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東面,靠牆的地方,停着數十輛馬車,馬兒已不知去向,馬車上刻滿了古老的圖騰。
在馬車的旁邊,有一張黑色的雷紋盤龍的石牀。上面覆蓋着雕刻雲邊的木臺,臺後面是一塊豎立着的八角形的巨大石板,正中間則浮雕出一幅太極八卦圖,石板上刻着扶桑骨,還有一尾黑龍環繞在邊緣。
我心頭巨震,怔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這種景緻只有夢中能見,現實中,哪有如此壯觀之色?
修靈走到石臺上去觸摸黑龍,我左右看了看,突然前面不遠處的一個馬車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浮在那裡。
“啊……修靈,鬼、鬼鬼。有鬼!”
我大叫,十分緊張。害怕地躲到修靈的背後,修靈藉機將我攔腰一抱。原地轉了個身,然後朝我所說的方向走去。我扯着修靈的衣服,不敢睜開眼睛去看。
修靈走了幾步,站住:“哪裡有鬼?”
我怔了怔,睜眼一看,十幾輛空馬車,沒有黑影。
“咦?我剛纔明明看見了。”
“小禾苗,這裡是陰關口,有鬼也是正常的啊。”修靈解釋着,突然一指地上,驚道,“小心腳下!”
我嚇了一跳,低頭,只見我們身下的石頭縫隙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冒出一陣一陣的白煙,隱隱還夾雜着絲絲紅霧,猶如雲煙一般。嫋嫋繞繞,已經升到我們的腳踝處了。ёǐ.сОМ
修靈伸出右手:“快,爬到我身上來,被陰氣罩身,你就死定了。”
“我之前也進過陰關口,爲什麼沒事?”
“那時候有白族長在啊!笨!快爬到我身上來!”
我猶豫片刻,修靈索性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子,將我的腿強行搭到他的肩膀上,然後站起身,我嚇得“啊”地叫了一聲,他在我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不聽話!被陰氣罩身會死的,你自個兒的命就這麼不值錢啊?”
我“騎”在修靈身上,渾身不自在,十分尷尬。
修靈單手抓住我的腳:“屁股彆扭了,再扭我就不客氣了。”說着,另一隻空着的手,在虛空中畫着,走線複雜,似乎是符文。
淡淡的白煙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幾乎就在彈指間,已經像水霧一樣朦朧了雙眼。
連修靈光溜溜的頭,我都看不真切。
“修、修靈,我好難受。”
胸口跟被石頭壓着一樣。
修靈的手快速地畫着符文:“別催別催,再催我就忘了怎麼畫了。”
白煙的濃度越來越高,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
修靈又畫了一會兒,白煙蔓延到我們的胸前時,修靈開始往西邊走,走着走着,我看到前方有一道金屬門,修靈擡腿一踹,那金屬門就開了,幾縷白煙順着門縫往裡延伸,修靈一閃向,鑽了進去,然後把門合攏。
一到裡面,空氣似乎下降了十幾度,冷得人打顫。
修靈輕輕把我放下地,我抱着身子,瑟瑟發抖起來。修靈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到我身上,我推了推,說不要,他瞪了我一眼,強行給我穿上。
“嗚嗚……嗚嗚嗚……”
四周突然傳來了一片鬼哭狼嚎的聲音,那些白煙也沒有隨着大門的關上而停止,依然從門縫隙裡鑽進來,視線越來越模糊。
這個內殿也有八根大型的八角柱聳立在那裡,而在柱子的四周,卻散佈着成千上面的碎片。有碎木片、碎紙布、碎金屬片、碎玻璃渣子,好多好多,大量堆積着,彷彿被攪拌機攪過又放進碎紙機絞過一樣。
我想這個大殿曾經應該是非常華麗的,僅僅從那幾堆碎片中就可以分辨得出,其中有不少黃金和寶石的殘片。只是眼下看起來異常的蕭索和殘破。究竟是怎樣的力量,讓這樣堅固的東西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呢?
修靈往碎片堆裡走去,我跟在他身後,走到碎片的角落,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卻霍然發覺那黑色的人影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於是大着膽子又往前幾步。
是師父!
他此時一身廣袖古袍打扮,長長的黑髮像我夢中那樣,用玉簪高高綰起,而是四散灑下,將清俊的臉遮了大半。
“師父……”
我輕輕喊了一聲,走到師父面前,蹲了下來,擡手,把他臉上的長髮拂去,師父雙眼緊閉,臉色淡淡的。我再把覆在他身上的碎渣子一一掃去。我的心裡五味陳雜,驚愕、詫異、恐慌、悽婉、心痛……師父啊,你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師父!”
