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冷哼一聲:“寡人是什麼意思, 你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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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陽從懷中取出那塊刻着“鳳儀”二字的令牌,恭敬的問:“這塊令牌, 世子可識得?”
一見這令牌, 西陵韶華先是怔了怔, 才認命般嘆了口氣, 伏地請罪:“都是兒臣一時糊塗, 鬼迷了心竅。望父王給兒臣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親自去北渚館給辰兒道歉。”
“北渚館就不必去了。”楚王警告的看兒子一眼:“當年真相,那孩子還不知曉,你去了只會壞事。你只要管好手下人,別再節外生枝,寡人便謝天謝地了。”
“父王如此說, 兒子惶恐。”西陵韶華知道, 楚王既然這麼說,便是不欲深究了。
楚王向來不喜歡廢話,大手一揮, 命他退下。
叔陽瞅了眼楚世子的背影, 低聲道:“老奴瞧着, 這幕後主使, 恐怕不是殿下。會不會是――”因這猜疑有些僭越,那人又身份尊貴,叔陽沒敢說出來。
“無論是誰,既然用的是鳳儀殿的令牌,他便得擔起這個責任。”
楚王很窩火,雖然從兒子剛纔的反應中看出了此事另有內情,可一個過了而立之年的世子,一味愚孝,連手下人都看顧不好,只能讓他更窩火。
他那位已被他勒令削髮爲尼的老妻,這麼多年過去,還是不甘心呀。
“侯爺,吃口東西吧。”
臭氣熏天的馬廄裡,護衛捧着一塊冒着熱氣的番薯,遞到一個落魄的年輕人跟前,忠心的勸道。
年輕人穿着身破爛的紫袍,靠在一根拴馬的木樁上,看起來很是窮困潦倒,正是從詔獄裡逃出來的文時侯巫子玉。
見巫子玉搶過烤番薯,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護衛有些想不明白,九州那麼多大國小國,他們主子爲何要千里迢迢逃來西楚。
三日前,他們十幾名護衛拼死護送着主子逃到了西楚。主子一門心思要見楚王,可負責外使接待的驛丞卻說楚王不在宮中,直接把他們趕了出來。後來,還是他和另外一個護衛,塞了大把銀子,說了無數好話,那驛丞才狗眼看人低的把他們安排進了馬廄裡,勉強答應等楚王回宮,派人傳個話過來。
“可有消息?”吃完一塊烤番薯,巫子玉就迫不及待的問。再等下去,他怕他會被逼瘋。
護衛也很苦惱,道:“驛丞外出未歸,屬下晚些再去打探。”
剛說完,後院的門開了,驛丞親自領着兩名管事來到馬廄前,一掃之前的輕蔑態度,十分客氣的道:“這兩日怠慢了貴客,還望貴客勿怪。”
護衛聽得雲裡霧裡,巫子玉卻冷冷一笑,整袍起身:“可是楚王要召見本侯?”
驛丞連忙告罪:“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文時侯到來。請侯爺先隨小人去沐浴更衣,再乘車入宮。”
巫子玉客氣的和驛丞道了聲謝,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道理他還是懂的。
從浴室出來,楚王已命人送了足足十幾套嶄新的衣袍過來。
楚人崇尚廣袖寬袍,無論男女,皆以飄逸爲美,可送給九辰的這些衣袍,卻是北方流行的束袖長袍,顏色也多是玄色、墨綠、藏藍之類,用料考究,貴而不奢。
幽蘭挑來挑去,總覺得每一件都極爲順眼,想到九辰平日裡總穿玄色,未免太過沉悶,便選了件淡藍色的束袖錦袍。
繫好腰封,幽蘭托腮把九辰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只覺說不出的滿意。不由有些奇怪,這衣袍的長短尺寸竟與九辰的身量絲毫不差,到底是巧合,還是那曲氏族叔特意命人趕製的?
前來送衣服的兩名侍女臉色一紅,偷眼望着迴廊下長身玉立、光彩奪目的少年郎,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將這件衣袍穿得這麼好看了。
只可惜,卻是個眼盲的。
一陣爽朗的笑聲中,叔陽推着楚王從大門進來了。
見九辰已換上了他送來的新衣袍,楚王心頭無比暢快,拉着外孫打量了好幾圈,讚不絕口,只差說上一句:“不愧是我西陵衍的外孫。”
九辰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親暱,等他自我陶醉完,便抽出手臂,客氣的和他保持幾步距離。
楚王察覺到九辰態度有些疏離,似乎並沒有什麼歡喜之色,不由哼道:“怎麼?你不喜歡這件袍子?”
九辰搖頭,沒接他這話茬,只問:“前輩打算何時用秘術復活您的女兒?可需我做些準備?”
楚王沒料到他竟是在惦記這事,大手一揮,道:“不急,你先在此處將養一段時間,最好能養上十斤肉。”
這孩子,也太瘦了些。
兩名紫衣小僕極有眼色的道:“主子,午膳已經備好,是擺在涼亭還是花廳?”
楚王果然心情大好,道:“去涼亭。”一手牽起幽蘭,一手牽起九辰,讓叔陽推着他往涼亭走去,也不讓人去通知離恨天。
雖然吃飯的只有三個人,桌上卻擺了足足二十道菜。
九辰剛一落座,便感覺有一股極熟悉的味道鑽入了鼻尖。緊接着,耳邊響起楚王和藹的聲音:“來,嚐嚐這個。”
摸了摸自己面前的小碟,裡面果然已經多了塊滾燙的東西,像是麪餅一類。九辰拿起來只嚐了一小口,便愣住了。
鹹鮮中夾着一絲香甜,這是……蟹黃餅。
一些幼時零碎的記憶,突然衝入腦海,九辰心底忽然空蕩蕩的,有些難受。他想起了沉思殿,想起了晏嬰,以及他試圖忘掉的很多東西。
楚王自己也嚐了一小口,嘆道:“這蟹黃餅,是我女兒生前最愛吃的東西。”
“你的……女兒?”
