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夫人垂憐。”葉玉笙便朝段夫人磕了一個頭,“能夠私下派人將我孃親和弟弟救出來。這邊我會盡量想辦法穩住林雲輕。民女,多謝夫人的救命之恩。”
段夫人的臉色到此時終於回暖了下來,說道,“你先起來吧。”
“是。”葉玉笙低聲道,“謝謝格格。”
“此事,我還得再斟酌斟酌,你且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葉玉笙走出段府的時候,只覺自己整個背上都涼透了,原來卻是剛剛與段夫人的一番話下來,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這些軟硬皆施下來,總算是叫她暫時相信了自己,眼下的事,除了自己先想辦法穩住林雲輕,剩下的事,便是都全丟給這位京中來的貴婦人了。
這個格格雖說只是個婦道人家,但僅是從她派人跟蹤了自己與段國棟,而他二人卻是豪不知情,想必她的背後是有整個豫親王府在做她關係網。
坊間多有傳聞,這個格格雖只是個庶出,但自幼極俱主張,頗得王爺的喜愛。段國棟朝見老爺爺與皇帝時,她在宮門外與探花爺遙遙一見,竟然對他一見傾心,求着王爺找媒人上門做媒……
葉玉笙長出一口氣,爲了乘龍快婿的前程,也爲了自己女兒的安穩生活,此事又關乎到太平天國這樣敏感的朝事上,王爺想必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果然到了夜間,她正自打算關了窗就寢,忽聽得叮得一聲,從窗口射進來一把尖刀,刺到了窗下的一張小案之上,她奔過去,朝窗外一望,卻是哪裡有半個人影,當下強壓着一顆狂跳的心,急急將窗戶關了,這纔回過頭來取下那把尖刀,抖開尖刀上的地張紙來看,只見上面寫着:
我會保全你家人,你若食言,定叫你後悔。
葉玉笙長吸一口氣,行至燭臺旁,將那張紙付諸了灰燼,又發了半晌的呆,這才吹熄了燭火,爬上牀,緩緩睡去。
待五日後,林雲輕如期而至,葉玉笙看着她進來,卻是不發一言,她笑行至她跟前,就在面前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如何,你考慮好了嗎?”
“你過來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看見?”葉玉笙道。
“你放心,當然沒有。”
葉玉笙白了她一眼,不再理會她,埋頭又繡起了手中的花樣。
“你不說話,可不表示你不用回答,你想想你娘,和你弟弟,你娘也就罷了,反正也老了,可是你弟弟,小小的年紀……”
“你住口,”葉玉笙道,“你拿一張照片來,便想要我就犯,沒有那麼簡單的事。”
“那你想怎樣?”
“我怎的知道你們的人有沒有在這段時間害了她們?”
“那你的意思是?”
“你至少得讓我看一看我弟弟和我孃的親筆書信,不然我怎麼都不會信你。”
“好。”林雲輕沉吟久,點點頭,“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這就叫人去
辦,葉姑娘,”她冷冷道,“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樣,不然小心你的家人,人頭不保。”
外頭卻是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似乎正往葉玉笙的房間而來,林雲輕的臉色變了一變,哼了一聲,一個閃身,已經朝南牆上的窗戶裡頭躍了出去。
如此日子緩緩的,便又過了一個月,進入了十一月,天氣亦逐漸凜烈起來。林雲輕倒是當真不曾來煩過葉玉笙,葉玉笙卻是膽顫心驚的,一會怕林雲輕會使人去害了她娘和弟弟,一會又擔心段夫人那邊將這事情辦得砸了……
這一日卻是繡芳園裡格外的忙碌,許是因爲再過幾個月便是新年,一時間卻是多了許多爭先恐後的要在明年正月間將女兒嫁出去的人家,因而提前來來置辦嫁妝的便也格外得多。園裡一忙,葉玉笙便也出得來幫忙,恰好有一個老媽媽見她來了,臉上堆着笑,“葉老闆,你來得正好,我家小姐是明年正月初九的婚事,這衣裳,可一定要勞煩您繡出來……”
她正說着的時候,只聽得外頭人聲鼎沸,葉玉笙一擡頭,只見一大幫官兵,押着幾個甚是健壯之人打從街邊而過,她隱隱約約,竟然似乎還見到了林雲輕,不由得心中一驚,撥開那老媽媽便想往外頭跑,老媽媽眼疾手快,一把便拖住了她,急道,“哎哎,葉老闆,你好歹將我的事情做完呀,熱鬧呆會再看,也是一樣的呀…….”
