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吧……睜開眼睛……”三尾靈狐改變了聲調,溫柔地呼喚着。
睜開眼睛吧,睜開眼睛你就看到“好東西”啦,那我就有好戲看啦!——三尾靈狐心裡如此想着。
蜷縮的人沒有睜開眼睛,不過眼球在眼眶中動了一下。
要醒了!
三尾靈狐此刻的三條小白尾巴翹得更高,往後退了一小步,略顯興奮地關注着眼前的情況,鮮紅的舌頭還伸出來舔了舔嘴脣。
………………
君意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喊她,她從深睡中漸漸恢復了意識,她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大概介於兩者之間吧。
有一種睡眠叫做昏睡。
她沒有馬上睜開眼睛,因爲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異樣,有重量,還有蟲子腳的觸感,好像有上千只蟲子在她身上爬。
此刻她應該嚇得跳起來,奇怪的是她沒有,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到的是無數有無數只腳的蜈蚣扭結着身子從胸口往自己的臉緩緩蠕動,甚至不止一層,好多蜈蚣在同伴身上……
這時候她應該尖叫,奇怪的是她沒有。
她的心跳都沒有加快,甚至更慢,更穩了。
她也不覺得這是夢,她清醒地意識到這是真實的,自己正面對最可怕的死亡之一。
正因爲意識到不是夢,所以本能告訴她:不能動,哪怕動一絲,自己就死定了。
如果她能釋放殺氣,這時是最好用的,釋放殺氣將這些蟲子瞬間同時嚇暈。
可惜,她不會,據說金丹期的修者才能學會釋放殺氣,她……將將煉氣三層……
所以,她沒法嚇暈蟲子。
如果她能讓自己渾身都冒出靈力之火,也可以考慮,雖然可能會受點傷,但是能將蟲子都快速烤熟,火候掌握的好,還有烤蟲子吃,據說昆蟲的蛋白質含量豐富。
可惜,她不會,不會的原因同上。
所以,她沒法燒死蟲子。
她想打滾,很快地壓死身上的蜈蚣,但這個想法立刻被否定了,身體的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會驚動它們,而它們同時使用毒刺的時間只需要零點零零零一瞬間,毒性發作的時間也只需要零點零零一瞬間。
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蜈蚣們在一點點逼近自己的臉,脖子上已經有蜈蚣在爬了……
君意看到眼前將要熄滅的火堆,想到如果跳進火裡或許有活路,可能會毀容,但是生存的可能性很大。
奇怪的是,她此刻還能非常非常冷靜地分析這些,她甚至分析燒傷概率,身上蜈蚣的死亡時間和死亡率。
即使在平常時候都沒有此刻的冷靜,或許是潛意識裡知道——不冷靜,就死了。
最後,君意還慶幸了一下自己買不起能防禦靈力產生的水火的披風,甚至還極快地回憶了買披風的過程,確定這披風是不防靈力靈火的。
百足蜈蚣已經爬滿了她的脖子。
君意覺得自己瘋了,這時候怎麼能這麼冷靜?
披風裡,一簇火苗悄然從她手心出現,她的手心是對着地面的,一隻在地上,一隻在大腿上,火苗先燒着了她的衣服,一點點往上……
火勢蔓延地很慢,大概是披風中沒有多少氧氣的原因,但是火系靈力的產生的靈火不需要氧氣,靈火即使在水中亦不容易熄滅。
以君意現在的修爲,只能在手心產生一個小小的比針屁股大不了多少的火苗,但是人在危機關頭的潛力是無窮的,還有句說的不是很好聽但是更能表達意思“人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集中思想,再集中思想,調動有限所有的靈力在經脈中高速運轉,火系靈力運轉摩擦脆弱的經脈瞬間產生高溫,一簇火苗出現在她的手心。
要集中思想,再集中思想……
君意手心產生的火苗,從來沒有這麼大過,在她單練火系靈力而且狀態最好的時候都沒有現在的四分之一,她的手手心凹着放在腿上不能妄動,產生的靈火一部分灼燒着她的大腿,一部分被大腿擋住的從手心反上來。
靈火,豔麗地舞蹈。
修者產生的靈火不會傷害修者本身——誰說的無稽之談?
