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好不容易把一大筐葡萄搬到仿蘇樓下。
將筐放在門棟前, 林蔓仰望樓上, 慶幸地見到3樓窗戶裡有亮光。
“秦峰!秦峰!”林蔓喊了兩聲。
秦峰探頭出窗, 望見樓下的林蔓和葡萄,立即開門下樓。
“哪來這麼多葡萄?”秦峰輕輕一拎,就把筐提了起來,毫不費勁地走上樓。
緊跟在秦峰身後, 林蔓道:“今天去城外一個廠子辦事, 那邊人送的。”
回到家,林蔓一眼看見桌上有兩個醬油瓶:“這就是你們食堂自釀的葡萄酒?”
“嗯, 味道還不錯, 你嚐嚐看!”
說話間,秦峰將筐裡的葡萄一串串地拎出來, 揀出其中碰壞的部分, 擱在海口的碗裡。
林蔓擰開瓶蓋, 仰頭喝了一小口。酒味稍澀, 帶着少許清甜。
秦峰道:“怎麼樣?”
林蔓略蹙眉頭:“嗯, 勉強還行, 要是葡萄再甜一些,一定能釀得更好喝。”
秦峰洗了一串完整的葡萄,摘一顆喂進林蔓嘴裡的同時,自己也嚐了一顆。
“嗯, 好甜!”秦峰驚道。
“確實好甜!”林蔓也被甜到了,一連吃了好幾顆。
秦峰和林蔓你一顆我一顆地吃下去。轉眼的功夫,一整串紫澄澄的葡萄就剩下了淡綠色的枝幹。
吃完了葡萄後, 林蔓和秦峰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他們一人手裡拿着一醬油瓶葡萄酒。就着從櫥櫃裡拿來的一盤花生米,他們又將酒飲盡了。
葡萄將肚子撐得很飽,再加上自釀的葡萄酒有後勁,灌的人暈暈乎乎。林蔓和秦峰挨靠在一起,開始討論該怎麼處理剩下的葡萄。一整筐的葡萄實在太多了,兩個人根本吃不完。並且葡萄不宜儲放過久,要是隻他們吃,恐怕還不等吃到三分之一,下面的葡萄就非得爛光了。
“要不然,你拿回去給你們科裡的同事。”秦峰提議道。
“算了,前天我們科室已經有人送過葡萄了。”林蔓隨口撒了個謊。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去過302廠。送葡萄給科裡同事,無異於就是對這事不打自招了。
“要不然,”林蔓反過來建議秦峰道:“你拿去送給馬隊長?”
秦峰道:“這段時間,馬隊長一直在忙着搬新家。恐怕就算我們送過去,他也抽不出空吃兩顆。”
林蔓一時又沒了主意。她只怨當前的年代買不到冰箱。如果有冰箱,她就可以將葡萄放進保鮮盒,然後再將保鮮盒擱進保險櫃。這樣一來,至少可以放上半個月,足夠讓她慢慢地吃完。
想不出主意,林蔓便不自覺地用手裡的醬油瓶瓶底,輕輕地磕沙發上的扶手。
玻璃的材質與人造革的材質輕輕地摩擦在一起,發出“沙—沙—沙—”的輕微的響。
倏地,林蔓眼前一亮,有了主意:“我們可以釀葡萄酒。”
“自己家也可以釀酒?”秦峰訝異道。
林蔓笑道:“其實很簡單,關鍵是要……”
秦峰追問:“要什麼?”
林蔓起身,從茶几下找出一份報紙:“關鍵要有一個月的好天氣。”
翻到生活版面,林蔓徑直找近一個星期的天氣預報。指着一排小太陽,她喃喃地念道:“明天晴,後天晴,大後天還是晴……”
秦峰一徑看到了底:“是不是一定要晴天?”
林蔓點頭:“那當然,如果想要酒釀得好喝,一定要選夏天最炎熱的一段時間。還有,最好在這段時間裡,一天都不要下雨。”
秦峰笑道:“這可就太難了。”
林蔓點頭輕笑:“嗯,所以說,酒到底好不好喝,關鍵還得看老天爺。”
秦峰欣然答應了林蔓的提議。
當天晚上,秦峰從廚房的櫃子裡找出了一個空罈子,林蔓拿出了一個洗被子的大盆。
秦峰指着洗被子的大盆問林蔓:“你打算用這麼大的盆洗葡萄?”
林蔓笑着賣了一個關子:“不是,具體用途嘛!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過去每到這個日子,林蔓和秦峰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會起牀。他們總喜歡擁在一起,懶洋洋地賴在牀上,等着炎炎的陽光透過窗簾照上被單,讓溫暖的日曬爬上他們的臉頰。
但是這一天……
難得一見地,林蔓竟起得比秦峰早。她一把拉開窗簾,放燦爛的陽光進屋。聞到新鮮空氣裡的淡淡花葉清香,她感到神清氣爽。
林蔓跳上牀,將秦峰推醒:“快點起來洗葡萄了!”
秦峰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前夜喝得犯暈,他到現在都還有些迷糊:“葡萄,什麼葡萄?”
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林蔓溫柔地笑道:“你忘啦?我們昨晚已經說好了,今天要釀葡萄酒。”
秦峰揉了揉寸短的頭髮,恍然想起了客廳裡的一大筐葡萄。
只要一到星期天,但凡有太陽,仿蘇樓下必然會多出許多根晾繩。有人曬衣服,有人曬被子,還有人曬切成長片的茄子和長長的缸豆。
這天,林蔓和秦峰蹲在一衆晾曬衣物的婦女中洗葡萄。葡萄很快地洗完了,兩人又將其一顆顆地擦乾。
保安科的分隊長經過他們跟前。
指着滿盆的葡萄,他好奇地問:“哎呦,小林同志,你們咋一下洗這麼多?”
