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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一下衛貴妃這兩個囂張的雙胞胎侄女兒,周寶璐並沒有多大感觸,就好像每一回衛貴妃不知輕重的撩撥一下似的,似乎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來。
橫豎打了就打了,那兩個小姑娘再囂張,真正遇上權貴,她們也只有捱打的分,周寶璐只好奇謹妃娘娘這是給的什麼,周寶璐幾乎要把盒子翻了個底朝天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正瞧着,蕭弘澄走了回來,進門兒就笑道:“聽說你今兒又惹事了?”
“什麼呀!”周寶璐不滿:“我能惹什麼事?宮裡就數我最安分最低調了,是我們家安哥兒她媳婦進宮來,被貴妃娘娘的兩個侄女兒碰見了,就欺負她,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瞧着她被人欺負呀,就去訓了幾句罷了。”
八月的天氣還有些熱,周寶璐笑嘻嘻的看了看蕭弘澄,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薏仁茶,笑道:“貴妃娘娘過意不去,又命她們兩個給安哥兒媳婦磕頭賠罪,我纔在那邊耽擱了些時候。”
蕭弘澄笑,這話叫周寶璐說出來,可真是無辜極了。
周寶璐還正好問他:“說起來今兒也奇怪,我平日裡與謹妃娘娘也沒什麼來往,她今兒無緣無故給我一盒香,還說是我要的,可我真沒要啊,這事兒真奇了!”
蕭弘澄早見她跟前擺着個盒子呢,拿過來看了一看,不過是個黑漆竹葉小木盒,裡頭果然是些香料塊兒,並沒有別的東西,便順手擱在一邊:“大約是想送你禮,又怕叫貴妃娘娘知道了不待見她,才託詞是你要的。”
“不會吧?”周寶璐疑惑:“一盒香能算什麼呢,往日裡偶爾也有送東西的,至於麼!”
實在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周寶璐就隨便撿了兩罐子茶葉,打發小櫻給謹妃娘娘送去:“你們跟謹妃娘娘說,多謝娘娘的香料,這是新進的茶葉,味兒還不錯,娘娘要是喜歡,今後只管打發人來取。”
小櫻去了一趟,回來覆命:“謹妃娘娘收了茶葉,吩咐我回來給娘娘磕頭。”
說完了這樣場面上的話,小櫻纔有點兒遲疑的說:“奴婢瞧着,謹妃娘娘神情有點兒詫異,聽奴婢說了話兒,好像還有點兒失望,後來還說,她有時候想着來東宮給娘娘請安,說說話兒,又怕娘娘懷着身子,怕吵了不自在,也不好來的。”
周寶璐特意打發小櫻去送茶葉,也就是因着小櫻最能察言觀色,這會子見她這樣說,倒是真奇了,謹妃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
“太子妃娘娘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謹妃芊芊玉手點着那兩罐茶葉,不由的有點兒困惑,難道太子妃娘娘沒看懂?可是經過這些年來的觀察,太子妃娘娘確實是個聰明的,她明明沒有叫自己合香,自己卻那樣說了,她難道不會覺得不對頭?
不會仔細想想嗎?
要不然就是知道了,也只是隱喻的表示?
謹妃又拿起茶葉罐子,外頭裡頭的打量了一陣子,還是看不出異樣來,茶葉罐子是內務府進上來的白底描金海棠的瓷罐子,實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裡頭是大半罐子白茶。
難道是自己弄錯了?謹妃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究竟來,第二日周寶璐倒上門來了。
謹妃剛剛吃過早飯,在院子裡陪小公主玩兒,聽說太子妃娘娘來了,連忙牽着小公主到門口去接,小公主才一歲多點,走路還跌跌撞撞的,說話也只能蹦幾個詞兒,卻是胖乎乎的特別愛笑。
還不會叫嫂子,她娘叫她叫人,她就咧嘴笑,只是還有點怕生,藏在謹妃的裙子後面,露出一隻眼睛來看周寶璐。
周寶璐的小郡主比她還小些呢,是個安靜的小寶寶,特別能自得其樂的玩兒,所以周寶璐瞧見大些的胖寶寶,也是愛的不得了,只是她身子重,也不敢抱她。
從荷包裡摸了糖逗她吃。
謹妃特別緊張的道:“娘娘怎麼到妾身這裡來了,娘娘身子要緊,有什麼事吩咐,只管打發人叫我就是了。”
周寶璐不明白她在緊張什麼,只是笑道:“蘇太醫囑咐我每日要走走,今後纔好生呢,我就在外頭走一走,走到前頭突然想起昨兒娘娘送了我些香料,就順腳過來道個謝,也是禮數。”
謹妃忙請周寶璐進去坐,一邊道:“娘娘也太多禮了,一點兒香料,叫娘娘特意走來,妾身怎麼當得起。若是累着了,倒值得多了。”
進去坐下,獻了茶,周寶璐單刀直入:“昨兒娘娘是個什麼意思?我沒弄明白,是以索性來問問,這會子也沒外人,娘娘只管說就是了。”
啊?
謹妃張着嘴,一臉的回不過神來。
她是個特別明豔的女子,有桃花似的眼睛,這時候張着嘴回不過神來,放在別人臉上就是一臉蠢像,可在美人兒的臉上,就是有趣兒,周寶璐撲的一笑:“娘娘昨兒吩咐我舅母帶給我的,可是忘了?”
謹妃這才閉上嘴,然後又張了張,循環好幾次,才說:“娘娘、娘娘就這樣說出來了?”
周寶璐奇道:“爲什麼不能說?”
謹妃感覺自己與周寶璐好像不在一條線上似的,對這個疑問簡直難以解釋。她生在一個並不顯赫的家庭,只是家中雖然不怎麼樣,人卻不少,當然,比起豪門大戶,是比不上的。
至少奴才的個數就比不上。
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說格局小,但各房主子,家中老太太、親戚之類,該有的類型還幾乎都有,各種豪門大戶所發生的事兒,也都差不多見識過了。
謹妃是個性子爽利的,從小兒就是有一句說一句,她是姨娘所出,作爲庶女,並不得寵,是以常被她姨娘教導:“有想法別掛在臉上!多看看人家的鼻子眼睛!還有,有事兒不能直說,要暗示,要心領神會!”
