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了船家的鍋,紳士還帶有一應的碗筷之類,調料之類,又借了船上的桌子椅子凳子類,在江岸邊鋪墊了,大家分成幾處圍起。
“某家還有些點心等充飢物,諸位可以放心享用!”這紳士極爲豪爽,他身後的家丁,還帶有食盒兒。分了衆人,衆人一見,各取了一些,連連稱讚。
十一個成年男人,圍坐在一起,相互邀請,那紳士招引家人,設了杯盞,給衆人享用,還有幾盤帶來的肉菜,特別是火腿一條,顏色紅潤,鮮香誘人,那紳士的身邊紅衣丫頭,就江邊一張小巧玲瓏的盆子洗了手,將這火腿細細地切了,調理各種佐料,端上桌子。
“呀,芬芳誘人啊!”張由鬆遊逛了一夜,已經餓了,嗅這芬芳滋味,胃口大開。
不料,那端菜的女子,正稍微俯身,一雙素手,將菜盤子整理着,所以,頸項下的潔白光滑之處,微有暴露,相比現代社會時髦女子的低v,她的薄棉衣服,實在包裹得太緊,可是,這太緊的包裝,居然讓那微露的一點兒玉色,格外春光明媚。
也許是她聽錯了,臉色唰一下紅了,兩隻杏目一翻,又羞又氣地看了張由鬆一眼。
張由鬆有些尷尬,因爲,他確實在說話的時候,眼睛瞟着了人家的臉蛋兒。那種薄棉衣貼身包裹造型出來的姿態動作,輪廓,也是相當出色的。
“這位兄臺說得不錯,確實芬芳誘人!”那年輕書生重複了一句:“此是金華火腿吧?”
“嘿嘿,南腿無雙!”那中年紳士笑道:“好眼力。”
座中有十一人,包括海大富,嚴格地說他,是半蹲着的,他要走,被張由鬆強制按了下來,所以,顯得很是不舒服。平時,他在皇帝面前卑微慣了,知道大禮,豈敢和皇帝並駕齊驅?
現在,他終於有了話題,對火腿的瞭解,使他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大爺說的不錯,火腿者,天下三分,所謂南腿,北腿,雲腿。而以南腿金華物爲最佳!”
這個吃貨!
太監嘛,除了伺候皇帝,練習武藝,做點兒活計,還真的很悠閒,所以,能夠練成上乘的武功,培養成美食家,都是可能的。
一說起火腿,張由鬆也有了話題,大家談到了金華火腿的處處,道是南宋宗澤抗金時,百姓們製作出來犒勞大軍的東西,於是,話題又扯到了國家的大政,中年紳士詞語激動,知識淵博,讓人很是佩服。
“可惜啊,我大明堂堂正統,萬里好河山,居然被滿清靼子,霸佔盡半,就是如今這半壁江山,又何能保存安全?”中年紳士說着,忽然流下了淚來。
張由鬆一愣,想不到一個平常紳士,還能如此見識,又如此愛國,頓時感動:“請問兄臺高姓大名?”
“哦,不才免貴,姓陳,賤字人中,號海士!”中年紳士捋着半長的黑鬚,淡漠而答。
“陳兄,剛纔你談及國家時政,非常熟悉,莫非,您曾經是國家官員?”張由鬆敏感到,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土頭財主。
“官員?也談不上吧!”陳紳士道。
肯定有從政的經歷。
正在說着,船家已經將新打的魚剝洗,切片炒熟,新鮮的魚香滋味,讓大家都興奮起來:“好香好香。”
能在江岸邊上,吃到如此美味,自然讓大家很覺新鮮,頗有種野炊的形式。
有蔥花姜白,撒於魚肉之上,一起成功三條魚,擠佔了小半桌子,衆人一見之下,都舉箸而來。
“唉,我大明的江山,萬千百姓,都似這香甜魚肉,盡成人之筷下食物,豈不可悲?”紳士又道。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愣了,筷子舉着,卻不好意思吃了。
“哦,不不不,愚兄只是亂髮感慨,無意而發,怠慢諸位了,請!”那紳士急忙邀請。
一應的酒食多是人家置辦的,大家是佔了人家的便宜,所以,也沒有人特計較。還都爲這位如此關心國家百姓的胸懷而讚歎。
“兄臺,您一定是朝廷的大員,隱居於此的!”有個老頭子花白鬍子地說,“老朽是蘇州的一家開機房的,略有見識,兄臺不是朝中大員私訪到此,就是封疆大吏!”
