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命人奉茶，傅無天卻拒絕了，冷聲道：“有什麼儘快說，本殿下還着急返回大牢。”
“……也好！”左少卿愣了愣，隨即卻笑了起來，整整官服道，“三殿下可知道那位重罪犯人身份，所犯何事？”
“自然知道。蜀王妃楚玉殺人，我是不會相信的。你們用了什麼手段栽贓陷害她，本殿下一個字都不不會信，不但如此，本殿下還會給她伸冤洗白，你們要下手之前，最好想想清楚。”傅無天的拇指在腰間鑲嵌寶石的佩劍上微微摩挲，似隨時都可以抽出劍來。
“我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左少卿嘆口氣道，“人證物證都有，她藏毒的簪子還留在現場。至於三殿下您說打算給她伸冤，您認爲我們會留下這樣的漏洞？”
傅無天眉頭當即攢在了一起，他沒想到左少卿竟然會直接說出這樣的話，等同於承認古小香的案子由他們操縱而成。
那左少卿看傅無天面色有異，繼續說道：“京畿附近的情況剛剛穩定下來，年後便到了播種季，麻煩轉眼便成煙雲。危機將要過去的時候蜀王妃卻惹出了這樣的事，不怕告訴三殿下，這案子發生之時，下官已經是加急將摺子送到了陛下跟前。速辦嚴辦這是聖上的意思，並非下官故意施爲，還請三殿下明鑑。”
說完左少卿讓人拿來聖旨交給傅無天驗看，傅無天打開一看，竟果真是父皇所寫的旨意，上面蓋着的皇帝璽印也不是作假。
“三殿下要翻案不是不行，只怕按陛下的意思，三殿下翻案之時，那位佳人已成枯骨了吧！”左少卿此時勝券在握，說話中不知不覺地露出高揚的聲調來。
古小香跟傅無眠和離的事皇帝剛剛得知，就收到古小香殺人的消息，皇帝傅子御根本沒去理會其中不合邏輯之處，只知道古小香一個平民頂着蜀王妃的名號下毒殺人，當即下旨查明案件之後就地正法。有了這道旨意，翻案根本趕不上判決的速度。
傅無天斜斜地瞄了左少卿一眼，只是一眼，卻讓他毛骨悚然。他在朝爲官，又是在大理寺任職，辦過的皇親貴胄的案子只多不少，那些人擅長各種掩飾交際，哪怕心懷不軌也不會表現得很明顯，然而傅無天這一眼卻是毫不掩飾的熊熊殺意。
“在麒麟國的地面上，我傅無天要救一個人很容易，要殺一些人，也很容易。”傅無天拇指一動，腰間佩劍發出龍吟之聲，竟似要將左少卿當場斬殺。
“殿下不會這麼做的，”左少卿呵呵笑道，“紅顏易老，江山卻是千秋萬代。我們既然有手段讓那位王妃入獄，自然也有辦法讓殿下也難受一番。如今陛下雖然寵幸三皇子殿下，但畢竟沒有立太子，眼下要是有什麼不好的傳聞，我想對皇后娘娘和三殿下而言也不是好事吧！”
“……你們究竟想要怎樣？”傅無天十分不快，但是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沒錯，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而且最麻煩的絕對不是觸怒了皇帝傅子御，而是惹毛了自家那個母后。
柳皇后是什麼性子傅無天再清楚不過，她曾經對古小香起過殺心，要是他爲了古小香做出什麼不利自己的事，只怕之後古小香要面對的就不是來自大皇子傅無銘的問題，而是柳皇后無休無止的追殺。
左少卿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這件事的原因說來倒也簡單，都是這位蜀王妃娘娘太多管閒事，所以那位纔想給她一些教訓。三殿下你不用擔心，那位只是想要除掉她這個妨礙，讓她以後不會礙事罷了。只要她不是蜀王妃的身份，她是誰都沒有關係。”
看來小香有生機！蘇默飛眉頭一展，看向傅無天，傅無天當即道：“這個意思，是你們打算李代桃僵？”
“呵呵……原本這個桃爛了也沒有關係，不過既然三殿下出了面，那位自然也不願與您爲了區區一個女子就結下仇怨。不過三殿下也得答應那位一些事，這糧倉的事，如何對陛下上報，相信三殿下您心中自有決斷。”
這下左少卿可算是把打算都說清楚了，傅無天思慮片刻後，點頭道：“好！你們放過她。我這邊，自會有所安排。”
“不好意思，這件事我固然相信三殿下不會食言，不過事態明朗之前，我們還不能將那位放出來。”
