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柳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小塊地會引來這麼多人的興趣,就是武娘子也插了一手,當然,她也只是做中間人罷了。
“兩父子都是弄莊稼的好把式,可惜就是老頭子前年得了重病,家裡僅有的幾畝地都賣了湊銀子去治,不然也不至於這般下場,我也是看他們難,而他們確實是勤快的,這才起了這心牽個線。”武娘子小心地覷着蘇柳的臉色說道:“至於租子,就是五五四六也成。當然,大姑娘要是心裡有數,也就罷了,我就是牽個線。”
“二十四畝地,他們家才幾口人,能弄得過來?”蘇柳挑眉。
武娘子給介紹的人是她夫家的族兄,名叫武升。
“能的,大姑娘若是覺得不中,就是一半也成,總的看姑娘你的意思。”武娘子忙不迭地點頭。
蘇柳沉默,這兩天來向她詢問佃租的人不少,肥沃的良田向來不缺人租種,若不是她們幾個都是女子,而且手上又還有生意,蘇柳都想自己種了。
買的時候,二十四畝地並不是連成一塊,只是蘇柳和人換了幾畝地才連了起來,目的是方便管理。
“我記着武娘子的夫家是在壩子村吧?”
蘇柳只問了這一句,武娘子就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當即就苦笑道:“不滿姑娘,我那個族兄爲了治他老爹的病,能借的都借了,田也賣了,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在壩子村,也就是隻有一個破房子棲身罷了。”
“他們也說了,若是能佃租得姑娘這塊田,打算舉家搬去陳田村,只要地裡出息好了,熬個幾年,再回村子裡重新蓋個房子也不是問題。”
蘇柳聽了,道:“在陳田村,他們一個外村人還能安下來?”
“陳田村的村長和我那死鬼夫君多少有些交情,總還能賣我這個面子,而且,他們這一家,人都是溫順憨厚的。”武娘子的意思就是她族兄一家不是那種會招是非的人,見蘇柳遲疑,她忙的又道:“這回我來,他們娘幾個也跟着我來了,姑娘慧眼如炬,見一下就知我話的真假。”
蘇柳聞言笑了,道:“武娘子也是女中豪傑,說話響噹噹的,我還會不信?不過既然來了,就請過來吃個茶。”
“哎哎,好,我這就去叫他們。”武娘子站了起來。
“哪用的着你,快坐下,我讓丫頭去。”蘇柳對身邊的霜凝使了個眼色。
沒一會,霜凝就帶着一男yi女來了。
男的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身材高大,相貌平凡憨厚,皮膚黝黑,穿着一身補丁衣裳,但洗得特別乾淨整潔。
女的也差不多年紀,許是因爲長年做農活的緣故,身材也特別壯實,臉上帶着溫厚的笑容。
兩人進來了也不敢亂瞄,直到武娘子介紹了蘇柳,兩人才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磕頭:“見過大姑娘。”
“快起來說話吧,看座。”蘇柳忙的叫起,她還是不習慣這樣跪來跪去的。
“俺們站着就成。”武升看了一眼那擦得發亮的椅子,侷促地道。
“坐着吧,我這規矩沒那麼大。”蘇柳淡淡地笑。
“大姑娘讓你們坐,你們就坐唄。”武娘子也使眼色。
武升兩口子這才惶恐地坐下,只是,也是挨着邊兒罷了。
霜凝上了茶,還有一小碟點心,蘇柳這纔開始問話,先是問家裡有幾口人,都在做什麼,平素他們兩口子也做些啥?
武升一開始有些忐忑,磕磕巴巴地說了,後見蘇柳說話平和,便也放開了膽子,說到種田上的道道,更是侃侃而談,啥時候下種子插播,如何料理治蟲,都說的一板一眼的。
蘇柳一邊聽一邊微笑,心裡卻是暗自思量開。
武升家的人口說少不少,有個老爹,從前也挺壯實,現在身子差了好些,但也能弄田。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頭兩個兒子和中間的閨女都成親了,小的兩個也就是十歲左右的樣子。
鄉下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做小姐少爺的命,大的要幫着幹活,就是小的,幹不了大活,也得要幹小活,或者是幫着帶孩子。
武升家的就是這樣,大人都在幹活,現在沒有田,就接些散活,媳婦子們沒日沒夜的納鞋底做手工活,小的孩子,就幫着帶孫子孫女,都要動手。
像是黃氏這樣把女兒養成個小姐的,倒真是不多了。
她那塊地整二十四畝,其實也不算多,要是這一家勤快,倒也不是幹不下來。而聽武升的話,也倒是個好把式,只是雞蛋,要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裡嗎?給這一家,真能全部弄好?
