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宇文化及說出了那個字之後,屋子裡是歡聲笑語,隨後,主謀司馬德勘和裴虔通開始策劃這場震驚大隋的兵變。
(呃.....這兩章兵變的都是史實...)
爲了爭取更多人的支持,司馬德勘等人想出來了一個很危險的方法:派遣心腹手下在軍營中散播謠言:“皇帝已經知道部分禁衛軍將士想要逃走,於是釀製了很多毒酒,想要毒殺這批人,然後與剩下的人留在揚州。”
謠言的力量是可怕的,很快,這一毫無技術含量的謠言便傳遍了軍營中的角角落落,衆人聞言,大爲恐懼,紛紛相互轉告,一致決定響應司馬德戡等人的政變行動。
三天後,司馬德戡召集全體禁軍軍官,正式宣佈了他的行動方案,衆人齊聲高呼:“願聽將軍號令!”是日下午,司馬德戡盜取了宮中御馬,連同早已準備好的武器一同分發給了政變官兵。準備兵變。
那麼,在這場暴風雨來臨之前,司馬德勘這麼大的行動沒人知道嗎?
不是沒有,在此之前,曾經有一位得到消息的宮女向楊廣報告,隨後她掉了腦袋。
在政變前夕,江都縣令張惠紹就已經探知有人即將謀反,立刻向御史大夫裴蘊作了稟報。裴蘊隨即和張惠紹一起制定了一個行動方案,決定矯詔逮捕宇文化及,然後入宮保護楊廣。可當裴蘊把政變消息和他們的應變計劃向內史侍郎虞世基報告時,虞世基卻認爲消息不可靠,把計劃壓了下來,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後來,事變爆發後,裴蘊仰天長嘆:“跟虞世基這種人商量,只能誤大事啊!”
虞世基這幾年來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替楊廣屏蔽、掩蓋各種壞消息,所以早就形成條件反射了,任何天大的壞消息到了他這兒都成了捕風捉影、危言聳聽。這次所謂的政變消息當然也不會例外。在他看來,不過是幾個小人物要逃跑而已,能成什麼大器?可是他沒有想到,當兵變發生後,他丟掉了腦袋。
當天夜裡,元禮和裴虔通在宮中當值,負責做內應;城門郎唐奉義負責將宮城的所有城門虛掩,接應政變部隊。三更時分,司馬德戡在東城集結了數萬名士兵,燃起火把互相呼應。楊廣半夜忽然醒來,看見火光照亮了江都的夜空,問左右發生了什麼事。裴虔通不慌不忙地答道:“草坊失火,士兵們正在撲救。”
與此同時,宇文智及和孟秉等人也在宮城外集合了他們的部衆一千餘人,隨後劫持了仍忠於楊廣的將軍馮普樂,命令士兵迅速封鎖各個主要路口。深夜,住在宮城外的燕王楊倓發現軍隊有異動,意識到有重大事變,急忙從芳林門旁邊的水洞進入宮城,準備稟報楊廣。
可他走到玄武門時就進不去了,因爲裴虔通早已守衛在此。
楊倓只好向城樓喊話,說:“臣今夜突然中風,命在旦夕,希望能見皇上最後一面。”
年少的楊倓儘管機靈,可如此粗糙的謊言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會信,裴虔通立刻打開城門,不過不是放他進來,而是將他逮捕囚禁。
凌晨時分,司馬德戡把軍隊交給裴虔通,命他控制了宮城的各個城門。裴虔通隨後率領數百名騎兵衝進了成象殿,殿上的宿衛士兵大喊:“有反賊!”裴虔通隨即下令關閉所有城門,只開東門,勒令所有宿衛士兵放下武器,然後把他們從東門驅逐了出去。右屯衛將軍獨孤盛察覺情勢有變,未及披上鎧甲,慌忙帶着十幾名侍衛從營房衝了出來,迎面碰見裴虔通,厲聲質問道:“什麼人?爲何行動如此可疑?”
裴虔通囂張的回答道:“形勢已經如此,和將軍無關,請將軍不要輕舉妄動!”
獨孤盛破口大罵:“老賊!說什麼屁話!”隨即帶着手下人衝了上去。
可他們才十幾個,裴虔通這邊卻有幾百人。片刻之後,獨孤盛和他的手下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驚聞宮內發生政變,千牛獨孤開遠迅速帶着幾百名士兵趕到玄覽門,準備入宮保衛楊廣。可宮門早已緊閉。獨孤開遠敲門大喊:“陛下,我們手裡還有軍隊,足以平息叛亂,只要陛下親自出來督戰,人心自然平定,否則就大禍臨頭了!”
