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蒼松微一點頭,道:“那就好。”低頭瞧時,卻忍不住微一沉吟,原來瞧見覃雁飛方纔落得那一子兒竟是大有道理。
他這幾年來全力研究自己佈下的這個珍瓏局對各種拆解之法那是爛熟於胸了,但覃雁飛的胡亂殺了自己的一大塊地盤,根本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講,就即便如他所說的是稍通棋理的,那也絕不會下出此種走法,除非他一開始就根本不想贏,可是下棋不爲贏又是爲了什麼?
可是誰也不會料到的是,他殺了自己的一大塊白棋之後,局面就頓時開朗起來。白棋雖然仍大佔劣勢,卻已經有了不少迴旋的餘地,不會再覺得束手束腳左支右絀。
這個新的形勢可大大出乎廖二爺的意料,於是他思索了良久,方始應了一着。
覃雁飛又將白子置於平位八八路,廖蒼松這次卻是“咦”了一聲,想了良久,纔在上字三九路上置了一子,覃雁飛在去字二八路上下了一子,這樣他可以吃掉黑棋三子,如此七八手下來,棋盤上的黑子雖多,卻反倒成了一支編制臃腫的軍隊,前擠後塞,調動不靈,反而給精練的少數的白子左衝右突,愈殺愈勇,大有一鼓而突出重圍之勢。
廖蒼松大驚失色,又重新將覃雁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心道:“此子深藏不露,原來卻是此道高手。倒是我小覷了人家了,方纔還賣弄了一氣,豈不是給人家笑掉了大牙嗎?”當下收攝了心神,落子越來越慢,其實他倒高估了對手。
覃雁飛只是曉得落子佈局的大概要領,不然他怎麼會問出那種近乎是外行人才會問出的問題來?又幹嘛非得拉上蕭秋雪助陣?但佛家所謂“無勝負心,無諍自安”,對局勢毫不掛懷,自然也就能笑傲風月了,所謂旁觀者清也是這個道理了。
又走了三手,覃雁飛便將手中的棋子放到了蕭秋雪的手心。他想的是,反正這局棋已是輸了十之八九,不如也讓她玩一玩,要是她再次陷入幻境,他就在身邊,還怕救不了?解解悶兒也可以啊。可誰料她四五手下去,就將一大塊敵人盡數殲滅了,乾脆利索遠勝覃雁飛。
廖蒼松的額頭已經見了汗,暗想:“師父將太極神功傳於了此子,果然大有門道。”一盤棋下完,白棋以一子險勝,蕭秋雪本想來一個雙活,平局收場了也就可以了,誰知還是算差了一步,終還是贏了。
廖蒼松望着棋盤上已成定數的黑子,一臉的無奈苦笑,隔了良久,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少俠,我已輸得心服口服了,不過恕某無知,棋藝之中原有倒脫靴,反撲之法,那是故意讓對手吃去數子,然後方能自己取得勝勢,然最多七八子便已是多了,哪能一送就是數十子,這等大氣魄的招式,卻不知少俠怎生想來的?”
覃雁飛笑道:“廖先生您當真是錯愛了,我只是見着自己的愛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情急搗亂而已,哪想得到那麼多?這個……可讓您見笑了。”
廖蒼松點點頭,道:“這可真是天意了,可真是玩物喪志,我全心全意花去幾年的心血布的棋局竟是讓少俠在存心搗亂的過程中給解掉了。”言下頗爲傷感。袖子一拂,便將棋盤上的黑子白子都盡數收了,想了想道:“少俠,恕我問一句不該問的話。我師尊他老人家可給過你一本《太極拳劍經》的嗎?”
覃雁飛恍然大悟,心想:“你八駿跟我爲難,原來只是爲此啊!”隨即轉向了蕭秋雪道:“那本書你帶着沒,咱們把它還了給人家吧!”
蕭秋雪努了努嘴,笑道:“我又不是書呆子,出門散步也帶着書!”
覃雁飛吐了吐舌頭,只得轉身向廖蒼松道:“那隻能這樣了,先生方便的時候來我家取就是了,我們隨時恭候。”
廖蒼松雙手直搖,道:“不不,少俠誤會了,我是想告知了少俠,此書乃是我武當派鎮山之寶向不外傳,少俠有此福緣,定當善用,莫要辜負了先師的一片苦心了。我大師哥現在樓上相候,少俠,這就請了吧!”
覃雁飛“嗯!”了一聲道:“不和我比武了?”
廖蒼松笑道:“少俠玩笑了,我現下里心經已亂,況且,能勝得了我三師弟,自也能勝我,我又何必再自取其辱?”說罷,便飄身下樓,遠遠地去了。
覃雁飛看了看蕭秋雪,道:“我們還上去嗎?”
蕭秋雪笑道:“你自己決定嘛!”
覃雁飛無奈地笑笑,遂扶着蕭秋雪上了第三層,鍾靈楓風采依舊,容光飄灑,見覃蕭二人上了來,起身行了禮,覃雁飛扶着蕭秋雪坐下了,才道:“老先生一向可好!”
鍾靈楓點頭道:“那是託少俠的福了,還算是自在。令夫人好像是心力耗損得緊呢!”
覃雁飛道:“老先生說笑了,雪兒她根本就不會武功,下面又是下棋又是寫字,哪有可能不累,你的兩位師弟又厲害得緊。”
鍾靈楓臉上一紅,道:“倒是我們唐突了貴客了,我這裡有一曲《清心普善咒》,頗有解乏之效,少俠,不妨聽聽!”
覃雁飛暗想:“你的琴聲中帶着劍氣,能殺人於無形,比起顧青桐來要強數十百倍,可不能不防了。”當下握緊了瀝泉槍,道:“客隨主便!”
鍾靈楓笑着點頭,道:“好,好!”說罷焚上一柱清香,十指輕揮,輕靈曼妙的琴聲便從七根琴絃上流了出來。
蕭秋雪聽着琴聲輕柔,自覺不自覺地也就放鬆了身體。覃雁飛卻不爲所動,閉了眼睛仔細地搜尋着琴聲中可能存在的危險信號。古琴之聲所含之意極爲繁難複雜,絕非常人所能解,故有知音的傳說美談。
蕭秋雪所知既博但也不能唱曉其義。只是這琴聲使她的內心極爲平和舒緩,聯想到無憂無慮言笑晏晏的時光,又想起爺爺對自己的諸般疼愛,又想及與覃雁飛所經歷的種種故事,忍不住又是甜蜜又是歡喜,竟不知不覺地靠在覃雁飛身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