只見後者拿出書法作品,邀請點評。
方臨也被邀請觀看,兩世經驗,他還是有些鑑賞能力的,對那於則清書法的評價麼,只有四個字:平平無奇。
不過,他作爲客人,只帶了眼睛,不帶嘴巴,自然不會說出來得罪人。
葛崇也是看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沉吟半晌後才道:“這是於教諭第三次來了,我還是那句話,於教諭的書法,中規中矩,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哪裡不好。”
這話有些模棱兩可,但明白人一定能聽出弦外之音。
‘這是沒看上,不好明言。’方臨暗道,看向荀知府、於則清二人,作爲一府知府、教諭,自然是聰明人,想來能聽出來的。
‘況且,聽話中意思,這位於教諭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而是第三次,這次甚至請來了荀知府做說客,這是爲何?難道就對自己水平沒有一點數麼?’他想到些什麼,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了。
荀知府在旁道:“昆吾先生,念於教諭三顧而來,也是心誠,不妨給些機會。”
於則清起身作揖:“還請先生收留,晚生感激不盡。”
葛崇態度客氣而又疏離:“於教諭折煞了我,你也是一府之教諭,無數學子之楷模,我如何敢收留於你?”
於則清聞言,一咬牙,竟是撲通拜倒:“晚生摯愛書法,肯爲書法終生求索,爲此十數年來孜孜不倦,埋案苦修,奈何閉門造車,不得其法,更無門路,此番請來,實乃真心求教,若得先生推薦,使晚生在這條道路上有所成就,必不敢忘先生恩德。”
實際上,他比葛崇小不了幾歲,自稱晚生已夠謙卑,這突如其來的一拜,更是近乎卑微。
‘果然,此人是個求名之人,請葛先生揚名來了。’方臨暗道。
他前世也見過這種人,看好自己作品,附庸風雅,但偏偏作品實則平平無奇,又想要名聲,如何做呢?尋名家、大家,讓對方點評,得到‘業界’認可,便可將創作擡到一個新高度、新臺階。
葛崇自是知道於則清的目的,不想沾染,做出違心之事,但對方三顧家門,又是如此謙卑,真要拒絕,就是結仇了,臉上不由露出無奈之色。
荀知府也是在旁道:“於教諭既然有此決心和誠心,葛先生就莫要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這下,還要算上荀知府的面子,葛崇更不好回拒了,無可奈何,嘆息一聲:“在我看來,能揚名的作品分兩種,一種是廣泛地流傳於世,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認可,這種作品通常來說,可以世代流傳,留名青史;還有一種,則是在較小範圍內流傳,得到行業內的認可,一時聞名。”
荀知府、於則清聽了這話,下意識看向方臨,方臨的《三國演義》、《西遊記》、《封神演義》、《白蛇傳》,不正是第一種麼?
然而,於則清心中多少也是有一點數的,此來所求不過第二種。
葛崇評價道:“於教諭書法,並無過於出彩之處,要想得到世人認可,流傳於世,目前幾無可能。”
“不過,也不好讓於教諭空來三次,這樣,我有一長輩香光居士,可將於教諭推薦於他,若去潛心求學,勤思苦練,等將一方洗硯池化作墨池,則書法可成……”
“敢問昆吾先生,不知此法要多久?”
“若有天賦,二十年或可有所成就。”
“這……”於則清面露尷尬之色。
人生有幾個二十年,況且,二十年還是‘或可有所成就’,但他之前也說了,‘自己閉門造車,不得其法,更無門路,此番請來,實乃真心求教’,總不好食言而肥,打自己臉吧?
葛崇看於則清的神色,微微一嘆:“我還有一好友,石田先生,可將於教諭推薦於他,聞雞而起,手墜磚石,等練到墨透紙背,入木三分,則書法可成……”
“敢問此法又需多久?”
“若有天賦,十年或可有所成就。”
於則清再度猶豫。
“昆吾先生,有沒有些再快些的法子?”荀知府在旁敲邊鼓道。
“罷了,罷了!”
葛崇又是一嘆,如是道:“這般,我可爲你出一個主意,即使能行,也只是一時聞名,在業界流傳,不過勝在快捷省力,如此你可願意?”
“願意!願意!”於則清等得就是這話,自然連連點頭。
“也罷,我給你出這個主意,只是你出得門去,莫要提我名字。”
葛崇說了,下月在應天有個集會,屆時有各州府之名家參與,若能得到這些名家認可,請他們造勢,便可成了。
他沒說如何得到這些名家認可,不過於則清、荀知府都是明白,無非是投其所好,花費些資財。
於則清聽了,對此法頗感滿意,雖然葛崇沒有親自點評、背書,但也給了一個似乎更好的法子,與荀知府告辭。
方臨旁觀此事始末,感覺荒唐好笑之餘,忽而想到《西遊記》衍生的一個笑話。
菩提祖師:“我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傍門,皆有正果,不知你想學哪一門?”
孫猴子:“憑師尊意思,弟子傾心聽從。”
菩提祖師:“善。我教伱術字門中之道,可請仙扶鸞,問卜吉凶,趨吉避禍……”
孫猴子:“可得長生否?”
菩提祖師:“不可。”
孫猴子:“不學、不學。”
菩提祖師:“我教你‘流’字門中之道,兼儒、釋、道、墨、陰陽各家之場,可朝真降聖……”
孫猴子:“可得長生否?”
菩提祖師:“不可。”
孫猴子:“不學、不學。”
……
菩提祖師:“這個不學,那個不學,那我教你《大品天仙決》、《地煞七十二變》、《筋斗雲》,學成之後鬥戰無雙,天上地下,鮮有可制,亦可得長生……”
孫猴子:“師父,就學這個,就學這個。”
菩提祖師:“呔,你這潑猴,將來惹出禍患來,莫要說我是你師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