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羅衣收到蔡叔派來的小夥計的信,說人都選好了,只等她給個時間定下看選的日子。
羅衣想了想覺得最近也沒事兒,鋪子裡一切都入了軌道,也沒見那姓梅的有什麼動作,暫時是安全的,這事兒辦好了,她就可以把精力放在人員培訓上,再把崔氏選出來的幾樣款式作爲經典脩潤脩潤,便能騰出時間設置她的微型服裝“工廠”,間或跟她大哥說點兒現代營銷學的理論知識……當然她只負責說,理解什麼的還是得靠她大哥自己。
孟羅瀟不是個蠢人,羅衣跟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說,他便立刻明白了,自己這個妹妹是想躲在後邊兒由他出面理事。
想想她一個女孩兒,每日拋頭露面地在外面和人談生意,還要跟人虛以爲蛇看人臉色,也的確不是女孩兒該做的事情。便是痛痛快快答應了,就連羅衣說要去選繡娘,他也要跟着去看看。
“哥,繡娘都是女的,就算你是東家,也不能這般沒禮啊……”羅衣哭笑不得,推着他往鋪子裡去,“我去一會兒選了人就回來,你還是讓人把咱們鋪子後邊兒的院子給收拾乾淨,連帶着那些屋子,我還等着聘請了繡娘回來可以讓她們住呢。”
孟羅瀟笑了笑,“是大哥魯莽了,只想到跟你一起去幫忙。那成,你快些回來,我讓趙大嬸帶人去把屋子拾掇乾淨。”
羅衣揚了揚手,脆生生地行了個標準的大家閨秀的禮,向她大哥道謝,“大哥多勞,小妹告辭。”
說着憋着笑帶了玉恆出了鋪子。
孟羅瀟笑望着她靈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面前,本掛着笑的嘴角卻顯出了一分凝重。
帝京傳來了消息,楚戰已經正式打起了戰字營的旗號。開始揮師北伐了。他從帝京消失已有數月,據稱,他從帝京離開後,就奔赴了南方。八大州牧造反,對於楚戰的途經卻是在私下裡恭敬讓道,一點兒不爲難。楚戰到了南方之後,纔看到南方一片餓殍,水面浮屍千里。
洪災過後。疫病橫生。無數人又死在了瘟疫之下。皇帝卻只忙着討伐楚戰,平叛八大州州牧的用兵,對楚戰是窮追猛打,對八大州州牧卻是威逼利誘。
八大州中,就有他們本來的家族所在地——儋州。
那是一個繁華且文化傳承優良的州府。他生在那兒,長在那兒。受了那良好的文化氛圍的薰陶,父親爲官,威嚴顯赫。母親居家,和順溫柔,弟弟淘氣。妹妹乖巧,他本以爲這便是他一生會生活的地方,平淡卻溫馨地出生、長大、娶妻生子,然後慢慢變老,死了以後也葬在這兒。然後每一年,都會有他的族人後代來祭拜他。
可天災,**,就那麼發生了。他改變不了,只能被動地被送出,然後和弟弟失散,顛沛流離,食不果腹,好不容易熬出來了,可他才發現,一切的一切都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因果循環。如今他找到了妹妹,生活也安定了,但也不可否認的是——他逃不出這個生活的怪圈。
不止他,還有那個消失了背影。
孟羅瀟怔怔地望着東市街口的方向,直到趙大嬸來請示他是不是現在就收拾屋子,他才點了點頭,返身回了去。
羅衣選繡娘並沒花費多少時間,畢竟她提出條件在先,蔡叔篩選在後,挑出來的都基本是符合她要求的,也不好再挑什麼毛病,爽快地點了人,羅衣舀了個冊子給玉恆,讓她做登記。
玉恆跟着她也有小半年了,她學習的情緒很高,每日都要習上二三十個字,是硬記在腦海的。這讓羅衣十分佩服。當年她要是有玉恆這樣刻苦的學習精神,恐怕後來也不會成爲一個體育特長生了……大多情況下這表示着,此人學習成績不好,只能以特長爲優勢進入大學。
玉恆接了命令非常高興,坐在了一邊舀了毛筆,端端正正地擺出了架勢。面前空白的冊子畫了橫豎的格子,最上面一欄從左至右分別寫着姓名、年齡、家址等一系列基本問題,當然,比起現代的員工登記這要簡便得多了,但羅衣仍舊做出了個表格——她還是看不慣賬房記賬的那種流水式,複雜又難懂,還是依表格看比較簡單些。
就這樣羅衣借了蔡叔的地盤兒把那些繡娘一個個問了一遍,玉恆負責做記錄,速度很快,每個人也就問上了個一兩分鐘,算是一個簡單面試。蔡叔偷瞄了好幾眼玉恆的表格冊子,玉恆發現了就舀手捂着,幾次以後蔡叔也不好再看。
玉恆是覺得,這是她家小姐做出來的,跟別人家的不一樣,這個蔡叔指不定是想要偷學她們店裡的這種秘密呢,她自然是不會給她小姐泄密的。
羅衣看得好笑,也不出聲呵斥她。玉恆這種表現可是爲她好啊,生怕別人偷竊她的那點兒小智慧,護短地厲害。這是好事,應該予以表揚。
蔡叔訕訕地躲到了一邊兒,羅衣也問得差不多了,其中一個繡娘引起她比較多的注意。
那繡娘夫家姓杜,聽別的認識她的繡娘喚她夏娘。夏娘長得很白淨,看樣貌也就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但臉上皺紋卻比那報上年齡三十有餘的繡娘還多。羅衣當時沒問,等登記完了,讓大家一起去她店鋪裡看看上工的地方時,她才悄聲問蔡叔,爲何這個夏娘看上去那麼老?