好幾個人也都連連稱讚,既是對人家酒食的謝意,也是對人家剛纔一番談話中顯露的才華而真心實意地讚揚。
“哈哈哈哈。”那紳士爽朗地大笑:“什麼朝庭大員,封疆大吏,某不過是落魄書生。江湖散人罷了。確實沒有做過大官,也沒有被朝廷重用過。唯一的一次入朝,也不過官居六品,可惜,給皇上連上三十餘折,無一被信用者,你們諸位看,某人能不能算得大員?”說完之後,他大笑不止,最後,居然笑出了淚來。
張由鬆大驚,這樣的人,給自己上過三十餘道奏摺?自己還都沒有理會?不可能吧?自己的印象裡,可是從來沒有這麼的例子!哼,難道你是失意以後,誹謗怨恨朝廷,以顯示你的名聲嗎?
張由鬆最討厭某些所謂的高士,多數是虛僞妄想之人,真的行政本事沒有,弄些花花故事,牛叉得說,轟動效應,而其能力行徑,其實和現代的幹露露,獸獸,鳳姐姐等差不多!這些人的行徑,站在國家的立場上,則是分離的力量。在現代社會,也是某些高談闊論者,整天指手畫腳地批評,這不對那不好,可是,真讓他們自己來搞,恐怕就是白癡也不如。
這樣想時,看那人的熱淚,張由鬆又覺得不妥。
“兄臺,您可是南直隸松江華亭人麼?”那書生搖着扇子,突然一收,在另一手虎口裡打住,笑嘻嘻地問。
大家吃魚吃菜的時候,他很少吃,總是讓別人催促,還有意和兩側的人拉開了距離。
“嗯?”陳姓中年紳士一愣:“你,你,你如何知道?”
“嘿嘿嘿。小弟居然猜中了,這樣來說,陳大哥真是松江陳子龍了!”書生又道。
“正是鄙人!”紳士疑惑地看着書生:“鄙人已經落入山野多時,你怎麼還識得某家?可惜,愚兄竟然眼拙,不識賢弟令名,請賜教。”
書生道:“兄臺高義大名,誰人不知?倒是有陳子龍三字,遠比什麼海士,人中更出名,所以,小弟剛纔,猶豫不決,未能立刻識破。還望寬恕,哦,小弟賤姓白,單字門!”
他們這麼說話,其他人搖着筷子邊吃,忽然,好幾個人停了筷子,驚呼起來:“陳子龍陳知縣?”
張由鬆看着,忽然恍然大悟,哦,對了,陳子龍。明末確實有這麼一個人的,官不高,時間也很短,好象是復社成員,和少年英雄夏完淳等是朋友,在南明滅亡以後,積極抗清而敗亡。
這是一個未竟事業的民族英雄,大明忠臣啊。
說話的幾個人,紛紛丟了筷子,跪了下來:“陳大人受我等一拜!”
如此戲劇場面,讓很多人始料不及,陳子龍也站起。連忙攙扶:“諸位兄弟請起,何必如此大禮!”
幾個人起來,一個個熱淚盈眶,其中一個老頭道:“陳大人肯定忘記了,三年前,在浙江紹興,大人擔任諸暨知縣,正是災荒連年,大人德政,救活了十數萬人啊,小老兒等家中被災,也在大人的救護之類,此等活命救後之功,豈能忘記!先不到在此山野之地,能得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