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格調清新的餐廳裡,我的對面坐着一個扎着馬尾的女孩兒,她叫喬姍。現在是晚上7點,餐廳幾乎爆滿,我討厭這樣的環境,我的聲音極易淹沒在嘈雜的噪音裡。
“你好,我叫馬曉輝,小蘭阿姨已經跟你說過了吧,呵呵。”我的聲音有些嘶啞,彷彿靜音好久之後的開口第一句話,而且聲音很小,喬姍微微的皺了一下眉,身子前傾,問道:“你說什麼?”
“你好!我叫馬曉輝,你叫喬姍對吧?”我只好大聲重複了一遍。
喬姍微笑着點了點頭,那是一種職業式的微笑,或許跟她在銀行上班有一定的關係吧。
最終我還是回了家鄉,回來之後,老媽便着急託人給我找合適的人選相親,這是我的第一次相親,經過激烈的反抗,還是乖乖順從,跑來見這個陌生的女孩兒,說實話,以我現在的精神狀態,根本沒有心思找對象。
從正面看過去,喬姍屬於那種很有味道的女孩兒,她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很有特點,有點西方人的特徵,很好看,而且很耐看。
飯菜上來之後,我們專心致志的吃着盤子裡的菜,在她跟我聊了幾句之後,大概是發現我不太想說話,索性也閉口不言,從她的表情不難看出有一些生氣。
或許是我習慣了這種沉默的氣氛,但她顯然不怎麼喜歡,她再次找到了話題。
“你現在工作怎麼樣?平時忙嗎?”
“我剛從X市回來,還沒來得及找工作。”
“哦。”喬姍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學的什麼專業,準備往哪方面發展?找私企上班還是考公務員?”
“不知道,沒打算,大學學的計算機,我想在家閒一段時間,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我老實的回答道。
喬姍又點了點頭,對我笑了笑,仍然是那種職業式的微笑,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我就感覺我跟她之間隔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我低頭吃着菜,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打量式的落在我身上,讓我渾身不自在。
喬姍開口說道:“奇怪,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你高中在哪個學校?”
“五中。”
“我在二中。初中呢?”
“十中和十二中都念過。”
“我也在十中念過,你在哪個班?”
“184。”
“哦,那你比我大一屆,184班的班主任教我們化學,你還記得你班的劉洋嗎?我們幾個女生每天下課都跑到操場去看他打籃球,想想那時候真是太花癡了。”
劉洋?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搖了搖頭。
喬姍接着說道:“你們班還有個傻子,叫什麼露的女生,我忘了名字了,反正腦子有問題,天天在樓道被人欺負。”
我再次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起來我們班還有這麼一個人。
喬姍有些失望的看着我,不過她仍然沒有放棄,想了一會又說道:“聽說十中現在修了操場,面積比以前大了不少。咱們那時候做課間操都得躲到樓道里。”
十中。。。爲何我想不起來關於十中的任何一點回憶。同學、老師、校園、甚至是我的同桌,他們在我的腦袋中就像是一些模糊的幻影,我只知道他們存在過,卻沒有在我的大腦裡留下任何印記。
對了,張江,我的好朋友張江。他是我184班的同學。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成爲鐵哥們的?又是因爲什麼開始失去聯繫的?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哪怕是點滴的瞬間,比如某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們早起去打籃球,比如某個課間,我跟他一起上廁所,到小賣部買吃的,比如某個下午我們一起逃課去網吧。。。可是這些比如都是我的想象,缺乏真實的存在感。
我沉浸在一種難以自拔的回想之中,再也無暇去估計眼前的女孩兒,我竭盡所能的去回想我的初中時代所發生的一切,可我想破了腦袋也回憶不起任何一件往事。
喬姍微笑着看着我,神情彷彿有些得意,又像是在嘲笑,她早就知道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之後,我再也沒有跟喬姍有半句對白,這無疑是一場及其失敗的相親,不過無所謂,我根本就沒有打算高攀的上對方,這個女孩兒不論是學歷、工作還是長相,都優於我,尤其是吃完飯走出餐廳,看到她開來的牧馬人之後,更加讓我下定決心遠離她。
目送她離開之後,我步行往公交車站走去。
加上大學的四年,我已經離開家鄉7年時間,中間雖然偶爾回來過,但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繁華的新華街竟然變得荒涼,現在才8點多,街上的行人卻少的可憐,從我面前經過的唯一一輛出租車也被一個形色匆匆的大叔搶走了,我只好在公交站牌下老老實實的等待。
最後一班公交車終於徐徐開來,跟我一起等待的2個乘客紛紛上了車,我一摸口袋,纔想起最後一塊錢零錢吃完飯結賬的時候花掉了,剛剛回到家鄉,我還沒來得及辦公交卡。該死!