蔡叔見她壓低了聲,也壓着聲回答她說:“這個夏娘在我們這兒也尋了好久的活兒了,但都不滿意,要麼是嫌聘用方開出的價格低了,要麼就是不願意上工的地方隔她家太遠。她是個顧家的,丈夫是個泥瓦匠,也在咱們城裡做活,有次上工摔斷了腿,偏那東家是個沒良心的,不給他錢治,事後也不給賠工錢。如今她全家就靠她做活賺錢養着,還要照顧丈夫孩子的,操碎了心,哪能不顯老呢。”
說着蔡叔就嘆氣,“做咱們這行的,比這狀況還糟的都遇見過,漸漸地也不覺得這有多慘了。不過看她每次都愁容滿面的,這回孟少東家招人,我頭一個就想到她了。她做繡活比一般的人快,出工的質量也好,別人花兩個時辰繡出的荷包賣出去兩文錢,她能只花一個半多的時辰繡出來,而且賣出去的價還比兩文錢高些。”
羅衣瞭然地點點頭,謝過蔡叔,說他有心了,蔡叔笑眯眯地道:“這也沒啥,這些人孟少東家能得用就好。”說着搓了搓手,臉上表情帶了點兒諂媚,“方纔見孟少東家記東西那冊子怪講究的,能不能給我瞅瞅?”
“不行!”
羅衣還沒開口,玉恆就梗了脖子像是護崽兒的母雞一樣,把懷裡摟着的冊子更緊地抱住,“蔡叔,這是我們店裡的東西,概不外傳,你可別打它的主意!”
蔡叔被玉恆訓地尷尬,“哪、哪能啊……就是好奇想瞅瞅,不能看就罷了。”
他心裡雖然惱火,但也知道這孟少東家跟霜滿天的冷公子可有交錢,以後合作的機會多着呢,犯不着爲了個莫名其妙的冊子翻臉。
倒是羅衣怕他心裡有怨,呵斥了玉恆一聲說她沒規矩,卻也不能當面拂了玉恆的面子,這會打擊她的護短的心。
羅衣賠着笑臉望向蔡叔道:“蔡叔,小丫鬟不懂事兒,平日裡被我慣壞了,說話沒個正形兒,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她計較。”
蔡叔自然不糊說什麼不好的,只是連聲道“不敢”。
羅衣笑道:“我就知道蔡叔胸襟寬廣,不會把這事放在心上。論理蔡叔提出這個要求也不過分,不過是想看上一看,只是玉恆說得也沒錯,這也算是我們店裡的一個經營方法,概不外傳的,這要是借給您看了,以後被人借我也不好推不是……所以這事兒啊,蔡叔您還請多體諒。”
“那是那是,孟少東家太客氣了。”蔡叔一邊點頭一邊道:“孟少東家無須客氣,您還要忙着帶繡娘看鋪子去吧?那我就不打擾您發財了,您忙,您忙……”
“蔡叔,還麻煩您個事兒。”羅衣笑道:“幫我租幾輛馬車來。那麼多繡娘總不能走在大街上招搖過市吧?這太引人注目了。”
“孟少東家考慮地真周到,那我這便去準備。”蔡叔點了點頭自去安排去了。
羅衣笑着看蔡叔退出去不見了,才板起臉對玉恆說道:“越發沒有規矩了,在外面不管說話做事都要和氣,和氣才能生財知不知道?像你這樣給人臉色讓人尷尬的,以後我哪敢再帶你出來?好端端的生意都能讓你一句話攪黃了。”
玉恆耷拉着腦袋,懦懦地跟羅衣認錯道歉。想着這兩日太太也對她諸多不滿,認爲她不是個頂力的,話裡話外都在跟她說規矩,教她怎麼說話怎麼做事,還老讓她跟在多言姐後邊。起初她還以爲太太不喜歡,今天被她家小姐那麼一說,她才覺得太太說得沒錯。
自從出了將軍府,她的心就野了,覺得沒人能管她了,說話做事都不如以前在將軍府裡那麼明白。小姐說她也是應該的,她年紀也慢慢大了,小姐給過她承諾會對她好,那麼她也不能這般給小姐丟人。
看着玉恆泫然欲泣的小臉蛋,羅衣嘆了口氣,也不忍多苛責她,又說了兩句,便招呼了等着的繡娘一聲出去上了馬車,朝東市自家的鋪子行去。(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