就是她如今在宮裡好了,熬出了頭,得了妃位,她姨娘也好了,在家裡有了體面,雖不能見面,卻常趁着孃家給送東西或是請安的時候帶話進來。依然是十分不放心她那脾氣,再三的囑咐。
“不管什麼事,多試探,話說的婉轉些,迂迴些,宮裡的娘娘們都是人尖子,根本用不着你說,只需動動眉毛眼睛就能心領神會的!”
謹妃在家裡沒練好,在宮裡又修煉了十年,才把以前說話的勁兒改掉,總算修煉到如今的地步,沒想到,周寶璐完全沒領會她的眉毛眼睛,直接就上門問了!
簡直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嘛。
謹妃哭笑不得,可週寶璐一副無辜臉,大眼睛裡明晃晃的: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嘛!
謹妃只得屏退了宮女,老老實實的與周寶璐說:“我在貴妃娘娘宮裡聽到一兩句話,貴妃娘娘的孃家兄弟和嫂子,似乎在一個道觀裡尋了個道士,不知道要做什麼,那文氏在勸貴妃娘娘,只貴妃娘娘還沒答應。後來我走進去了,文氏就沒說了。”
這樣!
周寶璐恍然大悟,她想起那香料的熟悉味道了,是香灰嘛!原來謹妃娘娘把香灰加入香料裡頭,給周寶璐暗示。
可是這樣的暗示,誰想得到啊!這樣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多好。
周寶璐便笑道:“原來是這樣,多謝娘娘跟我說。”
她忍不住又說一句:“其實娘娘這樣明白的說出來,並不要緊,咱們身邊的丫鬟都是自己人,總要咱們好了,她們纔有體面,自然是一心向着我們的,且娘娘這樣說出來,我自然承情,絕不會亂說。”
若是要亂說的人,暗示了還不是可以亂說,周寶璐覺得簡直無法理解。
謹妃既然已經有了投靠東宮的決策,見太子妃娘娘這樣說,她又是個憋話就難受的人,不由的便老老實實的說:“唉,娘娘您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愛這樣說話,可累了。只是我家姨娘囑咐我,宮裡不比家裡,我這樣的出身,沒有依仗,可不得好生做人麼?姨娘說,宮裡的娘娘們都是聰明絕頂的,但凡我眉毛一動,就能知道我想什麼,叫我多向宮裡的娘娘們學一學,有話多藏在心裡,不過說話還是行事,都要留幾分餘地,不要擺在明面兒上……”
謹妃苦着臉,說:“我學了好些年,這剛有點兒心得了,偏娘娘竟然上門來問,我又不能不說……”
周寶璐咬牙忍笑。
在謹妃娘娘的那哀怨的語氣裡,當年周寶璐曾偶遇的那個給她吃桃子的明豔的美人又回來了,室外的秋景格外的絢麗,那位小美人,長成了一個大美人,還有了一個胖乎乎的愛笑的女兒。
當初的謹妃還說,她的孃家差了,位分大約也就到頭了,可一支金簪,讓她入了皇上的法眼,居然就晉了貴人,她安安靜靜的在後宮悄悄綻放,到今日也成就了妃位。
周寶璐覺得她定然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不聲不響,不言不語,什麼動靜也沒有,連周寶璐都沒怎麼關注她,此時一回頭,她已經成了謹妃,倒真不愧這個謹字。而如今,衛貴妃有身孕,有帝寵,正如烈火烹油一般的熱烈,她卻突然投靠過來,這份火候,這份功力……簡直比周寶璐自己還有信心。
就好像她已經篤定了貴妃會倒下一樣。
周寶璐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越覺得這位娘娘不可小覷。
要論聰明,大約比貴妃娘娘強十倍。
周寶璐也不急着走,坐在那裡與她閒話,偶爾小公主跑進來抱着腿要抱抱,混的熟了,還爬到炕上親親周寶璐的臉,可愛極了。
真是一個愉快的早晨。
等周寶璐回了東宮,小櫻這個包打聽立刻來回話:“娘娘,聽說貴妃娘娘昨兒晚上叫了一晚上心口疼,太醫院的太醫都看過了,到這會兒也還沒好呢。”
周寶璐眼珠子一轉,立刻想起謹妃說的道士了。
唔,心口疼……醫不好……道士……看來貴妃娘娘不甘寂寞,要弄個道士進宮來了。
道士進宮來能做什麼,多少有點兒套路,周寶璐心中有數,倒也不着急,只管坐着等。
作者有話要說:鄭明珠覺得她們話中有話,只是見陳夫人也不問,自然也不便追問,便不再說什麼,又坐了一會子,說了些閒話,見時辰不早了,陳夫人與鄭明珠就告辭出來了。
剛走到太子妃殿外的一片花林,鄭明珠聽到身後有個稚嫩的聲音道:“站住!”
在宮中也有這樣的事?鄭明珠有點詫異,回頭一看,卻見是先前坐在貴妃身邊的那一對圓臉的雙胞胎,貴妃的孃家侄女兒。
其中一個瞪着她,一臉傲氣的道:“你就是嘉和縣主?那天是你打我舅母的?”
鄭明珠眨眨眼,這一對‘著名’的雙胎胞要來替唐秀月出頭兒?還是貴妃的意思呢?
鄭明珠說:“你舅母是誰?你又是誰?我都不認識你,哪裡去知道你舅母呢?”
