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莎看到腳邊的孩子緊咬着脣,全身輕輕地顫抖着。自己明明喚了他好幾聲,可他卻如同失了魂一般,半點反應也無。
於是喬莎只得清了清嗓,加重了聲調。
眼前的男孩子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擡起一雙溼潤的大眼睛,幾近惶恐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是水汪汪的,有種特別惹人憐愛的氣質。看到這樣一雙眼,一下子明白書上說的秋水翦瞳是什麼樣子了。
喬莎無言,恍然有了一種剛剛欺負了可愛小動物的負罪感。可是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於是替人背黑鍋善後事的感覺真心叫她不爽。
“端碗茶來吧。”喬莎揉着眉心,用手掩飾着她將要抽搐的嘴角。
“……是!”冬墨誠惶誠恐地應了諾,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端了茶碗放到茶盤裡,而後飛也似地逃了出去。待到遠離了房門,冬墨倚着迴廊的立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爲了保護憐吟哥哥,亦是爲了自己,冬墨告訴自己,可一定要堅持下去。
當冬墨再一次端着茶碗來到書房的時候,面色已然平靜了許多。
然而也僅此而已。
當他走到桌案前的時候,那原本裝滿了的茶水早已因他不受控制的顫抖而灑出了大半。喬莎見狀無奈地凝眉,換來的卻是冬墨更加劇烈的顫抖。
哆哆嗦嗦地將半空的茶碗放到慕容恨的手邊,冬墨幾乎快要哭出來。一向裡細心手巧的憐吟哥哥尚且三天兩頭帶着傷回去,何況是如今笨手笨腳的自己……
看着面前稚嫩的男孩子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再看看手邊那小半碗幾乎見了底的茶水。喬莎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怒還是該笑。
“沒你的事了,出去吧。”不願再糾結這些瑣碎的細枝末節,喬莎裝作對眼前男孩子的失誤置若罔聞,照例用冰冷平靜的語調下達命令。
冬墨驚惶地擡起頭,身體下意識地僵硬着不敢動。
“主子……不罰我?”嬌俏柔軟的紅脣懦了懦,晶瑩得像是會發光一樣。
“想要我罰你?”喬莎終於忍不住無奈地笑了,冬墨看着面前的女子如畫的眉目,笑起來的時候,少了幾分涼薄,多了幾分風情。依稀記得幾年之前,自己似乎也見過這樣的笑容。那樣美麗的,像是飛揚的花瓣,讓人沉醉不知返。
恍然間又意識到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面臨着何種境地,冬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
“奴,奴才不想受罰……”
冬墨瞪着雙眼,一面惶恐地不住搖頭,一面下意識地後退。慌亂中鞋子踩到了衣襬,失去重心。冬墨猝然一聲細細的驚呼,衣袖拂落了岸上的茶碗。
“啪!”茶碗摔個粉碎。
冬墨的心“咯噔”一聲,緊閉了眼等着那一下疼。
腰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不作二想也知道這手臂的主人是誰。冬墨大驚差點沒叫出聲來,猛然睜眼卻正對上那雙綺麗的眸子。
烏黑亮麗的髮絲在空中飛舞着落到冬墨的臉上,帶着淡淡的龍涎香氣。懸浮的感覺有些奇怪,可並非自己想象得那般可怕。甚至……甚至有些險象環生的喜悅與安然。
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燙,可是身上卻沒了力氣。
雖說每個女孩子心中都有一個騎士夢,喬莎也不例外。不過在這個特殊的女尊男卑社會裡,又攤上這樣一具功底深厚的身體,“騎士夢”中的“騎士”很悲催地變成了自己……
看着落在懷中的少年朦朧溼潤的漆黑雙眸,一個念頭忽而從喬莎的心頭燃起。
見到慕容恨一貫深邃的眼眸愈發深沉了幾分,冬墨猛然又打了個激靈,身體下意識地掙脫。喬莎原本只是本着人道主義的精神施以援手,如今見人家並不領情,自然不會像變態蜀黍對小蘿莉那般硬拉着不放。
只可惜掙脫了束縛的小傢伙忘記了自己那雙不爭氣的腿還軟着,於是悲催地坐到了地上的那一攤碎瓷片中。
“啊——”冬墨吃痛地叫出聲,淚水一下子涌出來。
雪白的碎瓷片深深地扎入了掌心,鮮紅的血液蜿蜒流出,痛感鑽入骨髓。
一雙溫暖的手忽然伸了過來,冬墨再一次受驚地躲閃,可受傷的手掌還是被牢牢地抓住了。
“莫要亂動。”冬墨聽到耳邊悅耳卻清冷的聲音,過於冰寒的,讓自己不敢忤逆,於是只能順從。
喬莎輕輕地拔出那柔軟手掌中帶血的碎片,聽到冬墨嘴邊流瀉出的抽氣聲。
“幸虧是扎傷了手,若是屁股,我看你可怎麼辦。”
似是嗔怪的話語,從面前的女子口中說出。冬墨的臉上有明顯困惑的表情,在那像秋水一樣清澈溫和的眼眸裡,有銀色的光微微閃動。他木然地任由女子處理了自己的傷口,又熟練地從櫃箱中拿出藥布爲他包紮。
那樣平靜卻專注的眼神,有些陌生。冬墨想,便是真的秋水有致,星河流波,也一定美不過這雙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