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隱隱還有歌聲傳來:採蓮吳妹巧笑倩,小舟點破煙波面。雙頭折得欲有贈,重重葉蓋羞人見……
竟是吳喜香在唱歌,葉玉笙竟不知吳喜香有這般溫柔的時刻,她坐在那頁小舟之上,一雙杏眼,望着頂上蓮花,巧伸素手,將那花折在手中,又將那花置於鼻端,輕嗅淺唱。
“喲喲喲,喜香,還羞人見呢。”顯然是她的哥哥們在取笑她,“你還羞人見?羞見誰?杜然?人家杜然天天在我們家屋子外頭放風箏,你現在只怕都能開個風箏鋪了,你羞什麼?”
他們嘻嘻哈哈,隱藏在蓮葉深處,也不知身在何方,一味取笑吳喜香,吳喜香一時臉上輕嗔薄怒,紅着臉:“三哥,你,你,你胡說什麼?我只是隨口唱唱,扯那個負心漢做什麼,沒得掃了興致。”
他那個三哥也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放聲大笑,哈哈之聲不絕於耳:“可憐吶,可嘆。”
“盡聽到你在那裡胡說八道!”吳喜香怒道:“可憐什麼?你又可嘆什麼?”
“可憐麼,自然是說杜然,不管天晴還是落雨,日日扎風箏在那放。大家看啊,去年我們吳、肖兩相聚,還有杜然參與的份,今年可沒他的身影羅,你說,不是可憐是什麼?”
吳喜香雙目含恨,一把抓過置於舟小案上的杯子,往自己嘴裡猛罐了一口酒。
“那可嘆又是什麼?”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遠處遙遙響起。
“六妹,是不是連你也都來取笑我?”吳喜香怒道。
“五姐,”吳家六小姐在那邊嘻嘻笑道,“我只是想問問三哥,到底可嘆何來,卻是哪敢取笑你了?”
“於少可嘆麼,”吳家少爺的聲音幽幽傳來:“我跟你講六妹,那自然是嘆你五姐和你五姐夫了,你說說,那時候他倆人,可當真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一對璧人,不料世事難料,誰通道會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場面,你說可嘆不可嘆?”
“喔,可嘆,可嘆!”衆人都唉的一聲,大嘆道。
吳喜香氣得又往嘴裡罐了一口酒,一隻手狠狠在水中一啪,另一隻手順手便操起了桌上的一隻酒杯,一擲,便朝她三哥的聲音所在的地方擲了過去。
只聽得“啵”的一聲,卻是杯子入水的聲音。
“哎呀,”她三哥在那邊廂大聲叫嚷:“五妹的功夫可是退了步了。你看看你,好好一隻杯子,被你丟到水裡去了,你說哥哥我是替你撈上來呢?還是不撈上來呢?”
“三哥。”吳喜香幾乎要哭出來了一般,尖聲叫:“你再胡說,我饒不了你。”
“好好伐你的漿,吃你酒,看你的蓮花吧!”她氣得將原本拿在手中蓮花也擲了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都是鬨堂大笑,倒也不再繼續爲難於她。
高呼:“來來來,吃酒,吃酒。”
從人俱都舉杯:“來來來,吃酒,吃酒。”
肖嶽萱亦是微笑着端起了一杯酒,與舟上幾人碰了一碰,舉至脣邊,原本不過是想意思意思,輕啜一口便罷,不料竟不知是酒味過濃,還是因爲小舟在水中盪漾,以至心緒不寧,一聞到那酒味,頓覺肚中翻滾,酸水浮動,竟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舟上的人都嚇了一跳,一時間四人都有些手忙腳亂,葉玉笙與肖嶽凡知道她這是妊娠反應,此前亦是擔心她,身懷有孕,乍然入了這醉月池,被水氣所浸,也不知會否對胎兒有影響,耐何肖嶽萱爲免節外生枝,硬着頭皮上了舟。也不知是否因水上顛簸,以至頭暈目眩,竟然渾身提不起絲毫力氣來。
坐在她身旁的任娟卻是不明所以,只當她是生病了,被嚇了一大跳,忙拿了手巾替她擦拭嘴角,直問:“怎麼了,好端端怎麼會吐?怕是昨晚感染了風寒吧?嶽凡,你將船靠岸,我們上去吧”
“是,”肖嶽凡亦是擔心肖嶽萱,看她情形似乎不容樂觀,若是在這庭廣衆之下,生起突變,那可就糟糕之致。當下也不多想,慌忙歷力伐漿。
葉玉笙眼見肖嶽萱臉色似乎越來越白,一隻手捂着腹部,心不由得便突突跳起來,忙附和道:“對對對,上岸去。”