雙胞胎顯然是被人捧慣了的,大約從來沒有人當面對她們說過‘你是誰,我不認識你’這樣的話,作爲被貴妃寵愛的侄女兒,又是一對長着蘋果臉的一模一樣的雙胎胞,本身就很好認,便是沒見過的人,見到這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都會想到貴妃的侄女兒身上去。
尤其是今天鄭明珠與陳夫人進宮拜見貴妃娘娘的時候,貴妃特意介紹了她們兩個。
雙胞胎這時候聽鄭明珠這樣說,頓時怒了:“你找死呢,有這會子裝不認得的,當初你怎麼就敢打我舅母了!我還以爲多了不得的縣主,見了我姑母,一樣要打磨旋兒跪着磕頭,那時候的威風怎麼就不使出來了?哼,打量是欺負我們家沒人呢。今兒我就讓你知道,姑奶奶可不是那麼好惹的。”
唐秀月捱了鄭明珠一頓打,傷的豈止是皮肉,更是臉面,連帶唐家衆位少奶奶,唐家幾位姑奶奶,在外應酬的時候,有些什麼口角,都被人明着暗着嘲笑過幾次。
這兩個雙胞胎仗着貴妃寵愛,時時入宮伴駕,宮裡誰不是笑臉相迎,時時奉承呢?就連宮中的公主們因着貴妃的緣故,都並不敢怠慢她們,凡事總讓着三分,這雙胞胎如何將別的人放在眼裡,便是無事還要生非,如今因着鄭明珠的出手,家裡舅母姨母們,連自己母親都被人明着暗着刺上一兩句,自然早就懷恨在心了。
鄭明珠本就不欲與這樣的小孩子一般見識,何況是在宮裡。只不過聽這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自稱姑奶奶,實在忍不住‘撲哧’就笑出聲來,又覺得失儀,忙掩了口,卻是覺得十分的好笑,眉眼不由的彎起來。
陳夫人也笑了一笑,道:“跟小孩子混鬧什麼,咱們回家去是正經。“
在帝都貴族圈子裡,雖講究規矩,卻也更講究臉面,也沒有仗着身份動不動發落別人的,當初對唐秀月那是新仇舊恨加在了一起,更兼要護住長房家財,自然是不同的。
如今一個小孩子出言不遜,鄭明珠也不至於一點就炸毛的要教訓她,便點頭稱是,就要隨着陳夫人走,可是她這副樣子落在雙胞胎的眼裡卻是在嘲笑她們,輕視她們,不由大怒:“想走?沒那麼便宜的事。”
雙胞胎左邊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目光怨恨,拉拉右邊那個一直說話的,低聲道:“你拖着她們,我去找慎刑司來弄死她們。”
右邊那個看來對她是言聽計從,頓時點頭:“嗯,你快一點啊。”
鄭明珠與陳夫人剛走了兩步,雙胞胎就吩咐身邊帶着的丫頭婆子:“給我攔住她們!今天不給我舅母磕頭賠罪,休想了事。”
鄭明珠回頭一看,有點無奈,當初她橫衝直撞的招數此時由兩個毫不懼怕後果的小姑娘施展出來,只憑誰的人手多,這身份地位的壓制就都全無作用了。
可是這是在宮裡,宮中規矩森嚴,她們帶着的丫頭媳婦婆子,只有一個貼身大丫頭可以跟着進來服侍,其他的都在外頭宮門伺候着,如今從太子妃宮中出來,除了自己的丫頭——陳頤安外書房新提起來的丫頭蘋果,陳夫人的丫頭藍雪,也就只有太子妃宮中的兩個丫鬟在前引路了。
而雙胞胎帶着的丫頭婆子七八個,此時氣勢洶洶的就衝了過來,陳夫人皺眉,轉頭看了太子妃宮中的兩個丫頭一眼,兩人會意,一個就閃進一邊花叢,幾步就不見了蹤影。
雙胞胎的丫頭大約也是跟着主子橫衝直撞慣了的,絲毫不懼什麼縣主和侯夫人,得了主子的吩咐就逼上前來,人數衆多,頗有氣勢。
鄭明珠站定了,道:“你口口聲聲舅母,到底你舅母是誰?我打的人可不止一個,哪裡記得這些。”
雙胞胎說:“我舅母文唐氏,你敢說你沒有打過她?”
鄭明珠笑道:“原來你的舅母是她呀,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這些日子也沒見她出來走動,難道還沒養好?”
鄭明珠也是光棍到底,就算自己在人數上處於劣勢,也絕對不會滅自己威風,一樣冷嘲熱諷,神情鎮定從容,看起來絲毫不懼。
雙胞胎氣的渾身發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別的人或是笑臉相迎,奉承討好,或是落到她的手裡就慫了哭着求饒,還第一回碰到鄭明珠這樣的光棍。
雖然心中打着鼓,覺得多半要吃這眼前虧了,可依然該嘲笑的依然嘲笑,半點不讓步。
陳夫人在身後好笑的搖搖頭。
這個兒媳婦,說她性子好吧,和一個小姑娘也能鬥氣,說她脾氣不好吧,平日裡見誰也都笑臉迎人,連家裡的表小姐都喜歡她。
不過也是,若是被人一嚇就怕了,今後又如何撐得起一個家呢。
那雙胞胎跳腳叫:“都給我拿住她,掌她的嘴,我看她還敢胡說些什麼,哼,真當我家沒人嗎,什麼縣主不縣主的,就是公主,見了我姑母都得恭恭敬敬的,要罰就罰,要打就打,今天看我弄不死你!”
鄭明珠見那些丫頭逼了過來,領頭的一個大丫頭,顯然平日就是個跋扈的主兒,此時不屑的冷笑道:“縣主可聽到我家小姐的話了?縣主在外頭鄉下大約能嚇到幾個人,在這宮裡,可就算不得什麼了,識相的早些跪下給我們小姐請罪,還能饒你一命。”
鄭明珠光棍到底,就算要吃虧,也要鬧個痛快,給蘋果使了個眼色,這蘋果雖是新進府的丫頭,卻是個伶俐的,居然立刻就懂了鄭明珠的意思,從鄭明珠身後閃出來,劈手就是一記耳光:“大膽奴才,敢對縣主無禮。”
那丫頭不妨鄭明珠這邊敢先動手,她自持自己這邊有着七八個人,那邊才三個丫頭,如何抵得過,自然就只有跪地求饒的份兒,她這纔敢這樣大膽出頭兒,此時捱了一巴掌,有點懵了,一時不知所措,回頭看向雙胞胎。
那小姑娘跳腳道:“蠢貨,她敢動手你就不敢動手了?虧你還是我使出來的人,還不給我打,她們就幾個人,你怕什麼,給我打,打死了有我呢!”