心底那股難受的感覺,愈加強烈。九辰不由想,莫非,是因爲青木圖騰的緣故,每當這位曲氏族叔提起亡女時,他也跟着莫名的難過。就像是有什麼帶刺的東西,被人硬塞進了心口,扎得難受。
這位曲氏女,想必是個極厲害的女子,否則,像離恨天那樣灑脫的人,也不會像個孩子一樣,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見九辰緊握着那個小碟,垂目不語,楚王滿是疼惜的道:“若是喜歡吃,我讓人多做一些。”
九辰默了默,卻道:“我並不喜歡這又甜又鹹的味道。”
擱下小碟,開始吃幽蘭夾給他的其他菜,直至一頓飯吃完,竟真的再也沒有碰那塊蟹黃餅。
楚王暗暗嘆氣,這孩子,警惕心倒是厲害得很。
眨眼間兩日過去了,離恨天清晰的感覺到,九辰雖待他一如既往的客氣有禮,可又有哪裡不太對勁兒。
比如,九辰不再叫他師父。比如,以前九辰半夜驚醒後,爲了避免他擔心,經常會在牀上枯躺至天亮,而現在卻毫無顧忌的在屋外的迴廊上,一站就是一夜,往往雞鳴破曉時,才重新躺回屋內,等着幽蘭來喚他起牀用膳。
這條路線,即使眼睛看不見,也早已被他熟記於心。
他隱約察覺到,九辰有很重的心事,可當他問起時,那少年總是隨意挑起嘴角,用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告訴他,離俠多慮了。
這下,離恨天真正的有些慌了。事情發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並不想讓九辰覺得,他是因爲他母親的緣故,才收他爲徒,屢次救他護他,所以他私心的想先當好一個師傅的角色,再慢慢告訴九辰真相。
而楚王似乎和他有一樣的想法,還特意囑咐他,莫要功虧一簣。
可現在,事情似乎被他搞砸了。
最糟糕的是,九辰體內的刺心草之毒,又隱隱有蔓延的趨勢。即使是在溫暖如春的西楚,九辰亦是徹夜咳個不止,白日裡怕幽蘭擔心,他才生生忍着,實在忍不住的時候,便找個理由把幽蘭支開,纔敢咳出聲。
有一次,被自己無意撞見,那少年也沒掩飾,並坦然的道:“那復活秘術,最好不要拖延太久,我怕誤了你們的事。”
離恨天幾乎悲愴欲絕,只盼着照汐能儘快找到那位外出遊歷的曲氏女族長,給他一線希望。
第三日,青嵐從軍中回來,看起來神色懨懨,似乎又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九辰問過之後,才知道半月後,便是下一次中靈士考試。
這種事,旁人也不幫不上忙,九辰和他胡扯了一陣,忽問:“護靈軍中,除你以外,可還有其他的曲氏子弟?”
青嵐不曉得他爲何問這個問題,點頭道:“當然有,而且還很多。”
九辰狀似無意的問:“那有和你關係好的嗎?”
青嵐絲毫提不起興致,敷衍道:“有那麼一兩個吧。”說完,又生無可戀的道:“他們去年就已經升爲了中靈士,爲什麼只有我這麼笨!”
九辰心中一動,道:“其實你實力不比他們差,大約是沒摸清中靈士考試的門道,纔會如此。不如,你把他們叫來,我替你探探其中關節。”
青嵐向來知道九辰腦子好使,一聽這話,登時興奮的跳了起來,道:“你可要說話算話。”
因爲事關中靈士考試,青嵐積極性很高,當天傍晚,便把那兩個和他關係比較好的曲氏子弟叫到了北渚館。
九辰雖看不到他們長相,但從談吐間不難看出,都是古道熱腸的開朗性子,和青嵐頗像,就是腦袋可能要比青嵐靈光許多。
交談了一番之後,九辰才知道,中靈士考試除了實戰,竟然有很多陣法算數題。雖然都是些極淺顯的入門陣法及推演,可青嵐依舊聽得雲裡霧裡。
九辰於陣法推演還算精深,隨便講了一套行軍時常用的破陣之法,那兩名曲氏子弟便用一種極仰慕的眼光看着對面侃侃而談的少年,聽得如癡如醉。
青嵐越聽越糊塗,九辰便命人搬了沙盤過來,親自給他一步步演示。
那兩名曲氏子弟見九辰眼盲之下,還能如此熟練的推演陣法,不由嘖嘖稱奇,佩服的五體投地。
青嵐漸漸瞧出了些門道,等在九辰的指導下推演出一個基礎陣法,立刻高興的狂奔出屋,找了塊空地,自己學着推演起來。
九辰迅速了結了陣法這個話題,忽然話鋒一轉,隨意的問:“聽說,你們族中那位曲昭陽族叔,十幾年前曾死了一個女兒,並把女兒的屍體收在了冰棺中。你們可曾見過那女子的屍身?”
那兩名曲氏子弟面面相覷,半晌,見鬼似的道:“曲族叔只有兩個兒子,並無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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