見蘇柳沉默,武升兩口子的心也跟着沉下去,若不是來之前武娘子發過話不能失禮,恐怕他們都要跪着求了。
“武大叔,武大娘,說實在的,這地我雖然要佃租出去,但具體還沒怎麼想好要怎麼弄呢,要不?我回頭再給你們消息?”蘇柳笑着道。
武升聽了,發亮的雙眼立即黯淡下去,僵硬着臉道:“大姑娘怎麼說怎麼好。”
武大娘都快哭了,忍不住求道:“大姑娘,就是租個幾畝地也中的。”
“大嫂!”武娘子忙的輕叫一聲,搖了搖頭。
武大娘低下頭,眼淚都涌了出來,只是不敢哭出聲。
蘇柳見了,倒是有些爲難了,武娘子也是長年行走在外,哪裡看不到蘇柳的爲難?便道:“我們也打擾夠晚了,這就先回去,大姑娘有啥消息,差人去和我說一聲就是。”
“也成,你放心,最遲不過後天,我就託人遞個消息給你。”蘇柳很滿意武娘子的識時務。
武升兩口子有心想要多說幾句好話,但也緊記着武娘子的話,兩人都不敢多言,只是跟着武娘子身後走。
蘇柳見此,對兩人多了幾分好感,哭哭啼啼說自己有多悲慘博同情的最討厭了,你便是真的過得難,便是不說,人家也看得到,將悲慘放大去博同情的,只會讓人厭煩。
“我就不送你們了。”將人送到門口,蘇柳便笑着道。
武娘子還沒說話,就有兩三個叫聲傳了過來。
“柳丫頭,柳丫頭。”
蘇柳微怔,看過去,笑臉斂了下來。
黃氏帶着蘇銀弟兩口子和一個年約十**的小村姑快步走來,見了站在門口的武娘子幾人,不由打量了一番。
“大姑娘,你有客人就不用送了,我們等你的消息。”武娘子並不認識蘇銀弟等人,便對蘇柳說道。
蘇柳笑着點頭。
武升遲疑了一瞬,還是道:“大姑娘,俺說話不中聽,但要是你能把地佃租給俺們,俺們一準給弄得好好的,也絕不拖欠一分租子。”
蘇柳笑了笑,還沒答話,倒是一旁的黃氏聽了,瞪大眼跳了起來,尖聲道:“啥,你們是來佃租地的?不租不租,我孫女這地,她大姑給佃下來了,這不,就來談租子的。你們走吧,這沒地租給你們。”
武娘子他們聽了,都驚愕地看着蘇柳,孫女,大姑?這是蘇柳家的親戚?
蘇柳黑了一張臉,冷冷地看着黃氏。
黃氏觸及蘇柳那冷漠的眸光,心裡有些秫,低下頭,有些暗惱自己口快,在這時觸了蘇柳的眉頭。
她就是不甘心,蘇柳不肯租給他們家,便想着蘇銀弟和陳氏要好,憑着這個,總能把地給租下來,到時兩家一起種,還不是一樣?所以這才拖着蘇銀弟來了,聽到武娘子他們是來租地的,自然是急。
蘇銀弟他們也有些惴惴,面對蘇柳那冷臉是大氣也不敢出,倒是她那個媳婦,雖是頭一回見蘇柳,卻十分的自來熟地上前:“這是柳兒表妹吧,我是你大表嫂吶。”
蘇柳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歉然地對着武娘子笑道:“武娘子,我還是那句話,最遲後日給你們消息,就是不能佃給你們全部,也能勻幾畝出來的。”
被蘇柳這般冷待,朱湯氏的笑臉一僵,有些尷尬。
而武升兩口子聽了蘇柳的話,原本暗淡無光的雙眼倏地大亮,連連說些感激的好話,武娘子最懂擦顏悅色,謝過後就帶着他們走了。
武娘子一走,黃氏就忍不住了,近乎質問地看着蘇柳:“柳丫頭,你這是個啥意思,明知咱們來了,你還要把地租給外人?”
蘇柳對黃氏可沒好臉色,冷斥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敢來質問我?我家的地,要佃給誰還要經過你同意不成?真是可笑之極。”她一甩袖子,直接就轉身回屋。
真是太可笑了,黃氏算個啥,竟敢代她發令,還當着武娘子的臉拆她的臺,害她險些丟臉。
黃氏他們沒想到蘇柳會在門口就給他們沒臉,一下子傻了,倒是蘇銀弟見機快,急急說道:“柳丫頭,大姑好容易來一趟,想和你娘說說話兒呢,你娘吶,我去。。。”
蘇柳唰地轉過身來,雙眸如利劍一般凌厲,說道:“我娘不在家,你們哪裡來,哪裡去。”說着,讓人關上了門,連門都不讓他們進。
蘇銀弟總拿着陳氏來說事,她們幫了一回兩回,就以爲陳氏能給她撐腰做主呢,再從她們家這謀到好處呢!貪心不足蛇吞象,她就是把地全佃給武升,也不會給這些所謂的親戚,實在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