哎喲,這回真是陰溝裡翻船了,鄭明珠萬萬沒想到會有一天,會被一個小姑娘給欺負了,真是有點啼笑皆非。
所以說,按照規矩地位行事的大人往往比毫無懼怕的小姑娘更好對付些。
有規則的場合就能找到破局的辦法,可這種小姑娘一頭撞過來,雖說或許在事後能收拾住,可撞過來的那一瞬間,還真是沒什麼好法子的。
那丫鬟也就有了底氣,大約平日裡並沒有吃過這樣的虧,此時咬牙切齒一臉猙獰的就出手了:“我把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哎喲”
眼看打到了跟前,鄭明珠很慫的閉上了眼,只聽到那丫鬟話說了一半,就突然變了調,連同後頭四五聲‘哎喲’,‘啊’之類,她好奇的睜開眼睛,蘋果一臉神氣的站在當中,雙手叉腰,腳下踩着那個大丫頭,面前也不知是踢是打的弄翻了四五個丫頭,有兩個哼哼唧唧的爬了起來,有兩個在地上就沒起來。
“找死!”蘋果神氣的說。
鄭明珠眼睛都瞪大了,這個蘋果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她原不是這府裡的人,是前兒剛把玲瓏配了人,轉天陳頤安就領了這丫頭到甘蘭院來給她磕頭,說是太子一個侍衛的妹妹,求他安置,他想着外書房反正還有缺,就帶了回來,交給鄭明珠。
陳頤安還囑咐了鄭明珠,蘋果的哥哥也算對自己有恩,蘋果年齡小,多照看些,不用太拘着她,鄭明珠自然一一照辦,又將她補了外書房的一等大丫鬟的缺,因今兒進宮,鄭明珠也是想着自己在太子妃宮裡的時候,蘋果或許會有機會見她哥哥一面,才別的丫頭都沒帶,只帶了蘋果來。
沒想到真是好心有好報,帶了蘋果,竟然就還救了自己一次。
雙胞胎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丫頭上前去就被鄭明珠的丫頭打了回來,還一個打好幾個,立時哭叫起來:“哪裡來的不要命的奴才!居然敢動手,你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敢惹我,我要把你千刀萬剮,我要滅你九族!”
這簡直是雙胞胎人生以來最大的挫敗,平日裡她要出手傷人,對方根本不敢反抗,有些甚至連躲都不敢躲的。
何嘗有今日這樣的局面?
她卻又不如鄭明珠這樣的光棍,見蘋果厲害,卻也只是哭着跳腳叫罵,並不敢上前來。
鄭明珠回頭看一看陳夫人,陳夫人見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自己又吩咐了丫頭去請太子妃,倒也不急着走了,只是給鄭明珠使了個眼色,讓藍雪扶着,坐到前面黃金花樹下的木椅子上歇着去了。
鄭明珠見狀,自然也就不走了,雙胞胎哭着叫罵,也沒什麼新詞兒,翻來覆去就是那兩句,不信鄭明珠竟敢指使丫頭反抗,又賭咒發誓要鄭明珠和她的丫頭好看!
鄭明珠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卻並不理會她的哭罵,只是好奇的向蘋果打聽,她這算是個什麼功夫?
雙胞胎這次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有貴妃娘娘傲視後宮,換成任何人或許都會給這雙胞胎幾分面子,包括比鄭明珠位分高的。
但鄭明珠偏不,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對任何後果的承受力都要高一些,反正都是揀的命,無非就是再死一回罷了
她重生以來,需要做的都做了,唐家並不再需要她,如今越發就是揀的日子了。
再說了,她是縣主,這場衝突她絕對站得住理,真正的後果無非就是得罪貴妃娘娘,這點她還真不怕,她家那位大爺,得罪貴妃只怕更狠的多。
她這點算什麼。
是以鄭明珠一點負擔也沒有的,聽着雙胞胎的哭鬧,愉快的和蘋果聊着天。
蘋果只有十四歲,和名字一樣,有着圓圓的蘋果臉,紅撲撲的,身材也圓圓的,圓胳膊圓腿,平日裡非常活潑。
因並不是買來的丫頭出身,大約並沒有人牙子調教過,嚴格說來,蘋果真不像個丫頭樣子,不懂規矩,不懂禮節,常常比鄭明珠還起的晚些,不過因陳頤安特地囑咐過要多照看她些,加上又年紀小,鄭明珠常吩咐其他幾個大些的丫鬟們不要拘了她,平日裡只派她一點兒小差使,倒是玩的挺開心的。
蘋果一臉豪氣:“我跟着哥哥學功夫呢,哥哥才厲害,一人能打好幾十個!只是哥哥從來都不願意教我啦,說女孩子學來有什麼用,今後嫁不出去!哼,我哪裡沒有用了。”
不過蘋果也老實:“我學的這點也就欺負幾個丫頭啦,別的可不成。”
鄭明珠笑,她也猜想蘋果不過是學了兩招花拳繡腿,又有一點力氣,雙胞胎的這些丫頭也都是嬌怯怯的,力氣剛夠倒茶收衣服罷了,倒剛好是蘋果欺負的範圍。
兩人在這邊聊天,雙胞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那幾個丫頭終於都爬了起來,再不敢上前,只得都去勸着雙胞胎。
小姑娘又氣又怒,誰上前都挨耳光,噼裡啪啦打的好不熱鬧,鄭明珠瞥了一眼,倒是與蘋果聊的挺開心的。
侍衛的羣體本就格外與衆不同些,鄭明珠平日裡見的少,聽的也不多,此時聽蘋果一臉崇拜的說着她哥哥的事蹟,倒是頗爲新奇。
做大人物的侍衛是提着腦袋當差的活,和宮裡這些站着守門的侍衛完全是兩碼子事,個個武功高強,忠心耿耿,捨得替主子擋刀箭,背黑鍋,不過出路也是與這宮裡的侍衛不同的。
宮裡的侍衛,泰半是勳貴子弟出身,並不需要用命去博前程。
這些侍衛,在給主子賣幾年命之後,往往會被安排進軍營,當一個小校官之類,熬一熬資歷,攢一點軍功,主子便會不動聲色的提拔他們,慢慢的往上升,做到一箇中層軍官也不算難。
同時,他們也成爲主子在軍隊的一股勢力。
鄭明珠在陳頤安的薰陶教導之下,自然遠比蘋果想的遠些,順着蘋果的意思就想到了這些,蘋果自然不懂,只是一臉歡喜,哥哥自從做了太子爺的侍衛,家裡錢財寬鬆了許多,自己又進了侯府伺候,少夫人和大爺都寬宏大方,吃的穿的都是上好的,又不用怎麼幹活,比在家裡可舒服多了。
兩人說話間,遠遠的走過來一羣人,領着她們來的,正是先前就跑掉的另外一個雙胞胎。
小姑娘見狀,登時就哭的更大聲了。
那個小姑娘一見,連忙跑過來問:“妹妹你怎麼了,嘉和縣主又欺負你了嗎?”