林蔓笑道:“有人送了些葡萄。我吃不完,所以想着乾脆釀酒算了。”
話罷,林蔓轉頭對秦峰介紹分隊長。接着,林蔓又對分隊長介紹了秦峰。
分隊長掏出煙盒,抽出其中的一根菸給秦峰。
秦峰搖了下頭:“我不抽菸。”
分隊長訝異道:“真是難得,我認識不少公安,除了女人以外,基本上男人都抽菸。”
林蔓笑道:“在這一點上,他算是特別了。”
秦峰笑了一下,繼續低頭認真地擦乾葡萄。
分隊長同林蔓說了會兒閒話就離開了。
分隊長走後不久,林蔓和秦峰端着擦好的葡萄上樓。
林蔓走在前面,秦峰端盆跟在後面,追着她問:“你還是沒說大盆有什麼用處。”
林蔓邊走邊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回到家裡,林蔓拿出前夜準備好的碩大洗被盆。當着秦峰的面,她將所有的葡萄全數倒進盆裡。
秦峰站在盆邊,饒有興趣地看着林蔓折騰。
挽起袖子,林蔓將手洗乾淨後,開始用手掌按壓盆裡的葡萄。在手的用力下,葡萄的肉破皮而出,連着紅色的汁水,汩汩地透過手指縫隙冒出來。
舉起滿手的鮮紅,林蔓笑對秦峰說道:“看到了沒有?”
秦峰嘴角浮起了一抹感興趣的笑意。他挽白襯衫的袖口到手肘,學着林蔓的樣子按壓葡萄。他的手比林蔓大得多,每次按壓下去,都會有更多葡萄汁水汩汩地破皮而出。
中午時分,自行車棚和葡萄架前晾曬衣服的人們都回家了。
所有的人聲都消失了,就連玩耍的孩子們也不再嘻鬧,回家睡中覺去了。
萬物之中,唯有蟬還“吱吱”地喚個不停,一聲接着一聲,連接不斷。
起初壓葡萄的時候,林蔓和秦峰還是有說有笑,同他們洗葡萄擦葡萄時一樣。但也不知怎麼的,隨着他們的手不時地觸碰到一起。紅色的汁水從林蔓的手心流到秦峰的手背,之後再從秦峰的掌上漫了林蔓的纖指。
空氣悶熱,帶着讓人心亂的躁氣。
林蔓的額上沁出薄汗。她猛然想起忘了開電扇,所以屋子裡纔會熱成這樣。她要起身去開,可奈何爲時已晚。秦峰正以另一種辦法轉移她對熱的注意力。
大手覆上,紅汁染紅了林蔓的衣服。
瑩白的纖臂環上秦峰的頸項,林蔓手上的汁水,撫紅了秦峰的臉頰,頸項。
“……我的衣服……髒了……”
“……別管衣服了……”
“……唔……嗯……”
很快的,如秦峰所願,林蔓再沒精力去想其他了。除了……
秦峰解開皮帶扣子,抽出皮帶,一個煙盒從他褲子的口袋裡露出了一角。
無意中,林蔓瞥見煙盒上的字—登喜路。
留下一大盆沒壓好的葡萄在客廳,林蔓和秦峰迴了房。直到傍晚,兩人才另換了套乾淨的衣服出來。
秦峰繼續做之前沒幹完的活。
林蔓收拾起衣褲,扔進盆裡準備沖洗。
想起之前的煙盒,她有些不可置信,暗暗道:“秦峰不是不抽菸嗎?”
她伸手摸進秦峰的褲子口袋。果然,並不是她恍了神,裡面果真有一盒登喜路牌的香菸。
拿煙盒在手裡,林蔓先端量了一番。煙盒早已拆開,裡面的煙只剩下一小半。這顯然是有人抽過了。她抽出一根菸,聞了一聞,一股很好聞的菸草香氣撲鼻而來。這股香味同她在秦峰和徐飛身上聞到的一樣。
“秦峰。”林蔓輕輕地喚了一聲。
秦峰滿心都在眼下的葡萄上,沒有注意到林蔓在另一邊的發現。
走到秦峰身邊,林蔓拿煙盒在他眼前,疑惑地問:“你明明不抽菸,爲什麼你褲子裡有這個?”
秦峰瞥了一眼林蔓手裡的煙盒,不以爲意道:“是局裡一個同事的。他讓我幫他拿着,忘了要回去。”
“是真的?”林蔓將信將疑。秦峰講的理由雖然有些牽強,但也不是全無可能。
秦峰笑道:“這有什麼真的假的。在這種事上,我沒必要騙你。”
林蔓道:“你這同事可夠有來頭的。登喜路是英國牌子烤煙。現年頭,居然還有人能弄得到。”
林蔓忽然想起,上一世她常抽登喜路,因爲她喜歡它的那種淡淡的香。
驀地,林蔓又想起了安景明,他常抽萬寶路,現年頭要弄到那個牌子的煙,跟登喜路一樣不易。
秦峰避不解釋林蔓的質疑。他眼中閃過一道疑慮的光。就在林蔓滿腦子胡思亂想時,他冷不防地問道:“對了,你又不抽菸,怎麼會對煙這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