我嗚咽出聲,撲進師父懷裡,師父沒有醒,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似是十分痛苦,我慌了,忙鬆開他,仔細去看。師父的五根手指上都有一根紅色的細煙,這根半透明的紅煙穿過師父的每一根手指頭,連接到這間屋子的八角柱上。我輕輕碰了一下紅色的細煙,師父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修靈把我的衣領一提:“你先到旁邊,讓我瞧瞧。”
我站了起來,退到一邊。修靈咬破中指,把血滴到師父的身上,一個個“多”字型結構的字突然冒了出來,繞着師父,在虛空中不停地遊走。
修靈道:“白族長被人禁錮在這裡了。”
我問:“誰幹的?”
“得把他弄醒才知道。”
“我們需要怎麼做?”
“你先別緊張。”
“哦哦……”我一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的左手究竟也在流血,是方纔拳頭握得太緊,指甲殼掐進了肉裡。
修靈道:“藥君教了我一道解殺符,不知道靈不靈,我試試啊。”
“啊嗚嗚……”
修靈擡手,剛剛畫了一半符文,一聲悽楚的哭聲在殿內響起。
正此時,原本潤白色的牆壁突然瞬間暗了下來,我只隱約看得見師父就睡在我的面前,生死不明。
四周越來越黑。
少頃,在黑暗之中,有一縷柔白的光散發了出來。
我朝光源一看,原來是師父腰跡的陰令劍。
陰令劍“咻”地一聲,飛了出來,定格在師父正前方,泛起絲絲柔和的光芒。
修靈走到陰令劍前,把手掌貼到劍鋒上,用力一劃,皮肉分離,鮮紅的血液涌了出來。他把血滴在紅色的細煙上面,從師父的指尖,一路滴到八角柱上。之後,他又在柱子上飛快地畫着符咒。那細煙紅光閃了一閃,消失不見了。
我忙跑上前去,把師父摟在懷裡。
白霧更濃了,修靈的雙手貼在八角柱上,大聲道:“小禾苗,帶着白族長快走。”
“嗯。”
我忙把師父扶起來,拼盡全力,踉蹌地走了幾步,小九突然從揹包裡鑽了出來,落到那裡碎片中,探出頭來,打量着我和師父。我愣住了,直直地盯着小九的眼睛。小九的眼睛透紅,不像之樣水靈靈的,想來又是被控制住了。
師父曾說,小九消失的那三年,是被奶奶抓去了,那麼小九現在這個樣子,是奶奶在施法麼?
把師父困在陰關口裡的人,是不是奶奶?
奶奶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麼?
一連串的問題在我腦中涌現,可是我的身子卻不能動彈,只能死死看着小九的眼睛,跟被懾了魂魄一樣。
修靈在一邊大喊:“小禾苗,還愣着幹嘛啊?快走啊!我支撐不了多久了!”
“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跑!”
蒼老的聲音從小九尖尖的嘴裡發出。
修靈一愣,道:“我勒了個去!又是你這個老妖物!”
“我是她的奶奶,我是老妖物,那她就是小妖物,哈哈哈哈……”小九不停地道:“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們天、人、鬼,豈能錯失良機?”
小九說着,迅捷地往我的方向躥來。
修靈急得在一旁大吼,小九也不去管他,騰身而起,與我的胸平?,然後伸出尖尖的爪子,在我的臉上比劃,“多白淨的小臉蛋,要是破相真是可惜了。”它用爪子點在我的眉間,我眉心立即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非常痛,卻又不能動。
僅接着,小九又用利爪點我的攢竹、睛明、和髎等穴位。
一陣陣巨痛襲來,疼得我快要暈死過去。
小九的動作非常的緩慢,越慢,我就越覺得疼痛難忍。
我渾身流着汗,身子不停地顫抖。
修靈在一旁聲嘶力竭地大吼,雙掌卻不能離開八角柱子,我用力扭頭,視線與修靈相接,我朝修靈笑了笑,修靈的眼裡閃出了光。
這個傻和尚,怎麼還哭了呢。
小九終於停了下來,然後把爪子探到我的心口上,停放了很長時間,最後低語一句:“咦?奇怪……怎麼取不到精魄?”
我幾欲昏死過去,但想到肩上還靠着師父,我咬咬牙,逼自己挺了過來。
“姻禾,你的精魄是不是被白族長鎖起來了?”
小九突然問我。
我哪裡知道什麼精魄啊?於是瞪着小九,不說話。
小九“啪”地給了我一爪子,我臉上火辣辣地疼了起來,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淌。
“還真是被鎖了!呀!時間到了,哼!算你們走運,奶奶改日再來收你們的精魄,哈哈哈哈……”
小九退到我的腿邊,渾身打了個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