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龍吟月似乎認識了一個別樣的慕容恨。
這個“慕容恨”,眼中找不到昔日那可怕的暴戾和陰沉,目光猶如流水一般沉靜安然。像是終於拋開了某種難言的重負,獲得了重生一般。
雖然一直都強迫自己不要將這個人的一舉一動放在心上,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與原先不大一樣了。
一次次不着痕跡地,她爲他看過病,替他解過圍,甚至,救過他的性命……
彷彿原先那個百般折磨自己的人,忽然之間變了性情。
那一夜,萬念俱灰的他明明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要與她同歸於盡。然而一夜夢靨之後,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看到面前女子那黢黑的眼眸時,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自己的破釜沉舟之計,終是落了空。
他始終想不出,自己到底漏算了什麼。直到此時,另一個可能忽然閃現在他的腦海裡,讓他不由得一陣心潮起伏……
喬莎靜靜看冬墨吃了點心,又呆了一會兒,直到一抹薄霞的亮彩透過破損的窗紙映進了屋子裡,才溫言勸說。
“天色不早,回吧。”
冬墨聞言臉色一白,眼圈即刻紅了。
“不,我不走,冬墨要留下來照顧主子!”
喬莎看着冬墨一臉決然的樣子,心中流過一絲暖流。唯有在冬墨面前,喬莎纔會覺得自己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那個被稱作“慕容恨”的人。然而越是如此,在如今這種情勢之下,她就越不能將這少年留在身邊。
於是喬莎嘆息一聲。
“冬墨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聽主子的話了,是麼?”
她的聲音有些冷,故意帶了兩分生硬。
冬墨聞言咬了咬柔軟的脣,許久,才嚅嚅地吐出兩個字。
“不是……”
可口中雖這樣說着,人卻一直低着頭,捏着喬莎的衣角不肯放開。
像是苦苦掙扎了許久,冬墨終於鬆開了緊咬的脣。
“主子曾經說過,冬墨如果想要什麼,就要說出來。冬墨知道,如今主子讓我走,是不想我在這裡隨您受苦。可是冬墨不在乎這些,不論前路如何,冬墨只想要一直跟隨着主子……”
這該是冬墨第一次如此堅決地堅持着自己的想法,他慢慢擡起頭,堅定的眸子卻在下一刻呆住。
如果說真的有地獄的話,那裡一定盛開着現在這般鮮豔的紅蓮。
冬墨定定地看着面前女子青白衣襟前慢慢滲出的點點鮮紅,起初還以爲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直到那紅點漸漸擴大,變成一朵朵豔麗的紅梅,再連成一片。
詭豔,刺目。
勉力支撐了太久,傷口終於不堪重負地裂開了……
冬墨這才猛然明白,這將近半日的支撐,已是她的極限。而她之所以坐在這裡一動不動,恐怕……是根本連活動的氣力也失盡了。
她傷得到底有多重?冬墨不敢去想。這樣一副身子卻獨自在這破屋中呆了兩日,吃盡的苦頭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冬墨只覺得心中刺痛難當,再難控制眼中的淚水。他淚眼婆娑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主子,您什麼都不必說……冬墨……絕不回去……”
可是話音未落,眼前忽然一黑,身子已軟軟地倒在了桌上,失去了知覺。
喬莎看着面前昏倒的少年,原本帶着些冰寒的神色卻漸漸舒展開來。
如今自己連行動都困難,若是不憑藉些其他手段,想必是無法讓這孩子乖乖回去的吧。
“後面的事情,我猜吟月公子自會處理妥當的。不論公子與離殤宮有何等冤仇,與冬墨這一年來的情誼想必不會有假,公子定會保護冬墨周全。”
喬莎看着面前面色蒼白得不亞於自己的龍吟月,淡淡地說着。
龍吟月緊抿着脣,幽靜的眼眸中浮動着細微的流光。他的神情很複雜,隱隱有些微妙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原來她早就料到了自己會帶冬墨來這裡……
龍吟月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暈開的鮮血已迅速染紅了她整個衣襟。而令他心頭悚然的,卻是她那平靜如水的神色,絲毫看不出重傷的痛楚。
龍吟月凝眉,心中的疑雲,似乎又濃重了幾分。若她不是慕容恨,面對生死,這世上有幾個人會有如此從容?可若她真的是慕容恨,又怎會爲一個小小侍從做到如此地步?
“冬墨之事,慕容宮主自可放心。只是……”龍吟月看着喬莎的眼睛,目光忽而銳利起來,“宮主可還記得,一年之前,你與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曾許給我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