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天色已晚,朱丹陽也回得房間,躺在牀上滿腹思慮,久久入不了定。
窗外皓月高掛,照得竹林鬼氣森森,竹子隨風擺舞,就似無數惡魔在張牙舞爪一般。
朱丹陽左右無事,坐在牀上便開始打坐,照着駱峰所傳授的口訣運氣。
這段日子以來,他依此口訣行功,功力已經大有進步。每次運功都覺氣流順暢,早沒第一次那種窒息感覺。
時至午夜,院中陡聽得沙沙腳步聲作響,似乎不止是一人在行,應該是一羣人在同時走着。
朱丹陽由睡夢中驚醒,心中一陣納悶,連忙伏在窗口窺視。
但見院中有十幾條人影走過,那些人頭上都戴着一頂灰色差帽,披一襲黑斗篷,腰間懸刀。
爲首一人身形頗高,髮髻高高挽就,穿着貼身錦衣。綢帶裹腰、足穿爬靴,一看就像官府中人。
一行人徑直進了蔣成的房間。
朱丹陽見十幾人的裝束打扮,和那日蔣成率領的大內侍衛一般模樣,知道這些人又是來至京師。
心中一緊,尋思:“看來這蔣成到此果有目的,只不知他約這些人到此,究竟有什麼陰謀?”
這皇覺寺如此隱秘,半夜三更忽然蒞臨許多大內侍衛,朱丹陽如何不奇?
他剛踏入這寺廟,已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如今見這羣大內侍衛深夜來與蔣成接頭,證實自己所料不錯,想必他們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圖謀。
好奇心起,身子輕輕一縱,由窗口跳落到大壩,躡手躡腳繞至蔣成房前。
再一運氣提身,穩穩落在了屋頂,絲毫未弄出聲音。
那房舍本不甚高,朱丹陽雖輕功不算如何高明,但還是輕鬆就越上了房頂。
他伏身貼在瓦片上,側耳傾聽。但不敢取下瓦片偷看,因害怕引人注目而被發現。
只聽裡邊蔣成撲通跪在地上,說道:“公公總算來了。”聲音微在顫抖,卻又夾着幾分酸楚。
朱丹陽全身一震,心道:“原來那高個子便是曹公公!”
適才相距較遠,夜色朦朧,自然沒有看清楚曹公公如何尊容?
但如今武林中許多幫派爲巴結曹公公,積極爲其貢獻錢物,那晚一干侍衛又議論曹公公集聚錢財,意在招兵買馬,有圖謀篡位之嫌。如此一號了不起的人物,朱丹陽幾想瞧瞧此人廬山真面目。
可惜現在又一點兒不敢弄出響動,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但想:“寺廟乃僧家重地,一羣人能徑直來到此處,蔣成更是提前來到此地,很顯然曹公公是熟悉這皇覺寺的。難道、、、難道、、、慧通大師和這曹公公有甚不可告人的勾當?”
想至此處,不由得暗暗驚心。
聽得曹公公說道:“我接到你的飛鴿傳書,馬上便由京師趕來。”
忽然“啪”的一聲響,大概是一掌打在了桌子上,又聽曹公公氣忿忿說道:“丐幫與我爲敵,活得不耐煩了麼?駱峰匹夫,若不將你碎屍萬段,咱家顏面何在?”
朱丹陽心道:“原來他千里迢迢從京師來此,是爲了丐幫搶他銀兩一事。”
那日在破廟聽蔣成言,曹公公手握錦衣衛和東廠兩大兵權,若和丐幫惡鬥起來,雙方勝敗自然難說得緊,不過一旦交鋒,雙方難免損兵折將。想至此節,不由替駱峰擔心起來。
蔣成道:“卑職這次失手,全因丐幫突襲破壞,我真是、、、真是無顏再面對公公了。”
大有自責之意。
曹公公道:“這也怪你不得。早聽說駱峰武功高強,威鎮南北武林,只是無幸識荊,實爲憾事。況且丐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會,你們勢單力薄,自然不是他們敵手。”
蔣成無語,見曹公公沒有責備之意,心下稍寬。
頓了一頓,又才道:“我那二十名弟兄已經全部慘死,我被駱峰打下江裡,幸而才活得一命。”
聲音頗爲淒涼嘶啞,想是還在爲他那些死去的侍衛弟兄感到難過。
曹公公長長嘆了一口氣,安慰蔣成道:“你那些弟兄不會白死,咱家一定替他們報仇。”
忽聽蔣成撲通跪倒在地上,沙聲說道:“多謝公公!多謝公公!”
朱丹陽心道:“人人都說曹公公是大奸臣,但從他關心部下這點看來,倒算有情有義。”
隨聽得曹公公將蔣成扶了起來,出言安慰了幾句,看來他主僕之間的情誼關係倒不是一般的密切。
隔了須臾,只聽蔣成道:“對了,不知公公爲何要我在這皇覺寺等候呢?這寺廟隱秘之極,我費了好大勁方纔打聽尋來。”
朱丹陽陡聽此話,立即豎起了耳朵傾聽,因他也正爲這事感到好奇不解。
只聽曹公公微微吁了口氣,幽幽說道:“因爲我要在這裡見一位故人,一位多年沒見面的朋友。”
聲音說得極是莊重,似有無限感慨,像在追索着往事,看來他那位故人與他關係非比尋常,如今一別數年未見,他一定非常掛念那位故人。
蔣成道:“這倒奇了,卑職從未聽公公提及,這川省之地,竟然還有您的故人。”
他雖是曹公公的忠心奴僕,卻並沒聽曹公公說過這四川皇覺寺還有他的一位故人朋友。
曹公公呵呵一笑,只道:“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
朱丹陽心中大起疑雲,暗想:“曹公公到底要見誰呢?真想不到這種偏僻之所,居然還會有他的朋友。但既然是他的朋友,想必那人不是一般的身份。難道、、、難道他要見之人是慧通住持麼?”
意念未甫,猝聞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隨有兩個腳步聲緩緩走進房裡。
聽得一個蒼勁的聲音輕誦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公公別來無恙?荏苒歲月,飛度似箭,吾已經是個老朽,然則公公風采不減昔日,幸甚,幸甚!”說話之人正是慧通。
朱丹陽心道:“原來這位慧通大師,果真便是曹公公要見的那位故人。嘿嘿!一個太監,一個和尚居然是好朋友,這倒新鮮得緊。”啞然失笑。
只聽曹公公道:“承蒙大師掛懷,敝人一直無恙。大師童顏愈顯,清健如昔,老朽一詞,差之甚巨。今宿冒昧滋擾清修,罪大之極。”
慧通輕誦佛號,道:“言之甚重。稀客光顧,敝寺蓬蓽生輝,幸何如是?”
兩人一番客套,盡都呵呵一笑。故友重逢,心皆大歡。
二人寒暄已畢,隨聽曹公公撲通跪倒地上,叫了聲“主人!”
聲音顫抖之中,卻充滿喜悅之情。
馬上便有一人將他攙扶起來,顫聲道:“公公快起,何須行此大禮?罪過,罪過!”
朱丹陽一聽是慧名的聲音,腦子裡“轟”的一聲,似要炸開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