然而,任憑獨孤開遠把宮門擂得山響,宮中卻悄無聲息,始終沒有半點回應。士兵們本來就沒什麼鬥志,見此情狀,只好各自散去,獨孤開遠最後也被變軍逮捕。
隨後,政變軍徹底控制了整座皇宮。司馬德戡率領軍隊從玄武門大搖大擺地進入宮城。楊廣慌忙脫下御袍,換上便裝,倉惶逃進西閣。裴虔通等人帶兵衝到了東閣,宮廷女官(司宮)魏氏馬上打開閣門。這個魏氏也是楊廣的心腹,可早已被宇文化及收買,守衛宣武門的虎牙郎沈光也被她矯詔調開,纔會讓裴虔通等人輕而易舉地佔據了玄武門。
政變軍從東閣進入永巷,逢人便問:“陛下在哪?”一個宮女用手指了指西閣,校尉令狐行達立刻拔刀,率先衝向了西閣,裴虔通等人帶着士兵緊隨其後……
當清晨的陽光撒在大地之上,楊廣站在閣樓上,看見他最親信的幾個大臣和將軍帶着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進入了他的視野,鋥亮的鎧甲和刀劍在溫暖柔媚的陽光下閃爍着森冷而堅硬的光芒,楊廣感到格外的刺眼,他的眼中,流出了淚水。這些,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啊。
楊廣從閣樓的窗口看着率先迫近的令狐行達,臉上忽然露出了笑意,或許是早就預感道這一天,他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你是想殺朕嗎?”
令狐行達遲疑了一下,躲開楊廣的目光,說:“臣不敢,臣只想奉陛下西還。”
楊廣被令狐行達從閣樓上帶了下來,然後他的目光就一直定定地看着裴虔通。從楊廣當晉王的時候起,這個裴虔通就始終跟隨在他左右,是他最爲寵信的幾個心腹之一。而今連他也反了,楊廣不禁有些傷感。他對裴虔通說:“卿難道不是我的故人嗎?是何怨恨促使你謀反?”
裴虔通說:“臣不敢反,只是將士思歸,準備奉迎陛下回京師而已。”
楊廣嘆了一口氣,說:“朕也想回去,只因上江(長江中上游)的運糧船沒到,才一直延遲,現在就和你一道動身吧。”
隨後,裴虔通讓士兵把楊廣看押起來,然後命孟秉等人出宮迎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跟着孟秉等人策馬朝宮中走去。此時的宇文化及居然抖成了一團,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路上不斷有人前來晉見的時候,宇文化及都是扶着馬首,低着頭,嘴裡喃喃地說:“罪過、罪過……”
司馬德戡在宮門迎接宇文化及,隨後引上大殿,尊稱他爲“丞相”。
裴虔通對楊廣說:“百官都在朝堂上了,陛下必須親自出去慰勞。”隨即把自己的坐騎牽了過來,逼楊廣上馬。楊廣嫌鞍轡破舊,不肯上馬,裴虔通只好換了一副全新的,楊廣纔不情不願地騎了上去。裴虔通一手持刀、一手牽馬,把楊廣帶到了大殿前。變軍興奮地吶喊嚎叫,鼓譟之聲響徹宮城。
宇文化及一見楊廣,衝着裴虔通一邊擺手一邊大聲喊道:“何必把這個東西牽出來?趕緊帶回去做掉!”
楊廣神情黯然地問裴虔通,道:“虞世基在哪?”
馬文舉在一旁冷冷答道:“已經砍了。”
楊廣被帶回了寢殿。當時蕭後、嬪妃,以及一干宗室親王皆已被政變軍軟禁,楊廣的身邊只剩下他最寵愛的幼子、十二歲的趙王楊杲。司馬德戡和裴虔通等人刀劍出鞘地環視着他們父子二人。楊廣一聲長嘆,說:“我有何罪,一至於此?!”
馬文舉說:“陛下違棄宗廟,巡幸無度,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青壯死於刀箭、女弱亡於溝壑,四民失業、盜賊蜂起;並且專寵佞臣,文過飾非,拒絕勸諫,還說沒罪?!”
楊廣苦笑着說:“要說我辜負了百姓,這是實情;至於說你們,榮華富貴、應有盡有,爲何要做得這麼絕?!今日之事,誰是主謀?”
“普天同怨,何止一人!”司馬德戡冷冷地說。
片刻之後,宇文化及又派遣內史舍人封德彝前來歷數楊廣的種種罪狀。楊廣傷心地說:“卿是士人,爲何也參與謀反?”封德彝無言以對,慚悚而退。
最後的時刻到了。
由於害怕,站在楊廣身邊的趙王楊杲一直在嚎啕大哭。
裴虔通聽得心煩,於是就大喝一聲:“閉嘴!”
可這個楊杲不僅沒閉嘴,反而哭的越來越厲害了。裴虔通心中突起一股無名怒火,快步走過去,然後一刀劈了下去!只見鮮血飛濺,一顆年輕的頭顱滾落在地上,鮮血濺滿了楊廣的衣服。裴虔通正欲對楊廣下手,楊廣忽然站起來說:“且慢!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豈能用刀砍?拿鴆酒來!”
衆人沒有答應他。司馬德戡使了一個眼色,令狐行達猛然揪住楊廣的領口,狠狠把他按回原位。
楊廣踉蹌坐下。很久以前,他就給自己和後宮準備了毒酒,他曾經對嬪妃們說:“如果賊兵來了,你們先喝,然後我再喝。”可等到政變爆發時,左右侍從作鳥獸散,楊廣再想找毒酒已經找不到了。現在楊廣最後悔的就是自己爲何不隨身攜帶一瓶。他用絕望的目光最後看了看這些昔日的臣子,然後緩緩解下身上的絹巾,遞給了令狐行達。
令狐行達面無表情地接過去,一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
絹巾越勒越緊……
楊廣看見自己的一生呼嘯着從眼前飛過:平陳,西征,遼東……終於,他的頭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