雙胞胎妹妹抽噎着說:“姐姐姐姐,嘉和縣主指使丫頭打我,嚶嚶嚶,快要把我打死了。”
這兩小姑娘有前途!
一問一答無需排練,就能顛倒黑白。
鄭明珠笑一笑,看向這雙胞胎姐姐帶來的人,領頭的是個五十左右的太監,線條剛硬,一臉嚴肅,嘴角兩條極深的紋路,他帶來的人,約一半是太監一半是嬤嬤,並沒有丫頭。
這是來的什麼人?
陳夫人此時慢慢的走了過來,對那太監笑道:“敢問內相貴姓?”
因見陳夫人身着一品誥命服飾,那太監便行了個禮道:“回夫人,奴婢姓霍,忝爲慎刑司司正。”
陳夫人笑道:“霍公公來的正好,這位小姐,無故尋釁,衝撞了嘉和縣主,不僅言語上有許多聽不得的,還吩咐丫頭上前掌摑縣主,因不知這位小姐什麼身份,什麼封號,我與縣主一時不敢自專,只得留在這裡,若是縣主行事不謹,纔好領罰。”
霍公公面無表情,道:“這位小姐是貴妃的親侄女兒,從來受貴妃愛重,許是養的嬌氣,比不得別的小姐,想必縣主無意中得罪了她?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縣主與小姐賠個不是,也就罷了。”
鄭明珠簡直耳目一新,怪道這小姑娘這樣有底氣,連這慎刑司司正太監都敢把這樣的話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雙胞胎妹妹跳着腳叫道:“不行!霍公公,她欺負我,賠個不是就想算了?也太便宜她了,給我把她抓起來,打她板子!還有,她那個丫鬟,竟然敢動手,把她給我關到黑牢裡去。我要她好看!”
霍公公那殭屍般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個慈愛的笑來:“小姐且放心,在這宮裡,誰能委屈到您呢?”
說着吩咐身後的人:“先把那丫頭拿下。”
一羣太監就涌上前來。
鄭明珠站到蘋果身前,道:“誰敢拿人,都退下。”
她一身縣主的服飾,那些小太監猶豫着,如何敢對她動手,一時僵在原地,回頭看霍公公。
霍公公道:“還請縣主自重,否則若是不小心碰了傷了縣主,可就值得多了。縣主也且不要急,待拿了這丫頭,縣主再與小姐賠罪不遲。”
鄭明珠冷笑道:“這位公公原來竟是這樣辦差的?誰是誰非還沒定準呢,就要拿人?我是朝廷欽封的縣主,你敢動手?”
霍公公語氣平淡的道:“在這宮裡,得罪了貴妃娘娘,便連公主都是一樣的,何況一個縣主。”
鄭明珠就是不肯讓:“我就不信了,這天下還是她家的了。”
霍公公臉現戾色,手一揮:“動手,都給我拿下了!”
那些太監自然也是處置過貴人的,此時見司正下了令,立時如狼似虎的撲上了,上來兩個嬤嬤,一邊一個就抓住了鄭明珠的胳膊。
其中一個還說:“縣主請自己尊重些,若是讓奴才們動手傷了縣主,就不好了。”
鄭明珠本來嬌弱,哪裡抵得過那些人,立時被拉到了一邊。
蘋果拳打腳踢,可惜她那點花拳繡腿,對幾個丫頭好使,對這些慎刑司訓練有素的太監卻沒什麼用,當即被捆了起來。
鄭明珠怒道:“你們這些以下犯上的奴才,真是活膩了不成?沒有朝廷聖旨,就敢對我動手。”
霍公公不屑的道:“貴妃自會有懿旨給縣主的。”
鄭明珠一天撞見兩個橫的,自覺今天簡直是黃道吉日!
隨即鄭明珠就聽到了天籟一般的太子妃的聲音:“貴妃的懿旨在哪裡,給我也看一看。”
一羣丫頭嬤嬤簇擁着豐腴的太子妃慢慢兒的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不少侍衛,蘋果一臉歡喜,擠眉弄眼的朝着後頭打招呼,鄭明珠暗地裡一下,這小傢伙的心倒是真寬……
衆人忙都跪下行禮,雙胞胎見衆人都如此,也不得不跪下,太子妃並不叫人起來,先看一眼慎刑司衆人:“放手。”
那兩個抓着鄭明珠的嬤嬤觸電一樣鬆開手,太子妃當然不會問前因後果,隨即便道:“這兩個奴才冒犯縣主,先給我捆起來。”
兩個嬤嬤大驚,直呼冤枉,直往霍公公那邊躲,那霍公公說:“稟太子妃娘娘,這是貴妃娘娘的懿旨。”
身後的侍衛哪裡管那麼多,聽太子妃吩咐了,就上前抓着那嬤嬤的胳膊只一扭,就反剪到了身後,繩子只一繞,就綁的嚴嚴實實,還堵了嘴。
太子妃笑道:“原來命人拿縣主是貴妃的懿旨?我可真開了眼界了,只我先前就說了,懿旨在哪裡,給我看一看,你白不拿出來,只知道嚷嚷,拿不出來這可是矯詔了。”
霍公公哪裡敢當這樣的罪名,忙辯解道:“回太子妃娘娘,這是貴妃娘娘的口諭。”
太子妃微微一笑:“把那丫頭也給我放了。”
幾個侍衛就逼了過去,有兩個太監還沒弄清楚形勢,想要反抗,侍衛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轉身刀鞘一轉,啪,啪就抽飛了兩個。餘下幾個見勢不妙,早丟開蘋果避開了。
一個侍衛手一拉就解了繩索。
蘋果大喜,飛奔到後面:“哥,哥……”
鄭明珠扶額,回去一定要多少教她些規矩纔是,還是藍雪機靈,忙一把扯住飛奔的蘋果,小聲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她才苦着臉,不情不願的站到了鄭明珠身後。
還忍不住的回頭張望着。
霍公公直挺挺的跪着,見太子妃不買口諭的帳,也就不再說話了,倒是那個雙胞胎妹妹跳起來:“太子妃也要講道理啊,這丫頭敢抗命,憑什麼放了!”
