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用綢緞把玉璧包好,悄悄讓青淼送去了百寶齋。
阮掌櫃拿到後實在愛不釋手,想着要把這麼一件精品賣給那些歹人,只覺得惋惜。
可是連他都看不出真假來,更何況是那些不識貨的?
崔琉娘此計甚妙,阮掌櫃忍痛放下,對外宣稱得了一件稀世珍寶,想要請衆人一會。
百寶齋之前甚爲低調,一年也就一次賞寶會,想要去一次簡直難如登天。能拿到請帖的,非富即貴。
如今接二連三地邀人,倒是叫人覺得奇怪。
也有拍手稱快的,邀約多了,自然就有機會去過過眼癮也好。若是有機緣遇到一兩個世家子弟,實在是錦上添花。
也有背地裡嘀咕的,是不是百寶齋的買賣一年不如一年,所以阮掌櫃使出渾身解數來折騰了?
外頭的流言蜚語阮掌櫃一句都沒放在眼內,外行人自然看不出門路,內行人還不知道上次的拍賣會,百寶齋賺的銀兩一個錢莊都吃不下,最後分了好幾撥?
再就是阮掌櫃還沒把所有的銀錢都放在錢莊去,大部分還是送去了宮裡的國庫
。
畢竟都是做買賣的,要是銀錢一個不剩全沒在錢莊,一次兩次還能遮掩,時間長了便會有人察覺出來。
錢莊也不都是自己人,百寶齋原本就不怕扎眼,那些銀錢多得說是銀山也不爲過。嫉妒眼紅的人自然不少。
這次賞寶會崔琉娘並沒有去,阮掌櫃依舊給明安候府下了帖子,要是再碰到那個糟心的顧明蘊。她實在懶得應付。
加上大半個月都在折騰玉璧,崔琉娘這個身子還沒完全適應高強度的工作,累得手臂都擡不起來。
芳春見了,心疼得不行,變着法子給她做各種滋補的湯水,喝得崔琉娘一肚子水,走路也覺得在晃盪。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青淼一邊運內力給崔琉娘揉着手臂,一邊好笑道:“奴婢剛纔見芳春去廚房。瞧着今兒是人蔘雞湯。”
崔琉娘苦着一張臉,再補下去她非得噴鼻血不可:“你就沒攔着她?小補還好,大補就不必了。”
“誰讓夫人一邊玉璧送走,剛站起身就撲通一聲摔下去。把芳春嚇了一大跳。別說是芳春,就是公子也被嚇得不輕。”青淼送了玉璧回來,聽青漣提起,也驚得連忙衝進去。
幸好崔琉娘不過是坐着久了,雙腿僵硬無力,這纔會摔了。
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也沒摔着哪裡,就是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更別提雙臂也沒力氣,怎麼也爬不起來。可不就把芳春給嚇壞了?
崔琉娘嘆氣:“芳春大驚小怪了,我也是專注在玉璧上,時間久了也沒發覺身體僵硬了。想當初……”
想當初她坐一天一夜,再起來伸個懶腰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
偏偏這個身子骨太弱,不過大半個月就受不住了。
“想當初什麼?”青淼奇怪她怎麼忽然頓住,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崔琉娘眨眨眼,含混過去:“沒什麼,想着小時候我長得壯實。沒料到如今多坐一會兒都要站不起來了。”
青淼知道她大病一場,底子虧損得厲害。臉上不由帶了幾分慍怒:“也是崔當家和那老婆子不厚道,讓夫人吃苦了。如今可好,跟着公子吃香喝辣的,絕不會虧了夫人半點。”
不知道她怎麼又扯到葉紀澤身上,崔琉娘笑着搖頭。
不等崔琉娘開口,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又在編排我什麼?”
青淼連忙行禮,很快便退了出去。
崔琉娘面露尷尬,在背地裡提及別人,一說葉紀澤,他就來了,指不定聽進去幾句,便有些訕訕的。
葉紀澤也沒爲難她,轉開話題道:“阮掌櫃派小廝來傳了口信,對玉璧感興趣的人不少,不過開價十萬兩,還要一次付清,猶豫的人就多了。”
“十萬,會不會太少了一點?”崔琉娘皺眉,十萬對平常人家來說是天價,在暴發戶眼中也未必不能拿出來。
要是別人能拿出來,那麼這個魚餌可就不夠了。
範圍太大,能抓到其中那條大魚嗎?
“夫人不必擔心,十萬兩是金子。”葉紀澤知道這個價格高得叫人咂舌,已經嚇退了不少人。
再多等幾天,就能水落石出了。
崔琉娘聽得目瞪口呆,詫異道:“乖乖,十萬兩黃金,對方指不定也會打退堂鼓。”
實在是太高的價錢,只爲了一塊玉璧,會不會賠本了?
阮掌櫃倒是很會獅子張大口,一出手就是十萬兩黃金,聽着就叫人難以置信
。
不過區區一個玉璧,就這麼值錢?