葉玉笙被這老媽媽的話惹得笑了,只得喚了青草來,“你跟着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青草領命去了,這邊廂繡芳園裡的衆人卻是依舊熱火朝天的忙着給來人量尺寸,選布料。
待到了傍晚時分,店鋪打了烊,園裡的一衆人,才總算是歇了一口氣,又收拾了一番,方纔進到後堂用晚膳。便有人問青草,“今天外頭到底是什麼事?那樣熱鬧,你不是跟着去看了?”
“好像說是長毛餘孽……”青草垂手站在葉玉笙身旁,說道,“我跟前他們到了衙門,原本想聽一聽是怎麼回事,但是衙門外一丈遠就不許近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不過我看他們押着的,似乎吳府的七姨太也在裡頭呢。”
吃飯的衆人俱都吃了一驚,“哎喲,這些人還想着造返呢,那個七姨太聽說原本就是太平宮裡出來的人吧……”
“哎呀別說了別說了,吃飯吃飯。”
待吃了飯,葉玉笙便將青草叫進房中,細細問了,卻也沒有問出什麼結果來。她嘆了一口氣,揮手叫她下去了。心中愈發的焦急起來,想必段夫人他們是得了手了,也不知孃親和弟弟怎麼樣,林雲輕到底是不是殺了月茹的兇手?她會不會反咬自己一口……
她這般在內心糾結不堪,直至天色漸黑,到底是放了七八分心,到了這個時候了,若是林雲輕當真要將自己拖下水,想必早就有人來傳她去衙門了。
待又到了三日後,天上飄飄揚揚下起了雪來,鵝毛大雪下了一夜,將整個世界妝扮得一片銀妝素裹。街口告示牌前水泄不
通擠滿了人,原是官府查辦了太平餘孽、搗毀了他們在這桃花江的一個老窩,除開逃匿在外的,抓獲總計十五人,一干人等午後斬首、撲屍菜市口,以儆效尤……
葉玉笙是在傍晚時分抓着青草的手去看了一眼,十多具屍體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原本在早晨停了的雪此時卻是又下起來了,漸漸的落到那些人的臉上、身上,葉玉笙從那地上的人羣當中看到一抹刺色的水紅色,那是吳府七姨太的一條裙子,上頭繡了白梅,那還是葉玉笙給繡的……
她看那到抹紅色,失聲尖叫了一聲,撫着青草的手撞撞跌跌的回了繡芳園。
每二天段夫人來看她時,她正病怏怏的歪在牀上發着呆,青草領着段夫人進來,她掙扎着想要起來,被段夫人制止道:“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麼?好好坐着吧。”
“昨晚走了睡,所以今天一起來,就這個樣子了,我身子不好,叫格格見笑……”
“是走了睡?還是被嚇着了?”段夫人問道。
葉玉笙便朝青草使了個眼色,青草會意,看了茶後便行了出去,掩上了門。
“你說的沒有錯,吳家的八姨太果然是那個七姨太殺的。”段夫人見月茹一出去,便開門見山。
葉玉笙靠在牀頭長出了一口氣,“果然如此。”
“是她與一個太平餘孽會面時,被八姨太撞了個正着,所以痛下殺手。”段夫人道,“八姨太被她刺了一刀後抓傷了她的脖子,順勢還扯斷了她頸上的項鍊,那項鍊上的珠子,她自己都沒有找全,倒是叫你找着了一顆,也是造化。”
段夫人緩緩喝着茶,如同是在和葉玉笙說一件故事。
葉玉笙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眼淚卻是緩緩流了出來,到了後來,更是愈流愈洶,許是想起了月茹生前的樣子。
段夫人看在眼裡,也嘆息一聲道,“如今也好了,報了仇,你也安心了。”
“那七姨太她,有沒有攀咬我?”
“那倒是沒有。”段夫人道,“她根本不知道是你舉報的她,我也不曾同她說過,這件事,你的功勞是要讓給段大人了……”
“那我娘和我弟弟……”
“你放心,”段夫人道,“我就是爲了此事而來。”她掏出一封書信來,遞到葉玉笙的跟前,“這是你孃親給你的信,她們一切安好。”
葉玉笙將那信握在手中捏了一捏,說道,“多謝夫人。只是不知道,此事會不會連累吳家……”
“段大人早就同吳大人打過招呼,此事還是他從中多番查證,七姨太殺了她的八姨太,他也正惱火得很呢。你大可放心,此事不僅不會連累吳家,只怕老佛爺反倒要嘉獎他,大義滅親嘛……”她站起了身來,深深的看了葉玉笙一眼,“我今天來這一趟,是想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諾……”
“夫人放心。”葉玉笙無力的靠在牀頭,輕聲道,“今生今世,我定不走出這桃花江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