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莎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守着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
頭痛欲裂,剛剛震徹心扉的記憶,恍然間又模糊起來。只記得……自己看到了許多幻象,而心,一直莫名地痛着。爲什麼明明不是自己的身體,不是自己的記憶,那痛感卻又如此真實。真實到喬莎想騙自己,那切痛與她無關,都騙不過去。
“宮主醒了?身上可有不適?”清朗的聲音響起,身旁的陌生男子看着她,天狼星一樣的眸子裡溢滿關切。他伸手來探喬莎的額頭,不禁皺起了英挺的眉,“怎麼全是汗……我去再把郎中叫來!”
“別……”只說了一個字便閉了口。一股奇異的熱流在身體內不安地亂竄,喬莎覺得一陣噁心,趴到牀沿邊乾嘔了一聲。什麼都沒吐出來,然而那種灼燒的感覺卻愈發強烈起來。指甲因疼痛而緊緊地扣着牀沿,直到在其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指痕。喬莎越發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這牀榻可是玉雕而成,自己不論手勁再大,也不該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看到這一幕的追影卻莫名驚喜,眸光一瞬間燦若明星。
“宮主!宮主的巫蠱心法,終於破了最後一層。追影恭喜宮主!”
喬莎迷茫地看着眼前這個喚作追影的俊美男子,追影,那本札記裡似乎提到過這個名字,該是慕容恨極爲信任之人。喬莎在心中感嘆,既然是極爲信任,那麼此人便是不會害她的。亦因爲是極爲信任,可見這男子與慕容恨的關係定是非凡。那樣的話,自己這個冒牌貨在他的面前,就要格外小心纔好。
喬莎一面暗暗思量着,一面起身。絲質的裡衣不小心從肩頭滑落,露出肩膀一片雪白細膩的肌膚。雖知道這身體不是自己的,露了也不會少她塊肉,不過喬莎還是覺得有些尷尬,連忙將衣服整好。恍然間卻發覺追影早已別過頭去,眼神之中帶着些羞澀慌亂。
“我……我去叫憐吟過來。”
追影話音未落,勁瘦挺拔的背影已然消失在門外,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喬莎眯起眼,心想這慕容恨似乎並非她想象中那般荒淫無度。可是……
一陣略微蹣跚的腳步聲打斷了慕容恨的思緒,隨後,一道清瘦的背影落入喬莎的眼裡。喬莎頭痛地扶額,心想着這偌大的離殤宮裡難道人都死絕了嗎?爲何這慕容恨堂堂一個宮主一天到晚就只有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僕從兼男寵來侍候?這裡真的如那本札記中所記載的那般,是這武林上讓所有正道人士都聞風喪膽咬牙切齒的頭號魔教嗎?
喬莎心中疑慮重重,臉上卻還要裝得冰寒涼薄。
“奴才疏忽,沒有照顧好主子,還請主子責罰。”憐吟跪在地上,清瘦的身體,幾近透明的慘白肌膚,還有落了滿身未及融化的雪屑。喬莎望着眼前跪伏在地的溫順人兒,茫然沒有焦距的眼眸,帶着淡淡的恭敬和疏遠。
想起慕容恨曾經怎樣殘忍地對待過他,喬莎覺得憐吟能夠撐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可是,既然原先的“自己”是如此厭棄眼前的這個男人,又爲何還要把他留在身邊呢?
面對着眼前女子的沉思不語,憐吟依舊恭順地跪着,努力地剋制着頭上一陣一陣的眩暈之感。他是做足了心理準備來領責罰的,他早知道慕容恨不會輕易饒了他。於是那些無謂的乞憐與僥倖,還是不作妄想得好。
喬莎隱隱覺得依着原本慕容恨對付憐吟的手段,這責罰必是輕不得的。可奈何她並不是真正的慕容恨,既沒有她那樣狠絕的心腸,與這憐吟亦非深仇大恨。所以……喬莎思來想去,卻遲遲拿不定主意要如何迴應。
正在喬莎躊躇的當口,眼前青色的身影卻忽然一晃,軟軟倒在了地上。
喬莎先是被嚇了一跳,繼而回過神來,又鬆了口氣。
既是暈倒了,那麼那所謂的責罰也就不急在一時了。
“算你走運。”喬莎輕聲說着,蹲下身看着憐吟蒼白的側臉。眼前的人兒一動不動,全身冰冷。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喬莎的心裡有些發虛,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男子的鼻邊,淡淡的潮溼的氣息柔軟輕撫而來。
還沒死。
喬莎暗暗地鬆了口氣。
外面下着鵝毛大雪,窸窸窣窣的落雪聲,像是冬蟲的低語。日光昏暗,於是屋裡更顯得冷清。一點點淡淡的光線從窗子照進來,映得男子悽楚的面色上似是籠了一層輕薄的紗,迷濛中卻有晶瑩的微光。明明是極平凡的五官,卻總是在這種全無防備的時刻,流露出那麼一點似有若無的不同。明明只是個下人,皮膚竟會這樣好呢。
喬莎想着,忽然覺得有些口渴。從桌上斟了半碗茶喝下去,卻全然不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