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喬莎的意料,早膳異乎尋常地符合她刁鑽的口味。
早膳之後,憐吟自覺地收好了一應器具退出了書房。於是偌大的房間裡,就僅剩下了喬莎一個人。
喬莎乖乖地坐了一會兒,未發覺什麼動靜,憐吟也未再進來。想着許是那原本的女子曾經立過什麼規矩,於是膽子大了起來,一面放鬆着緊繃的神經,一面開始細細地打量着屋子裡的陳設。
一切器物都可以用精雅來形容,看來原先的主人亦是個懂得風花雪月的精緻人士。只是回想起自己睜開眼後看到的那血腥一幕,喬莎卻無論如何無法對那個“她”心生好感。
牆上有淡墨的畫卷,案上有青玉的盤盞,放着兩盤水吊木蘭,香氣在空中氤氳浮動,絲絲縈懷。喬莎掠了一眼桌案上打開的書卷,一塊品相極好的白玉鎮紙壓住一角,其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小楷:
第八十一目,蠱毒之解,慎。
喬莎看了幾行,只覺得晦澀難懂,便將它放到了一邊。
左手邊一扇小小的櫃門,把手上露出一些古銅的色澤,顯然是原先主人經常摩挲的痕跡。喬莎好奇地打開,暗色的小格里,赫然躺着一本札記。
清秀英挺的字體,上面記錄着札記主人平日裡的一些瑣事的細枝末節。札記似乎是從這個叫做“慕容恨”的女子母親忽然暴斃之後開始記錄的,似乎從那個時候起,她便開始修習一種詭譎卻極爲厲害的心法。這心法修習之時修煉之人似乎要承受很大的反噬,因此要靠着專門配製的丹藥來減緩痛苦。看到這裡,喬莎又將目光放到剛剛的書卷上,八十一目,心法的最後一層,亦是最爲危險的一層。
喬莎輕輕嘆息,看來這個“慕容恨”便是在最後一刻功敗垂成殞了性命吧。
內心忽覺得有些沉重,喬莎將那札記收好,起身踱到了那面掛滿字畫的牆邊。畫面並非都是完好的,相反許多都有被火灼燒過的痕跡。不過可以看出原先的主人該是花了很多心力來修繕,只可惜收效似乎甚微。
灼燒最嚴重的一幅只剩下了三分之二的部分,濃淡相偕的墨跡,深深淺淺的塗抹,其間一抹嫣紅,鮮明得讓人觸目驚心。紅衣黑髮的少女,寒劍如虹,明月千里,銀輝滿袖,飄然欲飛。
忽然心中微微一跳,好像有輕微的電流瞬間通過了身體,很奇怪的感覺。喬莎將手點在畫上,果然,那感覺再一次襲遍全身。剎那間,好像有許許多多的色相掠過眼前,卻看不清。
耳邊轟地一聲,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沒有光,沒有聲音,只餘一團死寂。喬莎只覺得自己彷彿是飄懸在半空中,壓抑的黑色彌散着,讓人胸口的氣血不受控制地翻騰着。忽然一點光亮微微地閃爍,喬莎心中一喜,身體也隨着心意向那光亮飄移而去。
待到那光暈之前,喬莎突然呆住。
一抹嫣紅掙脫了光暈出現在喬莎的眼前,紅衣黑髮的少女,睜大了眼睛看着喬莎的方向,卻像是什麼也沒看到。喬莎看到了她的臉,一瞬間心都不會跳了,耳邊恍然出現了血液逆流的聲音。
明明是如此陌生的面孔,她不知自己爲何會突然間心痛。
終於,紅衣少女的眸光亮了起來,那雙眼睛,會讓人願意窮盡一生去記憶。
“小慕容,怎麼來得這麼晚?”
而後,一道青白的身影從喬莎的身後穿了過來。
“是你來早了。”
清脆爽利的聲音,長眉明眸,笑眼彎彎。酷似自己的眉目,讓喬莎瞬間明白,原來這就是“慕容恨”。
似乎……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樣呢……
紛繁錯落的往事,一點一滴,由細碎到連貫,件件都清晰起來。
兩個風華無盡的少女,並肩練劍,縱馬長街。
曾經學着大人,焚香跪拜,說要做姐妹,一生一世必不相負。
曾經言笑無忌,互訴心中中意之人。
“皇九子龍吟月,今世必將娶他爲夫!”
少女意氣風發,如火的嫣紅在空中飛揚。
“那慕容必要尋個更好的!”
自喚慕容的女子言笑晏晏,傲氣天成。
“哈哈!小慕容,好志氣!”
曾經……刻意的冷漠,漸行漸遠。
曾經……兵戈相見,雙眼猩紅。
曾經……分道揚鑣,恩斷義絕……
劇烈的痛楚從心底蔓延,穿心刺肺。喬莎忍痛蜷縮在地上,眼前歸於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