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價值不菲的雕花茶碗被毫不憐惜的摔碎在地,巫後氣得花容顫抖,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無用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可看清那人的面容?”
芣蘿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眼睛裡充滿恐懼,哭着道:“王后息怒,那人身手太厲害,奴婢還沒看到他人,就被打暈了。想來、想來那人既然敢來劫人,也斷然不會以真面示人。”
巫後鳳目陡然射出一道寒光:“此事,除了你,還有何人知道?”
芣蘿胡亂抹了把淚,急道:“王后明鑑,除了奴婢的幾個心腹內侍,再無旁人知道了。”
“心腹?”巫後冷笑:“人心隔肚皮,別輕易把什麼人都當做心腹。若無人泄密,怎麼會有旁人察覺此事。那幾個人,想辦法處理掉,不能再留了。”
芣蘿嚇得臉色泛白,顫聲道:“是,奴婢遵命。”
巫後眉間浮起一絲厭惡,輕一擺手:“滾下去罷。”
“是、是,奴婢謝王后寬宥。”
芣蘿連滾帶爬的逃出章臺宮,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把命丟在這裡。
昏暗的光線**殿中,巫後以手支額,設想着此事泄露後,最可怕的後果。萬一孟樑僥倖逃生,到巫王跟前說明一切,巫王很容易就能查出她在追查華氏後人。若巫王起了疑心,再一路追查下去,那當年南山寺難產之事,便可能瞞不住了。
想到這裡,巫後悚然一驚,身體無端抖了一下。不行,她不能再等了,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一隻手緊緊攥住案頭,靠着這份支撐,慢慢站起來,挪動着有些發軟的雙腿,決絕的朝宮外走去,親手點亮了章臺宮外的那盞宮燈。
自從隱梅被髮配進浣衣局,她再也難以相信身邊的任何一人。芣蘿這丫頭,只怕也不能久留了。
點好燈,巫後便如往常般,坐到佛室裡面去等。
不到一刻,子彥如約而至。
巫後雪容發冷,絞着手中一塊絹帕,開門見山的道:“我們的秘密,只怕守不了多久了。”
她極力維持着鎮靜,輕輕顫動的目光落到子彥俊秀白皙的面上,飽含期待。
子彥輕輕皺眉:“出了何事?”
巫後坐立不安的道:“我悄悄抓了孟樑,想逼他說出華氏後人的下落,但有人將他劫走了,來路不明。”
子彥也是極通透的,略一思襯,便明白其中深意。
他垂眸計較片刻,道:“我會派影子看好垂文殿,以防孟樑告密。”
巫後搖頭,顯然已經拿定主意:“巫啓又不是日日待在垂文殿,你守得了一時,守不了一世。現在的形勢,你也看到了,南央和季禮兩個老賊正聯合衆臣給巫啓施壓,他們是鐵了心要將你趕出滄溟。若這個節骨眼上,巫啓起了疑心,我們母子就再無翻身之日了。”
子彥眸光動了動,便主動問:“母后有何打算?”
“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
巫後目中露出狠厲之色,怒氣未消:“季禮和南央一日不除,你的路就會永遠被擋着,你就永遠無法名正言順的登上那個位置。現在已是魚死網破的形勢,你再不動手,那鍘刀就會壓到你脖子上。”
子彥原本衝靜的目光,遽然一顫。
巫後看得清晰,急忙伸出手,握住子彥冰冷的雙手:“彥兒,你該不會還在顧忌罷?當年,巫啓是如何對待我們母子的,若非我苦心籌謀,你哪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今日?這些年,西陵語生的那孽子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將孩子掉包,現在受苦受難的就是你了。若不報此深仇,我風南嘉死不瞑目。”
這些話,如鋼針一般紮在子彥心上,令他痛得窒息。但多年的隱忍磨礪下,他已不輕易顯露這種痛苦,只是驟然收緊眉峰,又驟然鬆開,脣邊溢出一絲苦澀的笑:“這些仇恨,母后日日提點,孩兒哪裡敢忘。”
巫後這才放下心來,頓時又覺得有些對不起眼前的兒子,便放柔了聲音,道:“你也別怪母后逼你逼得太緊,母后也是爲了你將來能過的更好。那批東西,既然已經藏好,明日你就去巫啓面前舉報,說找到了丟失的雲弩。我倒要看看,這次那南央還如何囂張?南央一出事,季禮定然也坐不住,倒是咱們再想對策應付。”
和南雋道別後,九辰找了匹快馬,便準備出城去跟穆寒會和,看看江漓的情況。只是沒料到,他還沒出城門,便被突然竄出的離恨天攔下,帶到了一家名叫燕來的客棧裡。
乾淨雅緻的房間裡,孟樑雙目緊閉,渾身纏滿繃帶,躺在唯一的一張牀上,宛如一個糉子。
九辰大驚,疾步走到牀邊,見那些白色的布條上還滲着血跡,眸中沉痛,啞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離恨天冷誚一笑:“你府中這老僕,怕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被人抓去宮中嚴刑逼問。我在城中發現了血鳳蹤跡,一路跟蹤他至王宮,沒成想,他竟闖入禁室救了這老人家出來。”
“血鳳?”九辰擰眉:“他怎麼會出現在王宮,又爲何會去救樑伯?”
離恨天隨意撿了把椅子坐了,眉尖一挑,悠悠道:“你猜,他救人之後,把人帶到了哪裡?”
九辰頗不喜歡他這副賣關子的嘴臉,臉一沉,冷聲道:“總不至於,送到了離俠這裡吧!”
