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棺
蘇柏何其聰明,玄虛道長看到了光,那一夜,他也在!蘇柏回想素素走的那一夜,當時的他除了見到外婆的驚訝與驚喜,又沉浸在素素離去的悲痛之中,根本無暇顧及其它,難道說,那時道長就見證了整個過程?
“我看到光分別是在兩個晚上,道長,你是在第一夜,還是在第二夜?”蘇柏小心翼翼地問道。
“第二夜。”道長閉上了眼睛:“我一直呆在九龍山,我在山中,發現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極有可能與你外婆有關,雖然是多年前留下的痕跡,我也不想錯過,所以一直在山中搜索,那一夜,我看到山洞中有光,所以被吸引過去,沒想到,我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她,我更沒有想到,她已經做了陰差,而且這麼些年來,一直尋找着你外公,我當時悲喜交加,原本想與她相見,可是當時的情景特殊。”
蘇柏不語,沒錯,當時素素新亡,玄虛道長是覺得不合適,柏凌急切地說道:“道長,你又何必拘泥於形式,這麼些年了,好不容易看到她,你怎麼可以避而不見?”
“不,我不想避而不見。”玄虛道長說道:“只是,你母親這個人生性爽朗執着,而且重情義,她如果知道我因爲她斷了一條胳膊,一定會心中難受,我不希望她再背上一層負擔,所以我當時馬上離開,只要遠遠地看到她,知道她平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柏凌氣得拳頭握起,激動地叫起了道長的本名:“楊凡叔叔,你就是這麼心善,當年要不是你手軟,我媽也不會遇到那個男人,被他給坑害了,現在恐怕只有你可以讓我媽放棄這份執念,雖然說吧,我很想知道那個男人爲什麼要欺騙和拋棄我們母女,甚至不惜使出假死的招數,可比起我媽的幸福,其它的也不那麼重要了。”
玄虛道長一怔,苦笑道:“以前沒有來得及,現在恐怕也來不及了。”
柏凌就長嘆了一口氣,玄虛說道:“那一夜我沒有出現,不過前幾日,她突然找到了我。”
蘇柏抓了抓腦袋,主動坦白:“我第二次遇上外婆,就把您老人家少了一條胳膊的事告訴了她,我還讓她早點去找您,我發誓,我這是好意!”
“我知道。”玄虛道長說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兩人多年後相見,已經是物是人非,柏嫇容顏較之以前,並未太大的變化,倒是自己,年老多了,還只剩下一條胳膊,柏嫇眼中有淚,這個女子,生性潑辣堅強,從不在人前服軟,更不會在人前掉眼淚,唯獨在自己面前,她哭過兩回,第一回,是她哭着拒絕自己,她有了決定,要和那個傢伙在一起,第二回,是她丈夫的屍體被運送回來,她當着衆人的面,一顆眼淚也沒有落下,可是當只剩他和她的時候,她終於像個孩子一樣,在自己面前哭得一塌糊塗,他安慰之餘,也明白,這兩回哭,是在自己面前,卻都是爲了另外一個男人。
可是此刻,她眼中含着的淚水,定是爲了自己,她眼中含着淚水,上前握住了自己空蕩蕩的袖管:“楊凡哥,我對不起你。”
這一聲楊凡哥,將玄虛道長拉回了許久以前,那時候,她是新進戲劇團的小姑娘,生得伶俐漂亮,舉手投足間,韻味十足,大家都說她是未來的頭牌,自己的那顆心啊,就跟着她的舉手投足而起伏,那個年代,姑娘家家沒什麼太漂亮的打扮,她就用兩團紅線織出了漂亮的蝴蝶節,戴在自己的頭上……
自己則是戲劇團團長的小助理,自己與她站在一起,也稱得起衆人口中的“登對”二字,假如沒有那個男人的出現,一切將會是水到渠成。
那個年代,不流行說愛,感情都是淡淡地,大家都相信水到渠成,順其自然,自己也是一樣,但這份遲遲沒有說出口的愛意,一心等着要順其自然的楊凡,所有的希望讓那個突然來到這個城市,突然出現在劇院的男人給打破了。
這是道長頭一回提到往事,柏凌對於這位叔叔與母親之間的過往,知道得也不詳細,聽到道長淡淡地講訴,柏凌心潮起伏,順其自然的感情看似平靜,其實是最可靠的,就像自己與蘇打洪一般,可這份平靜的感情總是敵不過炙熱如火的感情!
