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在大牢裡死掉算了?”蘇金全一邊怒喝,一邊伸手將堪堪穩住腳步的蘇長生給用力一推。
咚的一聲暗響,蘇長生被推落在地,他也不顧得痛,只張大着口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兒子。
此時的蘇金全已經被妒火給籠罩了整個身心,只要想到外頭的人那些風涼話,還有同窗笑他父親是個坐過牢的犯人,他就恨得要撕了那些人的嘴。
多日來的譏笑已經讓他喪失了仁義孝道,那些羞辱的話都是眼前的這個人帶給他的,若是沒有他,他就不會這麼遭人白眼,受人譏笑。
再還有蘇柳等人,那小見人將個不知哪裡來的野崽子視如親弟,那小子,穿得袍子料子,比他最好最金貴的衣裳都要來的好,這讓他臉子往哪擱?
若不是眼前這個父親得罪了蘇柳,他就不會有今天了,想到這,蘇金全的恨意又再深了一層。
“大郎,你這是抽的什麼瘋?老子你也敢打,你這些年唸的仁義孝道唸到糞坑去了嗎?”
蘇金全猶在自己的恨意裡,突然被這一聲冷喝驚醒,他猛地醒悟過來,看到地上傻了一樣的蘇長生,臉色唰地白了。
怎麼,怎麼會,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驚得連退兩步,看了看蘇長生,又看陰沉着臉的蘇老爺子,身子顫了起來。
蘇長生也反映過來了,嗷的一聲從地上翻身而起,靈活地向前抓住了蘇金全,手掌一掄就往他臉上揮去:“反了你了,你這孽障,老子你也敢對着幹,你這孽子。”
掌聲清脆地響起,蘇金全的臉立即現了五個鮮紅的指印,嘴角甚至有一絲血絲流下,顯然,蘇長生這一巴掌也是用了全力的。
“孽障,你給我跪下。”蘇長生是真怒啊,漲紅着一張臉指着他。
蘇金全也就是被妒火很恨意迷了眼,哪裡就真敢打蘇長生,這麼一巴掌下來,他自己都清醒過來了,噗通地跪了下來。
蘇長生滿院子的找着棍棒,終於從水桶邊撈起那洗衣棍,衝到蘇金全跟前,掄起棍子就打:“我叫你推老子,我叫你不孝。老子供你上學堂唸書,你就這樣回報老子的,你這孽障,反了天了!”
洗衣棍一下接一下的落在蘇金全的身上,第一下他給忍着了,第二下忍不住叫了出來,大聲反駁道:“我說的沒有錯,若不是你,我的同窗咋會看不起我,咋會笑我,他們都不與我好了,都在笑我爹是坐過大牢的犯人。”
坐大牢是蘇長生的痛,這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提起,還是責備,他更惱,下手更重了,怒道:“你她孃的,還敢嫌棄起老子來了,沒有老子,你念個屁的學堂,我打死你這孽障。”
“我沒有錯。”蘇金全終於痛得哭了,卻是拒不認錯。
蘇老爺子闔上眼,身子輕抖着,卻沒有阻止,大郎這是嫌自己老子給他丟臉了,竟然還敢動手,這不該啊,不該是讀書人做的事啊!
蘇金全是蘇家的長孫,蘇老爺子種了一輩子田,好不容易纔有些家底,這才能將孫子送進學堂,在他眼裡,蘇金全就是蘇家的希望,是光宗耀祖的希望,卻沒料到,會是這樣。
童生考不中也就罷了,這還能再考,可這德行,壞了就是壞了,要扭轉可就難了。
在大齊王朝,今上以孝治天下,這當官的,學問差些也不打緊,可這德行卻是最重要的,德行有虧,如何爲官?一個對父母都不孝的人,如何爲百姓造福祉?更別說打父母的人了。
前有蘇柳打父親,可那也是蘇長生不慈在先,蘇柳也是自衛反抗。
可蘇金全不同,蘇長生沒有對不住他,也是真心疼他的,可蘇金全竟然這麼回報,怎不讓人心寒?
蘇老爺子是真的心寒啊,蘇金全這算是學差了,他是真的失望。
相比蘇老爺子的失望,蘇長生是傷心,暴怒,他自問對蘇金全也是百般遷就的,可換來的,就是這逆子推他,指責他!
蘇長生手下的棍重重地落在蘇金全的身上,眼都紅了。
“逆子,你這逆子,老子打死你了事。”
“當家的,當家的別打了啊,你要打死他了。”周氏聽到兒子的嚎哭聲忙的小跑出來,見那槌衣棒一下接一下的落在自家寶貝兒子身上,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跑上去摟着他。
蘇長生雖然暴怒,倒也沒打在周氏身上,只用棍指着她:“你給我讓開,我今兒要打死這逆子,敢打老子,反了天了他!”
