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騎凌塵
蘇摩奈衝出帥帳，握着戰刀倉皇四顧。
黑暗中人喊馬嘶，慘叫此起彼伏，刀劍相擊聲震得他耳膜生疼。風中滿是血腥的味道，軍士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大將，”休牧耶跌跌撞撞地衝過來，光着雙腳, 空刀鞘在他腰間晃盪着，“是燕軍，燕軍來偷營了！”
蘇摩奈伸手薅住休牧耶的衣領，一把他拎到跟前，唾沫星子噴了他滿頭滿臉：
“放屁，他們只有幾百人。是不是軍士夜驚？”
夜驚, 幾乎所有帶兵的將領都經歷過。
高度緊張的軍士在睡夢中突然高喊“敵軍來了”，同伴信以爲真，推波助瀾。恐慌迅速傳遍整個軍營, 士兵在黑暗中相互砍殺，四散奔逃。將領如果處置不當，可能會鬧到天亮。
對方只有區區四百人，絕不可能有膽量來偷營。
對，一定是夜驚。
“大……大將，看。”千夫長擡手指着他的背後，失魂落魄地說道。
暫時來不及思考其它的事情了, 蘇摩奈抽出戰刀，指向北方。
對方在戰馬上時，衝過來的速度飛快，力量也遠超正常人，根本不是他能抵擋的。全力保住性命纔是第一位的。周圍還有上千名軍士，自然會幫他料理敵人。
對方是一名大燕男子，右手握着柄長矛，正策馬長驅直入，向他猛衝過來。附近的西戎軍士忙着提水滅火，都已將刀槍等兵器扔在地上，一時無人敢阻。
“偷襲的敵軍呢，”蘇摩奈戰刀出鞘，舉目四顧，“在哪裡！”
“來將留名！”蘇摩奈扶着近乎麻木的手臂喊道。
顧不上身體疼痛，他對周圍的軍士揮手喊道：
“快上馬追，生擒蕭濯者升千夫長！”
那個千夫長還沒等回答，遠處有一陣急若驟雨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休牧耶如同受到驚嚇的母雞，一下僵在原地。
蘇摩奈勉強撐起身子，覺得內臟絞成一團，手臂的骨頭彷彿要裂開。要不是有大盾，估計這一矛能把所有擋道的骨頭都打碎。
千夫長爲蘇摩奈爭取到了一絲時間，他得以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一面大盾擋在身前。
原來對面的主將是蕭濯，連弩，偷營，單人獨騎……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他率軍趕到存儲糧草的營地，一名滿臉煙塵的千夫長迎上來喊道：“大將，咳……快讓軍士們救火。”
馬蹄聲從不遠處捲過。
對方主將到底是誰，怎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快，召集軍士，先救糧草！”
休牧耶和那位千夫長連忙召喚附近的軍士，拼湊起兩百多人。蘇摩奈等不及，立刻率領衆人衝向後營存糧之地。
“月晞給我做的，不能丟。”白衣男子說着，將長劍向下一劈，甩落一串血珠。
“大將，那是我們的糧草，”休牧耶衝上來，指着北方的火光喊道，“這不是夜驚，是敵軍偷營！”
待白衣男子在遠端勒轉馬匹，醒悟過來的西戎軍士已經拾起刀槍，紛紛護住蘇摩奈。
幾乎所有存儲糧草的帳篷都在燃燒，滾滾濃煙衝入高空。空氣中充滿着嗆人的辛辣煙霧。西戎軍士呼喊着跑來跑去，正用水桶滅火。
休牧耶捂着口鼻對蘇摩奈道：“大將，對方衝進來就是爲了燒我們的糧草，他們早跑了。”
好歹他反應正確，性命算是保住了。
對方如何厲害，只有四百人而已，只要包圍起來剿滅掉，狼牙隘口就無人防守。等天亮直接率軍通過，血洗小崗村出出氣。
他方纔睡得安安穩穩，夢到大王給他升職。現在一睜眼就遇上敵人偷營。
對方肯定是剛剛點燃糧草，現在趕過去肯定能救回大部分。
“不要慌張！”蘇摩奈一把推開休牧耶，對千夫長吼道，“傳令，全營點起火把，各隊速歸營帳。若還有在外者，格殺勿論。”
“大將, 這絕不是夜驚, 一定是那個姓裴的男人，他來偷襲……”
“不可能，”蘇摩奈吼道，“絕不可能！”
起初蘇摩奈以爲是來報信的斥候，待看清火光中坐在鞍上那個月白色的身影，他騰地站了起來。
蘇摩奈撤回刀來，對杵在原地，雙目發直的千夫長道：“還愣着幹什麼？”
蘇摩奈這才放下心，將刀插回鞘內，讓休牧耶去指揮大家救火。他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坐下，負責看守糧草的千夫長陪着。
營地的北方騰起火光，將半邊夜空都映紅了。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似乎有些遺憾。他沒有策馬逃跑，馳回死去的千夫長那裡，在馬上俯下身，握住嵌在屍體裡的長劍一拔，將長劍拔出。
“蕭濯。”
一路上又有數百名軍士加入隊伍，蘇摩奈的心安定下來，吩咐一名千夫長去安撫前營混亂。
狼牙隘口阻住了萬人隊，若糧草再被燒光，軍隊沒有飯吃，只要幾天就會不戰自亂。到那時，他蘇摩奈就將成爲第一個以一萬對四百卻大敗的西戎將領被記入史冊。
砰！
長矛抽在大盾上，矛杆斷爲兩截。蘇摩奈整個人和大盾一起飛了起來，重重地撞在背後的盾牌架子上。成堆的盾牌砸在他的背上。
他絕不允許這種恥辱的事情發生。
蘇摩奈怔住。
對方只有四百人，面對萬人隊能不逃跑就已經是非常英勇了。沒想到他們竟敢來偷營。
“沒有敵軍……咳……他們衝進來殺了衛兵，放完火就撤了。”
白衣男子將長劍收回，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
他久聞大燕太子的盛名，卻從未和他對陣過。抓住他可就賺翻了。說不定還能逼迫那個永德帝用幾座城池來換。
“大將，就是他，”休牧耶指着男子的背影，“他就是敵軍主帥，那個裴公子！”
蘇摩奈驀地轉身。
“看清對方的將領了沒？”他問道。
馬上的男子左手抽出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在人馬交錯而過時，對着千夫長當頭劈下。劍刃從千夫長的左肩砍了進去，一直劈到小腹位置。
這個大燕人，竟單人獨騎來刺殺他？
“保護大將！”千夫長高呼，抽出戰刀迎了上去。
蘇摩奈唰地抽出戰刀, 上前一步架在休牧耶的脖子上：“再敢亂我軍心，我現在就斬了你！”
休牧耶倒退好幾步才站穩，扶着歪掉的尖頂氈帽，焦急地喊道：
一名千夫長從黑暗中衝出來，喊道：“大將，我們怎麼辦？”
數百名西戎軍士上了戰馬，手持火把，由一名千夫長牽頭，穿過營地北方被搬開的拒馬，向孤零零策馬奔馳的蕭濯追去。
“生擒蕭濯！”千夫長指着夜色下那朦朧的白色身影，“大將說了，抓到蕭濯升千夫長！”
西戎騎兵們立功心切，拼命用鞭子抽打馬屁股。直到他們周圍忽然亮起點點寒光。
那是早已埋伏在黑暗中的連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