“你們要的不過是證據，明日我會讓人將東西都交給左大人，不過人證我要跟她一手交人一手交貨，你有意見嗎？”傅無天說完，蘇默飛似想說什麼，但看看左少卿又閉上了嘴。
“自然沒有。”左少卿連連點頭道：“三殿下此時可去見那位王妃娘娘了。”
“還用你說？”傅無天起身，卻毫無預警地抽出劍來。左少卿只覺臉上一涼，隨即痛聲大叫起來，身邊的書童高叫道：“老爺……老爺你的臉！”
左少卿抖手一摸之下，發現從左邊眼角到嘴角被切開一條大口，鮮血淋漓。
“沒人能夠要挾我而不付出任何代價。你和你的主子都記着，這筆賬，我傅無天遲早會要回來。”
傅無天帶蘇默飛等人大步離去，丟下滿臉鮮血的左少卿。
前往大牢路上，蘇默飛終於忍不住道：“那些證據若是呈給陛下，大殿下的真面目至少會給陛下留下印象，就這麼交給他們的話豈不是所有的事都白做了？”
從南方調糧賑濟，加上其中暗中調查的人力物力，不說能夠一次扳倒傅無銘，至少也夠他難受一陣子的，關鍵是可以在對他信任有加的皇帝傅無銘面前將他的品行暴露出來，蓄養私兵雖然不一定能夠坐實，但只要皇帝傅子御對這個兒子產生懷疑，傅無銘想做太子就是癡人說夢。
這麼多年如此難得纔有的機會，傅無天竟然要輕輕放過，蘇默飛雖然也擔憂古小香，卻有些不可理解。
“也並非白做，這次調查也弄明白了不少大哥的人手安排和勢力，至於蓄養私兵，也有了眉目。證據可以再找，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傅無天沉聲說道。
“你若是不好動手，我可以找人救出小香。”蘇默飛提議道，眼看就要到手的戰果送出去，他實在是不甘心。
“大哥會不做任何準備？你以爲他是這麼簡單的人？他和我不同，用人從來不拘於品行只看能耐，這些年來江湖上惡名昭彰的高手無聲無息中消失的，你應該知道不在少數。我懷疑他已經將這些人都改頭換面收歸己用，如果我們用強，說不定會失去更多。大哥這人老奸巨猾，難說兩邊爭鬥起來結果如何。既然能夠和平解決，無妨讓他們一讓。”
傅無天已做好打算，他也不甘心，但是傅無銘將古小香整治進去無疑也是對他的警告，這種時候是針鋒相對還是蟄伏下來等待更好的機會，傅無天選擇後面那種。
傅無天既然這麼說了，蘇默飛也只好住口不提，他也知道傅無天當初受傷之事，如果是他接那一箭只怕也是要落得重傷的下場。
一羣人回到牢房前，雲霄報告並未有異，傅無天便大步走進牢中，卻沒有讓蘇默飛跟着自己一起進去。傅無天孤身入牢，牢中的罪犯略有一些騷動，卻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凌冽寒意所影響，並不敢靠近細看。
傅無天走進牢房深處，見一個單獨的牢籠中亮着燈，獄卒走到跟前打開門，傅無天便看見了坐在草墊上的古小香。
在牢中自然沒有穿戴着命婦服色的道理，古小香身穿灰撲撲的囚衣，頭髮也都打散下來，用銀簪鬆鬆地挽成一個軟髻，她的臉原本就很小，現在藏在軟如烏雲的發中看起來更是隻得一個巴掌大。
入獄的犯人也早就洗去了妝容，古小香天生肌膚細膩，沒有上粉卻更顯皮膚瑩潤，只是天寒地凍，她的膚色蒼白了不少，一貫柔嫩得要滴水的脣瓣也乾燥得要裂開一般，腳踝上的鎖鏈她已經鎖回去了，在瑩白的細細腳踝上束縛着黑鐵的冰冷，讓傅無天看了心中一揪。
因爲牢中森冷，而且根據規矩不能生火盆，所以古小香自進來之後一直保持打坐的姿勢，令真氣在血脈中循環促發身體的暖意。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古小香不由心中激動，這種不是吃飯的時候開門，莫非是傅無眠終於可以進來看她了嗎？
蝴蝶翅膀一般的黑睫微扇，古小香睜開眼，喜悅地輕輕喊道：“阿眠……”剛喊出口便頓住了，旋即道“怎麼是你？”
傅無天聽到古小香語氣中淡淡的失落，心頭一抽，冷聲吩咐那獄卒道：“出去。”
等獄卒離開，傅無天大步走進牢中，俯視着盤坐在地上的古小香道：““是我，有什麼不對？”
古小香淺淺嘆口氣道：“沒有什麼不對，只是我以爲是阿眠。”她微微擡頭看着傅無天，灰色的囚服襯托得她肌膚潔白，沒有化妝卻更顯她眉目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