司機師傅不滿的看了看我,沒好氣的喊道:“往後面站!別擋着後視鏡!沒錢就給我下車!”
我只好往後面挪了挪,我決定尋求幫助,車上的人不多,只有四五個人,我向一位五十來歲的大媽開口說道:“大媽,您能不能破開10塊錢,我身上沒帶零錢。”
大媽擡頭看了看我,白了我一眼,掖了掖口袋說道:“沒零錢!”我吃了個閉門羹,讓一向老實巴交的我頓時喪失了一大半勇氣。
我轉向旁邊的一位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兒,重複剛纔的話,女孩兒愣了一下,從口袋掏出一個硬幣,遞到我的手上,我感激的不知說什麼好,趕緊向女孩兒道謝,彷彿救了我一命。
司機見我投了錢,便關上車門,車緩緩向前開去。
我坐在女孩兒的旁邊,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兒捧着手機按來按去,顯然沒有把剛纔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忐忑的對她說道:“剛纔謝謝了,有機會我一定還你。”
女孩兒沒有擡頭,淡淡的回了句:“沒關係。”
女孩兒一頭黃褐色的頭髮,劉海遮着眼睛,車內昏暗的燈光讓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隱隱約約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我鼓起勇氣問道:“對了,你在哪站下車?”
女孩兒身體明顯的抖了一下,擡起頭來,說了一句讓我難以理解的話:“和速度發生糾紛。”
我一愣,“什麼?我是問,你在哪站下車?”
女孩兒撥了撥遮住眼睛的劉海,她的眼睛露了出來,“#……@%#@*#&。”
“什麼?”我還是沒聽懂她說的什麼,我盯着她看了幾秒鐘,我終於發現爲何她看起來有些眼熟,這不是喬姍嗎?不對,喬姍的頭髮是黑色的,而她卻是黃褐色,雖然都梳着一樣的馬尾。
這個“喬姍”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失了神一般,我的心臟緊緊的縮了一下。
“你是誰?你不是喬姍嗎?”我戰戰兢兢的問道。
女孩兒似乎聽到喬姍這個名字有些激動,突然站起來衝向那個不肯借錢給我的大媽,雙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大媽驚叫起來,極力的反抗,我想要上前去勸阻這一切,可我的手腳竟然不停使喚,劇烈的顫抖着,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車上的其他乘客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切,安靜的在座位上坐着,司機不斷的往後看,大聲喝止。
就在這時,一輛卡車迎面而來,司機來不及調整方向,兩輛巨型的車輛臉對臉的碰撞在了一起,我目睹着這一切的發生,卻無能爲力,那一剎那我感覺自己飛了出去,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我再一次被嘈雜的機械聲吵醒,頭頂仍然是刺眼的燈光,我躺在沙發上,眼神有些空洞,居然又是一場噩夢,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每次都要在夢裡死去。
我的頭又痛了起來,葉子,是的,葉子是我的女友,她是真實存在的,那麼她在我的公寓裡發瘋的場景,也是真實存在的嗎?
還有曉峰,我的鐵哥們,他到底有沒有串通一個叫做嶽靈秋的女孩兒把我砍死。
顯然我還沒死。
一切都是夢而已嗎?
爲什麼每次我的感受皆是如此真實,而我又如何能夠證明我現在不是在做夢?我一下子停止了思考,就像是觸到了某種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