看過玉璧的人再仿造,其實也不是不可能,沒必要非得買回去。
崔琉娘蹙眉,她還是想得太天真了一些。
對這些陰謀詭計,果真從來不是自己擅長的。
見她苦惱的模樣,葉紀澤伸手撫平崔琉娘眉心的皺褶:“夫人不必擔心,對方肯定會買下來的。”
他笑了笑,坐在了崔琉孃的身邊,緩緩解釋道:“夫人有所不知,他們可不止在慶國買賣,也賣到鄰國去。如此精美的仿品,只單憑肉眼看着,哪裡能仿製出來?沒有夫人的技藝,只能一點點模仿,少不得要買下來仔細揣摩。”
“一轉手,十萬兩隻是小意思,哪裡就捨不得?這件玉璧連阮掌櫃都讚不絕口,更何況是那些人?所以夫人很不必替他們擔心,阮掌櫃也是知道分寸的。”
獅子張大口。未必不是一種姿態,代表這個玉璧的確是心頭好。
阮掌櫃在慶國可是數一數二的品玉師,多少玉器到了他的手上。都能點評得頭頭是道。只要他看過贊過的玉器,無一不賣到天價。
他起了高價,顯然是不打算賣的,準備嚇嚇人,依舊自個收藏的姿態。
如今寶貝,對方更是心癢癢,十萬兩黃金又不是拿不出來。阮掌櫃喜歡的肯定是厲害的寶貝,哪裡就能不趕緊買下?
崔琉娘依舊有些擔心:“夫君就不怕夜長夢多。殺出別的程咬金來?”
畢竟阮掌櫃的能力擺在那裡,有目共睹,歹人會這麼想,其他人亦然。
暴發戶賣一賣一兩個不怎麼住的莊子和田地。轉手也能籌出來,那不就白忙乎一場了?
百寶齋又不可能有客人上門,卻不賣的道理。
葉紀澤依舊微笑,眼前的美嬌娘皺着柳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居然叫他看得賞心悅目
。
因爲他知道,崔琉娘這是替自己擔憂,生怕出的計謀沒效果,反倒給葉紀澤添麻煩了。
崔琉孃的心思實在太好猜了。雖然不至於寫在額頭上,但是在葉紀澤看來,如同水晶一樣剔透。
一個不懂得陰謀手段的小女子。使勁琢磨這條計謀來,只怕費了好一番功夫。
其實他原本就準備好誘餌,打算拿出來讓歹人入鱉。
不過崔琉娘主動要幫忙,葉紀澤自然不會拒絕,還是求之不得。
此計雖然稚嫩了一點,卻是一條好計策。沒有打草驚蛇,反倒能賺上一大筆。
對於買賣。崔琉娘是一知半解,葉紀澤耐心地解說道:“夫人若是看上了一件好東西,身邊卻有別人也喜歡,打算率先買下來,夫人會怎麼想?”
崔琉娘一聽,不由恍然大悟。有人搶,哪裡能不急着下手?
阮掌櫃的好東西可不就只有一兩個人看過,雖說有人對這個天價猶豫了,怯步了,卻不等於真的沒有人感興趣。
就算對方真的在遲疑,看到別人準備下手了,當然不會再躊躇下去了。
崔琉娘眨眨眼,葉紀澤連這個都算計進去了?
估計如果沒這麼一個“感興趣”的人出現,他也會派人去擔當這個角色。
幸好她沒跟這個男人作對,不然怎麼死的只怕也是不清楚的。
想到那些歹人的下場,崔琉娘已經開始同情了。
再繼續作威作福沒幾天,怕是都要被葉紀澤一點點收拾掉了。
葉紀澤忽然抓住她的手,叫崔琉娘嚇了一跳:“聽說夫人的手臂傷着了,沒能擡起來?”
“青淼幫着揉了揉,已經好多了。”崔琉娘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手,葉紀澤卻緊緊握着,根本掙脫不了
。
她又不好用力掙開,好像嫌棄葉紀澤一樣,便僵着身子任由他繼續握着。
葉紀澤握着還不夠,指尖還在崔琉孃的掌心裡輕輕遊弋,尤其在這幾天磨出的繭子上流連了一會:“夫人辛苦了,這雙手是無價之寶,可得好好保養纔是。正好爲夫那裡有皇上賞賜的傷藥,回頭讓青淼過來取,每天早晚塗抹。”
她的指頭和掌心還有很多細碎的小傷口,凹凹凸凸的,摸着並不算舒服。
崔琉娘尷尬地笑笑:“小意思而已,雕刻的時候難免會被刮到,很快就會好了,不必浪費皇上賜下的傷藥了。”
對她來說的確只是小事罷了,崔琉娘以前剛剛學藝的時候,兩隻小手滿是傷痕,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別人家都是嬌嬌女,她卻不是,從小就跟着師傅學雕刻,手腕就算腫了,疼得動不了,還得繼續做完功課才能睡覺。
也是師傅這般嚴厲,纔會有今天的崔琉娘,她雖然有試過因爲太疼太苦偷偷在被窩裡哭,但是第二天醒來,仍舊沒有偷懶。
技藝學會了,那就是自己一輩子的財富,崔琉娘身無旁物,如今有這麼好的師傅,不知道被多少人羨慕,哪能躲懶了去?
師傅的雙手也有大大小小的傷痕,這是作爲雕玉師的勳章,崔琉娘看得多了,絲毫不覺得有什麼。
只是如今在葉紀澤看來,他的眼底似乎閃過一分疼惜?
崔琉娘心下一動,緩緩低下頭,沒敢再看他。
她看見自己雙手上斑駁的小傷痕,膚色白皙,更是突兀難看。
突然間,崔琉娘忍不住把雙手抽了回去,不願意讓葉紀澤繼續盯着這雙醜陋的手不放。
以前從不覺得,原來在陽光下看見這雙手居然這般難看嗎?
葉紀澤是不是也覺得不堪入目,這纔會急着用上好的傷藥把傷口都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