那個男人是第一次出現在劇院裡,這個城市,愛好看京劇的人,楊凡都有印象,當他走進來的時候,楊凡忍不住多望了他幾眼,他的打扮很新潮,立體的五官十分扎眼,個子也十分高大,蘇柏定然是遺傳了外公的優良血統,蘇柏的鼻子與眉間很有他的味道,他走進來的瞬間,引來不少人回頭張望,他望向臺上,臺上正是柏嫇的出場……
楊凡絕不會想到,這一望,就讓他與柏嫇的緣分到此結束,那個突然來到這個城市的男人留了下來,爲了柏嫇,在柏嫇生日的那天,他送了一件血珀項鍊給她,但真正的玄機是在血珀裡面,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當血珀對着光,裡面出現的是柏嫇的名字,這一個小花招讓柏嫇欣喜不已,楊凡精心準備的禮物在那塊血珀面前黯然失色。
這次重逢,讓楊凡感慨莫名,看到柏嫇眼中的淚水,心中居然很是安慰:“你總算爲我哭了一回。”
“我欠你的太多了,上一回,你對我避而不見,你以爲我不知道麼?”柏嫇說道:“我真是害苦你了,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粗茶淡飯,還可以鑽研道法,日子平靜,也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來了。”玄虛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會找到我?”
上一回,已經讓她發現自己,果然,當了陰差以後,能力果斷提升了。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柏嫇說道:“這些年,你爲了找我,吃了不少苦,是時候安定一些了,楊凡哥,回到你自己的生活去吧,回去找柏凌。”
柏嫇見到他,便勸他回來,玄虛道長知道自己一定會聽她的,也知道她現在有陰差的本事,在外面也吃不了虧,這才放心,連忙奔了回來。
“他叫什麼名字?”蘇柏突然問道:“我是說,我外公的名字。”
“他自稱沈揚。”玄虛道長用了自稱兩個字:“證件上也的確是這個名字,可是,事後我仔細回想,仍然覺得不對勁,你外婆與他登記時,曾經看到過地址,他失蹤後,我按地址去查,沈揚這個名字的確有,不過據其家人講,沈揚早就失蹤了,我在他們家裡看到‘沈揚’的照片,與你外公,完全不是一個人,他不過是借用了這個叫沈揚的身份罷了,後面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他再出現的時候,只是一具屍體。”
“詐死。”柏凌說道:“失蹤後再出現,只是爲了讓我媽和我死心吧,所以用了這麼一招,可是他低估了我媽,她覺得事情不對勁,所以在入葬的第二天就挖開了他的墳。”
“假如徹底瞞過去了,也就好了。”玄虛道長嘆道。
這是蘇柏第一次完整地知道所有的事情,前因後果,一清二楚,外公的名字不叫沈揚,他叫什麼,來自哪裡,完全是個謎,蘇柏一震,神秘,難道他就是面具男?蘇柏將面具男向玄虛道長一番描訴,玄虛道長連連搖頭:“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就算這麼些年過去,容貌有變化,可是身高是不可能改變的。”
蘇柏馬上頹然下來,又聽到老媽問道長:“道長,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既然找到了你外婆,蘇柏現在也遇上了貴人,我這顆心總算可以落下來了,我打算回到山上去,那屋子已經快二十年沒有住過了,想必也在等它的主人。”玄虛道長說道:“今天晚上恐怕還要打擾你們一晚,明早我就上山去。”
“唉,那屋子二十年沒有住過人,想必不成樣子了,我看明天我和蘇柏陪你一起上山,也好收拾一下,還要採購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上去。”柏凌想得十分周到:“這些就交給我吧,蘇柏,替道長收拾下客房。”
“遵命!”蘇柏馬上跳了起來。
再次回到山上那座屋子前面,柏凌與玄虛道長均是感概萬分,多年前道長的話又響了起來——“十月懷胎,不管他如何,都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做母親的怎麼可能捨棄他?”
“好,我就幫你這一把,不過你要知道,二十年爲期,二十年後,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至陽之日出生,這一救,他的命數將要徹底改變了!”
“他至陽時出生,火盛,原本名字中要帶水,可是,這孩子的身世又與常人不同,不能一般,單字一個柏吧!”
蘇柏看着這座破敗的屋子,想到多年前尚在襁褓中的自己,就是從這裡開始,開始了自己新的命數,他氣血上涌,面朝玄虛道長跪下去,嗑了一個響頭!
“你這是做什麼?”玄虛道長正要上前扶他起來,卻被柏凌拉住了:“這個禮,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