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半個時辰。
有馬蹄噠噠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垂下頭,微微環抱了雙臂。
有人在說話,馬兒打了個響鼻,那人說:“將軍,末將恭候多時了。”
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她聽到楚戰說:“楚煞,一切可好?”
“一切皆好,無任何異狀。”楚煞頓了頓,又?鏘回道:“不出意外,下月便能接應到羅公子。”
“很好。”楚戰似乎輕笑了笑,“回營吧。”
“是!”
羅衣站在原地沒動,知道感受到有風吹來,她才略略動了動身子,不適地蹙了眉。
“上馬!”
有沉穩的男聲在她周圍響起,她迷茫地擡了眼,一片白茫,什麼都看不見。
那人還在說:“孟羅衣,這個時候你還能跟我耍脾氣?不要耽誤了時間,上馬!”
她緩緩伸出手,下一刻被人直接提了起來,還來不及尖叫她便被安全地送到了馬背上,側坐着,倚在一個溫熱的胸膛。
“坐好了。”
只一聲提醒,馬兒便飛奔而出。
羅衣下意識地捏住了楚戰的前襟,對這樣的礀勢覺得彆扭。但寒風呼嘯,她只要把臉湊到外面去便會感覺到森冷的寒氣,風如刀一般颳着她的臉。
斗篷被舀來罩住她整個身體,在雪地中,馬兒狂嘶向前奔跑着,有好幾匹馬兒的馬蹄聲。
對,不止楚戰和楚煞,還有很多人在一旁圍護着。
她被風颳得話也說不出來,亦動彈不了絲毫,只能像浮木一般抓住楚戰。
他沒事,她便一定沒事。
只是顛簸的感覺讓她都要吐了。
好像行了很久很久,馬兒的速度才減了下來。楚戰拉了繮繩停下趕路的行程。率先下了馬,又在羅衣早有準備中抱她下了馬背。
有小二熱情的招呼:“軍爺裡面兒請,打尖兒還是住店兒啊!”
楚煞出言道:“天色晚了,歇一晚上。”
“好嘞!”
自有人負責安頓馬匹,羅衣站在門口聞得到飯菜的香氣。
好像人都往裡走了,周圍忽然有點兒冷。
她聽到楚戰在裡邊喊:“孟羅衣,你傻站在那兒做什麼?進來!”
羅衣嚇了一跳,趕緊朝聲音發出的方向跨了幾步。一下子被絆住。摔倒在地。
這很狼狽,她知道。
可是周圍很寂靜,應當出現的嘲笑聲沒有出現。
她一向知道楚戰治軍極其嚴,但這種時候是個正常人都會悶笑的吧?
可是沒有,一個人的悶笑都沒有。
店小二驚呼的聲音倒是傳來:“這位姑娘你沒事兒吧?哎喲您走路倒是看着點兒的,這摔傷了可怎麼辦!快起來快起來。這門檻雖然設得不高可以看得清楚的呀……”
在店小二的攙扶下羅衣總算是站了起來,揪着裙襬兩邊默默不語地站在原地。
楚戰霎時冷然道:“走個路都要弄出點兒毛病來,孟羅衣。是我對你太好了!”
羅衣仍舊不語,只是手更加捏緊了裙襬。
她不想,在這個親手奪去她愛情。且宣稱以後她就是他的人的男人面前示弱。
哪怕是一丁點兒。
見她沒反應,楚戰更是生氣,“砰”一聲踹飛了一條凳子,厲喝道:“過來!”
“軍、軍爺……”
店小二明顯是覺得楚戰和孟羅衣是有仇的,只是看楚戰那副表情。再對比看看羅衣嬌弱柔媚的樣子,自然偏向於羅衣,小心翼翼地道:“軍爺要,要點些什麼……”
楚煞上前拉走店小二,另一人走向羅衣正要拽她過去,楚戰突然冷聲道:“不準動她,讓她自己過來!”
便聽人低低說了聲“是”,人體的問題又離開了。
羅衣平視前方,步子還是挪也沒挪一下,在楚戰臨近爆發的邊緣的時候才說:“我走不動,腳疼。”
楚戰一怔,可見羅衣臉上確實是疲憊的樣子,皺了皺眉,語氣到底還是緩了一些下來,“走不動你不知道再多走幾步坐下來?你是玉石做的?摔一下就碎了?”
對楚戰的嘲諷羅衣充耳不聞,摩挲了下手臂。
楚煞不知何時走到羅衣面前勸道:“孟小姐,去坐會兒吧,一會兒可以吃飯了。”
卻也不由分說,近乎是用內力推着羅衣往前。
羅衣沒有武功,自然只能任由着楚煞推着自己,知道後方一個收力,自己被反彈一般朝前一撲,手下意識往下按保護自己的身體,卻觸到了冰冷的桌面。
耳畔是楚戰的聲音:“坐。”
態度極冷。
羅衣也不多話,乖乖地伸手摸到凳子拉開坐下,手肘撐在桌上。
沒一會兒,香味便隨着店小二的到來撲鼻而至,只是在店小二要擺碗筷的時候只擺了兩套。
她聽得很清楚,筷子擱在碗邊的聲音只有兩下。
“吃飯。”
楚戰低聲說了一句,見羅衣沒動,立刻皺了眉頭,不悅地道:“孟小姐難道是想絕食以抗?”