鑄劍師鍛造的劍沒法鑄劍師身上捅個窟窿,有人拿了鑄劍師鍛造的劍來殺他,結果劍自己折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吧?因爲沒有發生過。
修者要操縱靈力而不被靈力所傷,需要方法,需要鍛鍊自己的肌肉和血脈,需要服用靈丹一步步改造身體。
當然,最簡單的辦法,以火系來說——火系靈力以靈力形態在有火系靈根的人的經脈中一般都是安全無害的,當把靈力從身體經脈中引出,用這些靈力產生靈火後……記住:別燒你自己,扔遠點去燒對手!——這樣就行了。
但是,這時候君意不能動,不能轉動手腕手心向上,所以只能燒自己,被靈火灼燒的痛苦比一般火焰要痛苦數倍,好在她的身體也是服用過一些靈丹的,對靈火的抵禦能力要比普通人強一點,所以中和一下,此刻她承受的相當於一般人燒菜炸肉丸時不小心鍋翻了,被幾百度的熱油濺了一身。
君意自己都對自己佩服地不得了,這樣的痛苦下,她沒有動一下,哼都沒哼一聲,她甚至清醒地分析自己能這麼耐疼的原因:不是不疼,是萬蟲噬身的恐懼壓過了巨大的疼痛。
終於,披風被灼穿了一個洞,以圓洞爲中心,火焰向四周蔓延。
靈火不多,但是令衣服和披風上着起普通的火,一下子火勢就有些規模了。
碰到靈火的百足蜈蚣立刻就灰飛煙滅,碰到普通的火的扭動着痛苦起來,皮膚和布料燃燒,發出滋滋的聲音,君意聞到烤肉的香味了,當然,包括蟲子肉和自己的肉——雖然這沒有什麼好比的,她忽然覺得以後可以幽默地跟別人說:蟲子的肉沒有自己的肉烤了香。
三尾靈狐的尾巴停止了擺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情況,他看到蜷縮着幾乎被蜈蚣包裹的小修者睜開眼睛,看到她低垂眼眸眼珠移動看到了自己身上可怕的無數蜈蚣,卻沒有看到預料中崩潰和嘶喊。
他以爲這個小修者嚇傻了動不了了,可是他分明地看到她眼中的清明。
接着,他看到一簇火苗燒穿靈火鑽出了披風,明火開始燃燒起來。
這令他很詫異,也非常讚賞,很少有人能做到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鎮定的——在沉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身上爬滿了可怕的蟲子的情況。
即使是修爲很高深的仙人,碰到這種情況也要驚慌一下(當然仙人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何況是一個連殺氣都不會用的修仙入門級別的小修者,能創造的靈火小的可憐,竟然鎮定如斯,三尾靈狐都有點不相信了。
結果這些殺人不眨眼甚至活剝人皮的傢伙醒來看到自己渾身是蜈蚣,無一不是被嚇得眼球都凸出來了,然後嘶叫地比被殺的豬還淒厲(用豬來形容他們太侮辱豬了,豬是很好的動物,豬們,對不起哦。)……當然也叫不了多久,百足蜈蚣受驚攻擊,千萬毒刺一起扎進去,片刻間就麻木倒地了。
有一次他窮極無聊,還費勁抓了個金丹期的來玩,結果金丹期的厲害修者睜開眼睛,嚇得那是一個容顏失色、那是一個血色全無,連續釋放不必要的殺氣和靈力,據說回去後得了神經衰弱,看到個蟲子就放殺氣。
他還捉了兩個築基期的,這個最慘目忍睹了,可憐的築基修者開始還以爲是自己做夢呢,後來清醒過來,跟蜈蚣殺得那個悽慘啊,任何人都不會想知道過程的……
三尾靈狐捉來實驗,正是因爲他不相信有人能在這樣的狀態下還能如此鎮定。
偏偏君意讓他不可置信了,而且這份不可置信持續了很久很久。
只能創造小的可憐的靈火的低階修者,修爲低的不能再低,能如此地決絕地放火燒着自己,竟然一貫地鎮定,三尾靈狐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他覺得這個小修者可能不正常,要不就本來就是瘋子——“不正常”和“瘋子”好像是一個意思,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再想看萬千蜈蚣萬刺齊發的壯烈場面,他開始在思考:這個不正常的瘋子能不能活過今晚還不一定呢。
……………………
百足蜈蚣們的確還不是很聰明,它們的靈智不足以讓他們理解到這火焰就是獵物的反抗,它們的智慧還不足以意識到已經必須攻擊了,實際上,它們以爲這火焰跟前面畫着看不懂的線條的“黃色方形葉子”(靈符,蜈蚣們不知道這個名字)是一樣的東西。
它們的處理方法跟先前一樣,一隻先去送死,用軀體搭一座橋,然後其他只從這隻的燒焦的身體上過,如果一隻搭不起“橋”來,那就兩隻、三隻、四隻……前仆後繼,它們對死亡的畏懼要比人類少得多,這纔是它們比起人來最大的優勢。
蜈蚣們不夠聰明是君意最爲感謝上蒼的地方,比自己買不起防靈火的披風的事還要慶幸。
但是,蜈蚣們不怕火不怕死是就是輪到她害怕的地方了,普通的昆蟲是怕火的,見到明火會後退,但是這是靈山深處,這裡的都不是普通物種了……這樣下去,百足蜈蚣還沒有退去,她就已經全身燒焦了。
她是不是在幫蜈蚣們把它們的食物弄熟了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