太子妃又笑了,身邊一個二十來歲,體型看起來極其修長柔韌的宮女便似乎得了暗示,也沒見她如何作勢,身形一動,就到了雙胞胎妹妹跟前,揮手就是一記耳光,這十來歲的小姑娘如何經得起這樣的動靜,登時打飛了足有五尺遠,跌落在草地上,似乎暈了過去。
活該!真是所謂的連公主都不放在眼裡麼?敢對太子妃不敬,也未免狂過頭了。
雙胞胎姐姐尖叫一聲,忙跑過去看自己的妹妹,見妹妹嘴角溢血,頓時大哭起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太子妃的奴才行兇傷人了……”
那霍公公眉間一跳,有點無奈了,這兩位小姐真不懂審時度勢,太子妃這樣強硬,她們怎麼還硬抗!
這宮裡,唯一能對抗貴妃的,就是眼前這位主兒了。
那宮女又一次出手,這次倒是沒打人,只是不知道按住了什麼經脈,雙胞胎姐妹都說不出話來,軟趴趴的被她一手提一個,走了回來,丟在地上。
仔細一看,雙胞胎妹妹其實沒暈,只是臉打腫了,說不出話來。姐姐碰了壁,此時是真慫了,不敢說話了。
太子妃這才柔聲對那雙胞胎說:“你既不是她主子,又沒有封號,何來抗命一說?這點規矩都不懂?”
太子妃又對霍公公說:“既然你說貴妃有口諭,把口諭說一遍我聽聽,我來聽聽貴妃娘娘是什麼道理,要拿朝廷欽封的縣主。”
那霍公公原是因雙胞胎姐姐跑來找他,說是有外頭進來的人在路上與她們姐妹碰上了,有了口角,欺負她們,找霍公公出頭。
這霍公公本是貴妃一手提起來的人,又素來知道貴妃極寵愛這對姐妹,頗爲放縱護短,加之早見識過不論宮妃公主還是外命婦,都讓着這雙胞胎三分,想來自己去教訓一下來人,自然能討貴妃的歡喜。
任你來頭再大,還能大過貴妃去麼?
所以也只遣人去回了貴妃,自己倒先就帶了人與這兩位小祖宗來出頭,只想着,任誰知道了這兩位小姐的來頭,自然退避三舍了。
沒想到,遇到一個不買貴妃帳的愣頭青二百五縣主,他心一橫,把縣主拿下,討了貴妃的歡心再說,既是爲了貴妃的侄女,貴妃自然要出頭了結此事。
怎麼會料到太子妃突然來出頭,太子妃一向避貴妃風頭,貴妃的事,她從來不插手的。
是以,哪裡有什麼口諭!
太子妃見他說不出口諭,笑道:“膽子真不小,在宮裡就敢矯詔,都拿下吧,我親自給貴妃娘娘送去。”
侍衛轟然應諾,極利落就把霍公公和他的下屬全綁了,那宮女提着雙胞胎,蘋果和藍雪扶着陳夫人並鄭明珠,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貴妃宮裡而去。
貴妃原得了霍公公打發來的小太監的稟報,雙胞胎姐妹溜出去玩,不知撞上了誰,似乎有點糾紛,霍公公已經帶了人去處理了。
貴妃忙吩咐身邊的宮女:“你帶兩個人去瞧一瞧,可別委屈了她們。”
她嫂子文氏聽了,對貴妃說:“有貴妃縱着她們,這兩個可真是越發頑皮了。”
貴妃笑道:“芙姐兒蓉姐兒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正該活潑些,倒也不算什麼,且在這宮裡,也沒什麼妨礙。”
宮女領命,又吩咐人去請了兩位教養嬤嬤,幾名侍衛,人剛齊了,才走到殿門口,便聽到外頭小太監報:“太子妃娘娘駕到。”
貴妃就皺一皺眉,她與太子妃極少見面,雙方都有意迴避,怎麼這個時候太子妃突然駕到呢?
她端坐不動,榮妃、文氏並她的妹子衛氏都站了起來。
在門口的宮女面色有些古怪,回頭看了貴妃一眼,欲言又止,大約是度自己分量不夠,不敢亂說話,倒是悄悄兒的就退了下去,並遣散了剛招來的人。
太子妃雍容的走進來,身後跟着一羣人,最慘的便是捱了打的雙胞胎妹妹,一邊臉頰高高腫起,巴掌印宛然,嘴角還有血跡,另一個雙胞胎雖沒捱打,卻是頭髮衣襟散亂,一臉淚痕,不過大約是被這身手高強的宮女不知道使了什麼陰招收拾了,兩人都老實的很,見了貴妃姑母竟也不敢出聲,只是哭泣。
衆人都大驚,一時愣在原地,只文氏立時就撲了上去:“芙姐兒,蓉姐兒你們這是怎麼了?”
頓時就流下淚來。
那宮女把手裡的兩個小姑娘丟下了,閃身回了太子妃身後,雙胞胎頓時大哭出聲,在母親背後的一推之下,雙雙撲到貴妃懷裡:“姑母姑母,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貴妃頓時心疼起來,摟了雙胞胎連聲問:“誰動的手?誰敢這樣無禮?”
太子妃不理會貴妃,只看了文氏一眼,淡淡道:“見了本宮這般無禮,怪不得養出這樣不敬的女兒來。”
這一句頓時堵住了文氏即將出口的哭鬧,連榮妃在內,都回過神來,給太子妃行禮請安。
太子妃高傲的點點頭,受了禮,這纔在上首坐下,讓自己帶來的一干人向貴妃行禮。
這一番做派,完全便是自己是主子,其他人都是臣下的舉動,貴妃氣的臉色都青起來,對太子妃道:“娘娘這是何意?你這妹妹雖說年幼頑皮些,又能有什麼大事,值得這樣打她們?”