“怎麼了這是?”不知何時已有另一艘小舟靠進,舟上赫然便坐着二少肖嶽哲夫妻兩、和吳清遠、吳喜香兩兄妹。
“大哥只怕是着了涼,染上風寒了。”肖嶽凡道,“你們繼續玩,我先送他上岸去,再來陪你們大喝幾壇酒。”
“染了風寒?”吳喜香秀眉輕皺,轉瞬又笑道,“我說岳軒哥哥,現在身體怎麼這般弱了?慢來慢來,有我二哥這麼好的一個隨軍大夫在身旁,你急什麼。”
“正是,來來,來來,讓鄙大夫瞧瞧。”一旁的吳清遠笑得一臉溫潤,附和道,右手一擡,左手將右手的衣袖一捏,便要來替肖嶽萱把脈。
“不用!”肖嶽萱原本心下已是慌張,疑心自己莫不是腹中胎兒不保,又思量並未着什麼重創,該不會這般脆弱這對,眼見着吳清遠笑着探上手來,忙將自己的一雙手藏至身後,連連搖頭,“只是有些頭暈,上岸休息一會便好。”
“哎,”吳二少卻不肯輕易放過她,還只當她是跟他客氣,竟是抓住了她的手臂,將那隻手從她身後給抽了出來,另一隻手順勢便捏住了她的手腕,笑道:“何時跟我這般客氣了?看你臉色蒼白,切莫諱疾忌醫啊。來來,我把把,看看在這碧波盪漾的水中我的把脈技巧如何。”
葉玉笙與肖嶽凡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口,心知這若是當真讓吳清遠替她把了脈,肖家可就要大亂了。
肖嶽萱自是一陣推卻,眼看着他的手便要搭上了自己的脈博,當下心神大亂,心道自己現下有了身孕,若是當真被他一搭脈,自己是女兒身一事
,豈不是要大白於天下?
她強裝笑顏,反手竟是也往他腕上捏了過去。
這兩人都是自小一起習武長大,吳清遠這些年亦是跟着他父親吳家榜一起徵南戰北,行軍途中自是少不了他這個大夫,而一身功夫自是不從納下過,而肖嶽萱亦是三四歲起便在浮丘山拜師學藝,這麼些年堅持練習下來,更是早已修得一身好武藝。
吳清遠一見肖嶽萱的手指反扣自己,忍不住放聲笑起來:“好啊,嶽軒,咱哥倆倒是當真有許多日子不曾切蹉武藝了。”
他手臂急抖,避過了肖嶽萱的攻擊,當下雙手齊下,只見兩人一青一白衣袖翻滾,兩人竟是就在這舟上手掌翻飛,你來我往地鬥了起來,於是兩隻小舟便如身在波濤當中,巨烈搖晃起來,坐在兩隻船上的另外六人不由叫苦連天,紛紛喊道:“你們要鬥,上了岸再去鬥可行啊?”
肖嶽凡看得心裡大是着急,又是擔心肖嶽萱的身體,又擔心她鬥不過吳清遠,若是落敗,被他把住了脈,泄漏了這天大的秘密,一切可就糟了。他情知唯有躲過這吳清遠方能止了他倆的爭鬥,當下便抓了船漿,下死勁划起水來。
與吳清遠坐於同一條船的吳喜香卻莫名興奮,一把便奪過了坐在她對面的肖嶽哲的漿:“來來,嶽哲哥,漿給我,我來劃,看他二人今天誰能分個勝敗出來。”
肖嶽凡一頓劃漿後,倒是將船與吳清遠所在的小舟同了一段距離,耐何他自幼身體羸弱,劃不了幾下,已經氣喘吁吁,回頭一看,只見吳喜香像個男人般,狂笑着大力劃漿,她二哥站在船頭,正朝他們追了過來,心下更是大急,叫道:“哎,喜香,你搗什麼亂,快快,別追了,小心摔下水去,被落水鬼拖了去!”
“去你的!”吳喜香哈哈大笑,“落水鬼?你們這池裡有落水鬼?哈,騙誰呢?就算有落水鬼,碰到我吳喜香,我還不將它打得落花流水?”
她愈劃愈有興致,說話亦是不停:“我說你這個膽小鬼,從小膽子就小,怎麼的?還怕傷着你大哥啊?讓他們兩人切蹉一下又如何?這大熱的天,跌下水也不用怕。”
岸上的肖老爺與吳老爺原本尚在吃酒談笑,突見他們兩隻舟,一前一後的出了蓮花叢,行到了水中央,又聽得他們在那高聲喊話,俱是笑起來:“好啊,嶽軒,你便跟他鬥上一鬥,長江水師提督的兒子,水上功夫自然了得,你且試試,看他是不是浪得虛名?”
這話卻是吳家榜說的,只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顯然對自己的二兒子極有信心。
肖嶽萱原本便覺胸悶氣短,又被肖嶽凡這毫無章法的划水之法蕩得頭暈,聽到吳老他殺的喊話,竟忍不住又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後頭的吳清遠在後頭喊道:“嶽軒,看來你是當真病得不輕,來來來,嶽凡,你停一停,我給他把把脈,看看到底是什麼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