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二十二年,齊國和北國的戰事變得緊張起來,若說二十一年的對戰是小打小鬧,那麼二十二年開春以後,便是真正的戰爭起,大批的流民向四處流竄,流寇四起,各地甚至有流民偷竊食物財物。而朝廷爲徵集糧草,糧價較之二十年一下子上漲不少。
慶州,也涌入不少流民,面黃肌瘦,四處行乞,慶州知府讓各縣安置了臨時避難所供流民居住,並由知府夫人帶頭,搭粥棚施粥,廣施善緣。
昌平縣,有了知府夫人做榜樣,知縣夫人也組織了一些官夫人和商賈商議施粥,曹家更是早早就搭起了粥棚,熬的粥全是用新米,綿綢得筷子都倒不下去。
曹家的粥棚是和蘇柳他們一道,兩家都出了一部分糧食,除了粥,還有饅頭,儘管是粗麪,但已讓人感激涕零。而此舉,自然讓人心存感激,有些仇富的流民,怨富貴的商賈一毛不拔,乾脆就打砸搶了,倒是曹家和蘇柳他們一家,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因着曹奎和陳氏的事已經定下,兩家合搭粥棚的時候,曹家堅決不讓蘇柳她們出糧食,蘇柳自是不肯的,好說好歹最後還是發了火,不讓出,就斷了關係,這才作罷。
早在去年,蘇柳和曹家就暗中屯了不少糧食,這一來倒是派上用場,因爲有存糧,糧價對他們也並無什麼影響。
曹明珠和宋斐成親的日子最終定在八月初二,因着想在父母雙全下出嫁,便促成曹奎和陳氏的親事,兩人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六。
曹家一年內要辦兩門親事,自是忙碌得很,曹明珠要忙着備嫁繡嫁妝,又要主持府中的中饋和主理曹奎的親事,那是忙了個焦頭額爛,恨不得陳氏立即就嫁過來纔好,便求了蘇柳幫忙。
按着說,蘇柳是不便插手曹家的事務的,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但非常時期,也只好厚着臉皮了,但也只是將粥棚施粥的事擔下來,再就是曹奎和陳氏的親事出點主意。就是蘇小,也要騰出手來幫着家裡勞動,兩家忙的不可開交。
春雨綿綿,冬雪融化後,天氣異常的寒冷,蘇柳帶着雪落霜凝兩個丫鬟出現啊曹家粥棚裡,看着頂着毛毛細雨排着長長的隊伍的流民,她皺了皺眉。
“讓他們分粥的動作再快一些。”蘇柳微微側頭,又讓雪落招來負責粥棚的管事娘子來說話。
“大姑娘。”負責粥棚的管事娘子姓孔,在曹府是主理廚房那一塊的,她知道自家小姐和這蘇大姑娘交好,自家老爺將要的娶新夫人又是她的母親,而且,她還是大將軍的未婚妻,自然是畢恭畢敬的。
“孔娘子,這粥可夠?”蘇柳問道。
“夠的,夠的,後頭都在熬着呢。”孔娘子哈着腰道:“就是今日的流民似乎更多了些,這戰事要是一日不平,那。。。”
蘇柳自然知道她的顧慮,戰事不平,流民就沒法回鄉,便是有再多的糧食,也不夠施的。
“官府已經上了摺子,想來朝廷也自有安排。”蘇柳微微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飄着毛毛細雨的天空,道:“現在是春雨期,我瞅着這幾天都不會放晴,這春寒發起來可了不得。孔娘子,府裡可有足夠的姜,熬幾桶來,讓他們也去去寒,若是不夠,再去買便是。”
孔娘子一怔,忙的恭維道:“姑娘宅心仁厚,這些人可兒有福了。”
“也不過是力所能及的事,能做一些就做一些。若有人問起,你可說是你家小姐和老爺的意思。如此,將來你家小姐嫁去知府家,也不會有人因她是商賈出身而看低了。”蘇柳淡淡地笑道。
她是個俗人,好名聲,能賺一些是一些,尤其是曹明珠,她本就商賈出身,如果有這仁善的名聲,將來在宋家,在那安慶侯府,興許也會好過些。
孔娘子這時是真感激了,心道難怪小姐和蘇姑娘交好,人家是心裡有情的啊。當下,又說了幾句恭維話,下去準備了。
消息傳到曹明珠耳中,她一愣,又是感動又是欣慰,道:“這丫頭,就是讓人恨不起來。”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蘇柳這樣的妹妹,她曹明珠有福氣了。
薑湯很快就煮了出來,裡頭還添了紅糖,但孔娘子沒只說是曹家的意思,還搭上了蘇柳一家,用的藉口也很巧妙,說是曹家和蘇家將要結親,也讓大家沾沾喜氣,人羣裡爆出感激聲和恭賀聲,也就就這事議論開。
蘇柳聽了,露出一個笑容來,這孔娘子也是個妙人了!