太子妃笑道:“本宮來此正是要與娘娘說呢,這是兩件事,第一件貴妃的這兩位侄女辱罵嘉和縣主,並令手下掌摑嘉和縣主,被嘉和縣主拿下了,偏我碰見了,見縣主寬和,只略施小懲,便特來送還給文氏,望今後好生教養纔是。”
文氏一臉怒氣道:“多謝縣主替我管教女兒,只不知我這女兒到底如何大逆不道了,這樣小年紀就要被這樣掌摑?縣主這威風也真是比貴妃娘娘還大了。”
鄭明珠笑道:“不敢當夫人謝,若說要緊,的確年紀小些,還不太要緊,若說不要緊,這小姐口口聲聲要滅我九族,又實在不敢不要緊,罵我兩句也罷了,看在貴妃和夫人面上我自也懶得與小孩子計較,可這樣的話如何說得?少不得替夫人管教一下罷了,幸而今日是遇到我,要是換了別的人,一時怕了,傳了出去,可如何吃罪得起呢?只怕夫人今後還得好生教導纔是。”
登時噎的文氏啞口無言。
而貴妃心中一股子怒氣,恨恨的瞪了鄭明珠一眼,太子妃口口聲聲縣主罰她們,鄭明珠又比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誰不知道這是小孩子口無遮攔一時急了亂嚷嚷?偏當一件正經事來說,這種事真要擺在明面上來說,誰也拿不住鄭明珠的錯來,其實那就是不給面子,罰了就罰了,找不回場子的,貴妃也只能在別的時候再收拾她。
什麼了不得的縣主,在我眼裡能算個什麼東西?
貴妃在心中咒罵了一句,注意力放到這邊來:“原來是這樣,那這奴才又是怎麼回事?這是慎刑司司正,到底是有品級的內臣了,太子妃突然綁了他來,莫非又是說了什麼話不成衝撞了縣主不成?”
忍不住還是要刺鄭明珠一句。
太子妃笑道:“貴妃娘娘真是神機妙算,這便是第二件事了,本宮正巧撞見這奴才,假託貴妃口諭,竟對縣主無禮,當着本宮竟然也還敢狡辯,在宮裡竟就有這樣的膽子,在外頭還不知如何放肆呢,貴妃娘娘受父皇之託掌六宮諸事,越發要嚴謹些纔是,這樣無法無天的奴才,竟然能當慎刑司司正一職?”
那語氣既高高在上又帶了許多不屑,貴妃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一心只要駁了太子妃,便道:“既是口諭,太子妃既然還沒打發人到本宮處求證,怎麼就說霍公公是矯詔呢?”
霍公公被堵着嘴,聽到貴妃有意保他,頓時放下心來,這宮裡到底還是貴妃做主,太子妃再強又如何強得過貴妃去?
太子妃就微微笑道:“霍公公口口聲聲貴妃吩咐,縣主衝撞了文家兩位小姐,要縣主向小姐賠罪,且說連公主得罪了小姐也得賠罪,何況縣主?本宮想,文家兩位小姐並無封號品級,如何當得起縣主的賠罪?貴妃掌理六宮,這點子道理規矩自然是明白的,便是再疼愛兩位小姐,也不會吩咐縣主向小姐賠罪的,何況是公主?是以還未向貴妃娘娘求證,就把人綁了來,若是這的確是貴妃娘娘的口諭,本宮自然放了他,貴妃娘娘您說呢?”
鄭明珠發覺,太子妃娘娘不是放鬆的和親近的人聊天的時候,雖然話還是很長一串,但語速卻變的很慢,慢條斯理,很有一種慵懶的味道。
讓被她揶揄或者收拾的人聽起來,更容易不忿些。
在場衆人齊齊變了臉色,貴妃那‘口諭’憋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來了。
就算這話是實情,就算這類似的事情真的發生過,被人這樣冠冕堂皇的說出來,就算得寵勢大如貴妃,也是不敢認的。
朝廷的規矩禮法擺在那裡,私下裡因種種原因違背了,無人追究便無妨,一旦擺到明面上來,卻是誰也不敢違背的。
貴妃只覺得那股子氣哽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又見了自己的侄女兒的慘狀,心中越發恨的牙癢,只是就算恨不得生吃了太子妃和鄭明珠,此時也真不敢承認這口諭,還不得不說:“太子妃說的是,本宮怎麼會有這樣的口諭,自是這奴才欺上瞞下,自作主張。”
太子妃笑道:“本宮也是這樣想的,是以才直接把這奴才捆了過來送與貴妃處置,這奴才膽子也未免太大,欺辱縣主,矯詔貴妃口諭,罪不容赦。幸而是讓我碰到了,立時命人捆了起來,若是沒碰到,真讓他欺辱了縣主,再推到貴妃身上,縣主受了委屈不說,貴妃少不得落一個縱容家人,掌宮無方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一臉嘲弄,一口一個奚落,盡情的扒着貴妃的臉皮,偏還說得幸而是碰上了她,才保全了貴妃的名聲這樣的做派,貴妃氣的手都抖起來。
鄭明珠低着頭只顧笑。
貴妃順了順氣:“本宮明白,來人,且把這奴才收監,容後再處置。”
這句話讓那霍公公一臉死人臉色活了些回來,他聽到貴妃不肯認口諭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慘了,這一次馬屁沒拍成,成了太子妃與貴妃爭鬥的炮灰,辱縣主,矯詔,兩項罪名隨便哪一項都夠他死的了,他在這宮裡活了五十年,別的沒見,因一點子小事就被打死的卻是看的多了,何況這樣?
沒承想貴妃竟然還肯保他,只要容後處置,這後宮本來就是貴妃掌管,悄悄的放了他,隨便塞去哪裡,太子妃如何能知道?
想來也是,自己此次是一心一意要維護貴妃的孃家人,若是處置了自己,今後這宮裡的人還如果敢維護貴妃的人?
貴妃也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呢。
霍公公升起了希望,正期待着侍衛前來帶走自己,卻聽到太子妃笑道:“一個奴才罷了,還用得着容後處置?既然矯詔欺辱縣主已經坐實了,又不必審,這就帶出去處置了吧,連同膽敢抓扯縣主的那兩個奴才,一同杖斃!”
貴妃怒道:“太子妃請自重,本宮領聖上旨意掌管後宮,賞罰自有本宮處置,如何有太子妃置喙之地。”
說着就吩咐侍衛帶人。
快要到了門口,太子妃才慢悠悠的說:“嘉和縣主已有身孕,正是月份輕的時候,如今被兩位小姐衝撞了,又被這奴才吩咐人拉扯到了,若是有點什麼不舒服,算誰的?本宮自是不會插手貴妃娘娘的宮內事務處理,幸而這兩位小姐倒不是宮裡的人。危及天家血脈,總得有人給個交代纔是。”
怎麼又是這個?