“我不。”周氏轉過頭來,道:“你要打他,乾脆打死我好了,也好一屍兩命。”
“你。。。”蘇長生起紅了眼,看着她已經隆起的小腹,手上的槌衣棍倒也沒落下,只惱怒道:“我叫你讓開。”
“我不。”周氏乾脆張開雙手攔着:“爹,您說句話啊,大郎他是您最疼的大孫子啊,是蘇家的長孫啊,您要讓當家的打死他不成?打壞了,將來誰來給蘇家掙榮耀啊?”
“嫂子,這榮耀可就難掙了,大郎這唸書可都念到狗肚子去了,連親爹都敢打呢。”蘇金鳳倚在正屋門口,手裡抓着一把瓜子嗑的滿地瓜子殼兒。
周氏母子聽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蘇金鳳這些日子也夠憋屈的,自己的嫁妝都沒着落了,又聽到蘇老爺子說賣了糧食還要先給蘇金全給留出束脩,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見周氏母子敢瞪她,站直了身子,道:“怎麼,你們還想也打我不成?”
“小姑子身嬌肉貴,我們不敢!”周氏咬着牙道。
蘇金鳳得意洋洋的冷哼一聲:“晾你們也不敢!”
被蘇金鳳這麼一岔,蘇金全倒也沒捱打了,蘇長生卻還是惱怒的瞪着他,那眼神簡直就想將蘇金全給吞進肚子裡去了。
“老大,算了,打過就算了。”蘇老爺子長嘆了一聲,聲音裡滿是疲憊。
“爹!這孽子不狠狠教訓,他不知道老子姓啥了。”蘇長生怒聲道。
周氏連忙護着兒子。
“算了算了。”蘇老爺子搖搖頭,看了一眼擠在門口指指點點的人,臉色微微的變了:“關上院門,都進來。”
蘇金全跪在正屋裡,低垂着頭,嘴角都泌出血來,嗚嗚地哭着。
“你還有臉哭了你。”蘇長生見了就恨不得再打他一頓。
“大郎,你着實是不該啊。”蘇老爺子滿心失望,道:“子不嫌母醜,你爹再不是也是你爹,你這是不孝?”
“爹,先找個郎中來給大郎看看吧?他都流血了,要是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周氏看着兒子跪在地上,心痛得直掉淚,心裡越發埋怨起蘇長生來。
這是他親生兒子啊,他怎麼下的去手?
“誰家孩子不是被打大的,動輒就找郎中,你有那個閒錢?家裡可是找個錢刮砂都沒有了。”黃氏冷睨她一眼,又乜着蘇金全道:“他就是該打,今兒打老子,明兒怕是要打他爺奶了。”
蘇金全聽了不岔,若不是周氏死死壓着他,怕是要反駁了。
“爹,大郎他知道錯了,你就饒過他吧。”周氏心裡雖恨黃氏的冷言冷語,卻也不敢說什麼,只好求情,又對蘇金全說道:“大郎,快跟你爹和你爺認錯啊。”
蘇金全被打得渾身都疼,身子都是顫的,早就恨極了蘇長生了,道:“若不是爹,我哪會被嘲笑,說不準這童生試考不過也是因爲爹。”
他這話一出,蘇老爺子和蘇長生的臉色都變了。
蘇老爺子身子微顫,難道真的因爲有個坐過大牢的爹,所以纔沒給考錄大郎嗎?若是真的,那以後,大郎豈不是沒希望成才了?
“你學術不精,還怪起老子來了?”蘇長生倒沒想那麼深,只覺得蘇金全忤逆他,又滿屋子的找起棍子來。
周氏見了忙喝道:“大郎,還不認錯?是不是孃的話也不聽。”
蘇金全見蘇長生又找到了一條擂茶棍兒,嚇得魂都沒了,忙伏着身子道:“爹,爹,我錯了,我錯了。”
蘇金鳳見此,便嗤了一聲,還讀書人呢,呸!
“爹,你看。。。”周氏見兒子認錯,連忙看向蘇老爺子。
蘇老爺子嘆道:“去拿些藥油揉一揉吧,大郎,日後切不可再這般鬧氣性了。”
周氏聽了大喜,生怕老爺子他們再訓斥,忙扶着蘇長生回廂房裡去。
“爹,你看那孽子。”蘇長生還憤憤不平。
蘇老爺子唉聲嘆氣的,道:“你也收收火吧,這事也有你的恩由在,就怕人抓着這事不放,大郎可就真毀了前程了。”
蘇長生被一噎,登時氣弱下來,只是眼底始終有不平。
東廂,周氏揭開蘇金全的衣裳,看到那身上一塊黑一塊青的,心痛得直掉淚:“你爹他,真是狠心。”說着,將藥油倒在手上揉了上去。
蘇金全叫了一聲,哽咽着道:“娘,我苦啊,我恨他,要不是他,兒子哪有今日。”
“不準胡說,他是你爹,要是讓人知道了,你打老子,還有啥前程?”
蘇金全癟着嘴,咬了咬脣,道:“娘,我要去姥爺家,我不要在這裡遭人白眼了。”
周氏點點頭,道:“等你傷好些了,娘就和你一道去。”
這日子越過越回去,她也是受夠了,還不如回孃家,還能順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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