“不是。”羅衣聲音很淡:“我沒胃口,不想吃別的,給我一個饅頭就夠了。”
楚戰莫名地望了望她,便叫來了店小二。
聽羅衣放着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不吃,偏要吃饅頭,店小二無奈地道:“姑娘,饅頭乾澀,這大冬天兒的還是……”
“饅頭抵飢餓,現在那麼多人連野菜都吃不上了,能吃上一個饅頭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店小二隻能去端了饅頭來擱在羅衣面前,“姑娘請吧,剛蒸熟的,也是熱騰的。”
羅衣點點頭,道了聲“謝謝”,伸了手去摸到熱乎乎的饅頭表皮,趕緊縮回手。對着面前吹了吹,然後才低下頭慢慢撕了饅頭吃。
用飯的過程很沉悶,羅衣吃得慢,一口一口都是嚼得細緻得不得了了才吞嚥下去。而楚戰吃完了飯,便在一邊喝了點兒燙好了的熱酒,一邊看羅衣吃饅頭。
活像他虐待了她似的。
這樣的想法一出來,楚戰就止不住地想。也是沒錯的,他強行帶她出來。除了給她一件斗篷遮風雪。別的什麼都沒給。甚至到了這客棧,他吃肉吃飯,她卻只啃着一點兒味道都沒有的饅頭——比他下邊兒那幾個屬下都不如。
吃飯的時候跟只小貓咪一樣,細細地嚼着,慢慢地嚥着,饅頭被她撕下來送到口裡。那張小嘴就再也不張開。
而且一直低垂着頭,好像他是什麼怪物。
楚戰越看越火大,見她終於吃完了一個饅頭。終於拍桌道:“孟羅衣,你乾嚥着饅頭不怕被噎死啊?”
羅衣頓了下,才輕聲回道:“怕你在水裡下毒害我。”
楚煞倒吸一口氣。忙看向他家將軍。
之間楚戰額角青筋畢露,目光冷得嚇人,盛滿了殺意。
反觀那位孟小姐,卻已然動作慢悠悠,堪稱爲優雅地在繼續進食着饅頭。
竟然視將軍的威懾於無物?
楚煞已經是大驚了。乍然間覺得胸口門疼,忙憋住氣,這才明白,將軍竟然在用內力逼迫着那位孟小姐!
孟小姐終於臉色蒼白,放下饅頭捂住了胸口。
將軍這才收斂了那身內力。
羅衣輕咳兩聲,卻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淡淡地道:“你要殺我容易得很,甚至只需要你開一個口,我就可以立馬死。這樣嚇我有意思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楚將軍是沒長大的頑童。”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將軍說話!
楚煞暗自觀察他家將軍的臉色,見他之冷瞥着孟小姐,頓時鬆了口氣。
需要孟小姐的地方還多着呢。
羅衣還想舀手去撕饅頭吃,楚戰已經朗聲道:“店小二,收拾餐桌!”
“好嘞,來啦!”
在廚房中忙活的店小二趕緊過來,見羅衣還在吃頓時愣了下,道:“軍爺,這位姑娘還在……”
“她吃夠了,全部收走。”
羅衣手上沒停,仍舊慢條斯理地吃着饅頭。店小二躊躇片刻,還是攝於楚戰的淫威收拾了東西。
當然,最後收拾的還是羅衣面前的碼頭。
羅衣也不在意,被收走了盤子,她也不吃了,乖乖坐在板凳上等着楚戰下一步安排。
似乎是在分屋子休息?
羅衣想了想,敵不動我不動。
楚戰說道:“孟羅衣,上樓。”
羅衣不動。
楚戰不耐她幾次三番不聽話甚至反抗自己,一把拽住她胳膊,相當於是將她提着拽到了樓梯處,喝道:“上樓!”
扶着樓梯扶手,羅衣小心地邁出一步,正好因爲擡腳的高度不夠而被擋了一下。
客棧中似乎只有他們這一行客人,一時間周圍鴉雀無聲。
羅衣穩了穩腳,正要往前再試試,卻聽到楚戰冷寒地像是結了冰的聲音,甚至有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在玩兒什麼花樣!”
羅衣不語,楚戰一下子將她拉轉過來,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伸手迅速出擊像是要插她的眼睛。
然而,最本能的眨眼閉眼的反應都沒有。
他一怔,收回手後在她眼前搖了搖手,還是沒有反應。
楚戰頓時驚道:“孟羅衣!你的眼睛!”
“楚將軍,你也不過如此。”
羅衣輕笑了聲,毫不掩飾地嘲諷道:“我才進雪地裡走不過半個時辰眼睛就瞎了,你卻直到現在才發覺。不止你,跟着你的這些人,都是草包吧?觀察力如此之弱,即使得了充足軍餉,我也怕你們走不到勝利的最後。”(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