鄭明珠絕倒,被人說懷孕真不是第一次了!太子妃和陳頤安果然是姐弟啊,連藉口都找的一模一樣。
貴妃聽太子妃這樣一說,頓時懵了,毆打有孕的縣主,這就把事件再次升級到了天家血脈上去了,越發有文章可做,她有點懷疑的看了看鄭明珠,見她腰身十分纖細,沒有半點懷孕的樣子,笑道:“原來嘉和縣主有孕在身?怎麼這樣的大喜事我竟不知道呢?站着做什麼,還不趕緊給縣主搬凳子來?月份輕越發要小心養着纔是。”
鄭明珠鎮定的謝恩道:“謝娘娘賜座,因還沒過三個月,臣妾夫君並姑舅都囑咐不要張揚出去,是以並沒有告知宗人府。”
太子妃道:“正是要小心呢,本宮已經傳了御醫來爲嘉和縣主請脈,只望沒什麼事纔好。”
鄭明珠佩服的看一眼太子妃,這話說的可夠有底氣的,半點兒聽不出心虛來。
那邊文氏急了,太子妃的威脅她自然聽得清楚,貴妃不處置霍公公,她就要處置這對雙胞胎姐妹,這小姑子也是看不懂局面,一個奴才罷了,還在猶豫什麼。
文氏便說:“太子妃娘娘說的極是,這樣無法無天的奴才,竟然敢毆打縣主,就是沒有身孕,難得就容得他了?貴妃就是太寬和,才縱得這些奴才這樣,如今越發趁這事兒整治一番,給這些奴才立一立規矩纔是。”
貴妃一向愛聽她嫂子的話,此時見她這樣說,又拼命的給她使着眼色,且無論如何說,一個奴才如何比得過她的侄女兒,這交易倒也划算,便道:“太子妃說的不錯,倒是我太心慈了些,如今委屈了縣主,那奴才便是有一萬條命也是該死了。”
便吩咐侍衛:“霍如貴以下犯上,欺辱縣主,又傳矯詔,着即杖斃,那兩個抓扯過縣主的奴才一同杖斃。”
侍衛本來就已經到了門口,此時便拖着霍公公連同兩個奴才一起行刑去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被這場面嚇的發抖的小姑娘,笑道:“兩位小姐自然與奴才是不同的,雖說也衝撞了縣主,到底是小姑娘,只怕也碰不到哪裡,且縣主寬和,說這不過是兩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且又是貴妃的侄女兒,看貴妃的臉面也就不罰她們了,如今只給縣主磕頭賠罪也就罷了。”
她家的女孩兒如何能給人磕頭?貴妃一臉不情願,表情掙扎。
鄭明珠想笑,這兩個小丫頭口口聲聲要她去給唐秀月磕頭賠罪,如今她們卻要當着她們的貴妃姑母給自己磕頭賠罪,這隻怕有趣的很。
正說着,太子妃的宮女進來回道:“娘娘,太醫傳來了,正在外候旨,是不是這會子就傳進來?”
太子妃還沒說話,貴妃忙道:“傳進來吧,給嘉和縣主請了脈,本宮也好放心些。”
宮女領命而去,另有嬤嬤來請鄭明珠到旁邊屋裡去坐了,隔着簾子,鄭明珠看見坐在那邊等着的赫然又是蘇太醫。
鄭明珠失笑,倒是半點不擔心了。
片刻後,鄭明珠回了正殿,蘇太醫進來回道:“臣觀縣主脈象,似有驚悸之象,縣主因身子骨兒不太壯健,又受孕不久,坐胎未穩,尚得好生保養纔是,臣如今開一藥方,先喝三劑,臣再來請脈,只今兒一晚越發要小心,若是有何不適,立刻便要就醫纔是。”
一席話倒真是嚇住了貴妃,鄭明珠身份雖只是縣主,但背後關係極複雜,口角鬥毆都只是小事,誰吃了虧誰倒黴,最多事後一點兒不痛不癢的責罰罷了,可若要是真的因此而流產,此事就放大十倍不止了,武安侯和安國公的怒火就算掀不翻自己的貴妃位,這對雙胞胎便真難保得住了,且還有龐大的宗室,貴妃如何敢小覷,不由忙道:“既如此,蘇太醫這就隨縣主回府,今晚且在侯府待命,待縣主大安了,再來回本宮,本宮重重有賞。”
蘇太醫磕頭領命,退到殿外等候。
貴妃此時也真巴不得立時完結此事,摸摸懷裡的兩個小姑娘:“你們也太胡來了,便是衝撞了縣主,賠了罪就是了,縣主從來性子寬容,難道還與你們過不去?偏要來尋我,難道我還縱着你們不成?還不趕緊去給縣主磕頭,求縣主饒了你們。”
只要鄭明珠當面給了一句話,她今晚就是真流產了,也不過推到霍如貴身上,總能保住侄女兒。
兩個小姑娘怯怯的擡了頭,看一眼自己最大的依仗貴妃姑母,見她推着自己過去,又看一眼自己的母親,母親也在使着眼色叫她們去磕頭。
說老實話,這兩個小姑娘也的確被剛纔這陣勢嚇到了,小姑娘的世界,無非是別一別瞄頭,多半就是吵吵嘴,推一把,賠個罪之類,便是家中處置下人,也沒有當着她們處置過,此時轉眼就見三條人命沒了,還是剛剛幫着她們耀武揚威的,叫她們如何不驚?
便是再不甘心,此時也半點不敢違拗,扭扭捏捏的走了過去跪下磕頭:“求縣主恕罪。”
太子妃這一手真是高明!
貴妃先前如此不買賬,連奴才都想保下,如今卻上趕着要自家侄女給鄭明珠賠罪了,還生怕鄭明珠不買賬,這兩個小姑娘如此囂張跋扈,如此一層層逼上來,也照樣乖乖的跪下磕頭了。
貴妃笑道:“嘉和縣主看在她們兩個如此誠意的份上,看在我的臉面上,就恕了她們吧?”
鄭明珠欠欠身,笑道:“貴妃言重了,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有什麼恕不恕的,哪裡值得這樣兒。”
話是這樣說,她也並不避讓,真等着雙胞胎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才吩咐丫頭扶她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