“姑娘,你看那人,是不是蘇大爺?”霜凝突然扯了扯蘇柳的衣袖。
蘇柳順着她的指尖看去,擠在一塊的人中,有個衣衫襤褸,縫頭垢面的男人看着自己這邊,手中捏着個饅頭,見她看來,又飛快地低下頭,鑽在人羣當中不見了。
雖然只是一眼,但蘇柳還是認出來了,確實是蘇長生沒錯,她的眼睛眯了起來。
居然淪落到做乞丐了麼?
蘇長生匆匆地從那臭烘烘的流民羣中跑了出來,心中一片驚懼,陳氏竟然要和那曹奎成親了?她竟真敢再嫁給別的男人?
想到自己這一路的落魄,爲躲避賭坊的人,還有官府的人,東躲西,藏的,跟個乞丐沒兩樣,他們卻是要成親了,大富大貴的,蘇長生只要一想,就覺得四處都在疼痛不已。
“蘇長生,你孃的,總算找着你個狗孃養的了,看你這回往哪逃?”
就在蘇長生想着事的時候,忽然被一個聲音給驚醒,擡頭一看,差點魂都飛了,手中捏着的饅頭咕嚕地滾落下來,下意識地就往前跑。
媽呀,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不是賭坊的那些打手又是誰?孃的,他弄成這個樣都認得出,還是人嗎?
更絕望的是,他慌不擇路的跑,卻是跑進了一條死路,看着前面高高的衚衕牆,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蘇長生腿一軟,跪在地上。
天要亡我!
“跑啊,咋不跑了?”三個穿着灰衣身形魁梧的漢子一邊說掰着手指,一邊扭着脖子,桀桀地笑着向他走近。
蘇長生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訕訕地笑道:“洪爺,周爺,呵呵。”
沒等他呵完,身上猛地一疼,腰間被踹的哎喲一聲滾在地,還沒等他求饒,身上的拳頭,就像是雨點一般落下來。
“叫你跑,叫你跑,讓老子們白受罪。”三漢子拳打腳踢的。
蘇長生連聲呼痛求饒:“別打了,我求求你們,別打了。哎喲,我有銀子還,我有。”
一個漢子聽了把手一擺,其餘兩人立即停下手,那人抓住他的衣衫,面容猙獰:“銀子在哪?”說着一手在他身上摸起來,翻了個遍都沒刮出一個銅板來,立即就怒了:“格老子的,你敢騙老子,兄弟們,繼續打。”
拳腳又再度招呼起來,蘇長生抱着頭痛得滿地打滾,道:“我說真的,但不在我這。那曹家,曹家我認識,現在施粥的,是我閨女,她有銀子,真的呀。”
漢子將信將疑,施粥的曹家他們聽說過,是個大商賈,家中的女兒還是第一美人,近日還聽說那曹家和宋知府家結親,那曹美人要嫁給知府家的公子了。
就憑蘇長生這貨色,還能認識那樣的人物?
見他們懷疑,蘇長生又道:“我沒騙你們,我閨女,我閨女是大將軍的未婚妻,她有的是銀子,只要你們放過我,我一定能拿到銀子還你們。”
幾人對視一眼,大將軍的未婚妻?
“大哥,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震威大將軍不是在百色那鎮子好多年麼?聽說是定了親,難道真的是?”一個年紀較小的漢子就道。
“我發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假,天打雷劈,四無全屍,斷子絕孫。”蘇長生爲了取信他們,連忙舉起兩隻手指發賭誓。
古人對賭誓還是有些信的,見此,那年紀最大的漢子就道:“哼!姑且信你一回,要是你真說假話,哼哼,看是你嘴巴硬,還是爺的拳頭硬。走!”
蘇長生被他拖了起來,心裡暗暗叫苦,他剛剛是看到了蘇柳在,可是,她會不會救自己,還是一回事呢!
蘇柳巡視完粥棚,就回到曹府去了,她一回府,就被曹明珠叫了過去。
曹明珠先是拉着她責怪了一會,說把功德都推到他們父女身上,如何云云,然後又拿出一張長長的單子,道:“這些是爹爹準備的聘禮,你看還缺些什麼?再添上。”
蘇柳翻了個白眼,道:“我可是女家的,你這不是要我爲難嗎?娘也說了,這親事也不大辦,這聘禮什麼的,搬來搬去也麻煩,差不多就成了,左右是兩家人,再請上幾桌酒席。”
“總的是將來咱們曹家的主母,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曹明珠的奶嬤嬤唐氏笑着說道。
蘇柳無奈,只好接過來看了一眼,都是十分的齊全,道:“如此,我也要重新給寫嫁妝單子了。”
曹明珠忙道:“只要人嫁過來就好了。”
衆人都笑,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進來,小心地看了蘇柳一眼,道:“小姐,姑娘,外頭,外頭有個人說是蘇姑娘的爹爹,要找蘇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