“非也。他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才能被我順道撿回來。”離恨天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深長:“他扛着這老僕進了玉珪殿,和裡面那位侯爺說了會兒話,就又扛着這老僕出來了。若我沒猜錯,他定是準備找個僻靜處把人殺了、然後拋屍荒野。”
“是他——!”
九辰倒吸了口涼氣,原來,龍首四衛竟然和巫子玉勾結了起來。他忽然想起,押運雲弩途中,那個給馬兒下毒的軍中內鬼。軍中馬匹管理極嚴,能接觸到這些馬兒的,只有死士營和督造營。他早就懷疑過,那內鬼跟督造營有關,如今看來,這內鬼不是旁人,很可能就是他這位王兄。
雲弩被劫時,三員大將平安無事,只有他這位王兄被人射了一支冷箭。細細想來,這恐怕也是巫子玉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計,既能洗脫嫌疑,又輕而易舉的挑起了巫王怒火。只是,他想不明白,巫子玉明明打算用這批雲弩來向巫王邀功,又爲何要眼睜睜的看着它們被劫走。難道,只是爲了陷害破虜營和死士營麼?
這一次,他派血鳳將孟樑救出來,其實並不是爲了救他,而是爲了殺他滅口。那麼,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他害怕孟樑在嚴刑逼供之下,會說出能危害到他的秘密。孟樑口中的秘密,又是什麼?
思及此處,九辰擡眸急問:“樑伯他何時能醒?”
離恨天哼了聲:“他年事已高,又斷了一臂,被折磨成這副模樣,能不能醒來還是一回事,你着什麼急?”
九辰也不顧他話中奚落之意,急忙撩袍跪落,正色道:“師父醫術高超,妙手仁心,在九州之中無人能及。求師父一定要救樑伯性命。”
離恨天清咳了聲:“打住,先別給爲師扣高帽子。這事兒,我盡力便是。”
九辰滿是感激,認真的磕了個頭,道:“謝謝師父。”
離恨天還有些不習慣他如此懂事,又清了清嗓子,輕飄飄道:“起來吧。”
消雪的時候,往往比下雪時還要冷上幾分。
左相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陡然驚醒了沉寂的深宅大院。
此刻真是午休的時間,府裡的人,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都躲在屋裡烤火偷眠,連守門的家僕也不例外。南福拖着肥胖的身軀,暗暗把這不識趣的不速之客罵了千百遍,才一路小跑、不情願的朝府門走去。
“咚咚咚!”
兩道漆黑沉重的府門,被敲得直晃盪,好像隨時可能塌下來。南福一邊跑,一邊窩火,究竟是什麼人這麼不識擡舉,在相府門前如此放肆。
“哎呦,別敲了,別敲了,這就來了!這到底是討債還是催命啊?”
南福抱怨着,踮起腳,哆哆嗦嗦的抽出門閂,等打開府門一看,卻一下子驚呆了。
這一日,天氣很好,陽關暖暖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南福還不知道,一場滅頂之災,就要降臨到這座巍峨莊嚴的府邸,更不知道,他這是最後一次,以相府管家的身份,來打開這座府門。
此刻的南福,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府門前烏壓壓聚集的黑甲鐵衛,半晌,打了個笑臉,問:“各位軍爺,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爲首的將領,橫眉冷目,一張臉,冰冷像一座雕像。
聽了南福的話,他冷笑一聲,也不屑回答,只亮出一道令牌,大手一揮,道:“搜!”
操持相府多年,南福還是識得的,那是巫王的黑玉令。
那些鐵衛得了命令,高聲應了聲“諾!”便譁得衝開府門,涌入府中。
南福這才反應過來,出了大事,臉一變,趕緊急急追了過去,一路喊道:“站住!這是王上欽賜的左相府,你們不能隨便進來!”
府中的人被外面這巨大的動靜驚醒,紛紛驚惶的打開窗戶,查探外面究竟發生了何事。
鐵衛首領大步踏入府中,高舉着令牌,巡視一圈,提着嗓子道:“左相南央,涉嫌勾結端木一族,盜竊雲弩。我等奉王令搜查左相府,若遇阻攔,格殺勿論。”
左右鐵衛聞令,立刻兵分數路,大聲呵斥着,挨着房間搜查起來。連府中裝飾的假山石頭,都被他們用鐵槍挑得不成模樣。
許多下人只穿着單衣,來不及裹上棉服,便被強押出屋外,雙手抱頭,跪在冰冷的雪地裡。很快,院子的長廊裡便跪了一大片丫頭婆子和家僕,他們在相府安逸慣了,何曾見過如此場面,立刻驚恐的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南央正在徐氏那裡攜着,聽到動靜,立刻和徐氏一起奔出來,怒聲斥道:“混賬東西!都給本相住手!”
他在朝中頗有威信,發起怒來,很能威懾人。鐵衛們見他如此形容,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一聲冷笑,驟然響起。那鐵衛首領負手走到南央跟前,抱拳行了個禮,語氣很是風涼的道:“南相莫怪,我等也是奉王令行事,若待會兒搜不出罪證,屬下必會稟明王上,還南相清白。”
南央氣得渾身顫抖:“豎子我休要猖狂,我現在就入宮去見王上!”
鐵衛首領得意的笑道:“在搜查結束之前,左相恐怕不能離府半步。萬一左相畏罪潛逃,屬下可沒辦法跟王上交代。”
說完,他陡然沉了臉,高聲喝道:“繼續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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