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姍在一家粥鋪打了滿滿一壺黑米粥,我和她坐在喬然的病房裡大吃起來。
“可憐的妹子,醫生說她這周還不醒,就有可能發展成植物人。”
我沒有答話,對於喬然,我總覺得是我害了她。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出生的時候是連體嬰。”
我被喬姍的話嚇了一跳,腦子裡蹦出了各種畸形的怪胎圖像。
她笑了出來:“哈哈,看把你嚇的,沒那麼嚴重,只是胳膊上的皮膚粘在了一起,你看,這裡。”她給我指了指她的左手臂,上面有一塊雞蛋大小的皮膚膜,有點像燒傷的疤痕。
“我舅媽是個神婆子,整天神神叨叨的,她說我們上輩子是冤家,這輩子仍然不放過對方,我們在一起會搶對方的東西,現在想起來舅媽說的也挺準的,從小我們就搶吃的,搶穿的,搶玩具,搶父母的愛。我什麼都跟她爭。雖然她是我妹妹,我卻從來沒有讓過她。你知道嗎?我一直特別恨她。”
喬姍說着眼睛有點溼潤了,我安慰道:“因愛生恨,你恨她證明你愛她。”
“也許是吧。。。”
喬姍擦了擦眼淚,問道:“你呢?說說你唄。”
“我在家裡是獨生子,倒是什麼也沒人跟我搶,就是從小家裡窮,除了一日三餐能吃飽之外,其他一概不敢多想。”
喬姍笑了一下,“你倒是挺坦白的啊,你這麼老實,難怪沒女朋友。”
“沒辦法,現在改也改不過來了。”我聳了聳肩。
“你怎麼突然從X市回來了,那裡不好混吧。”
“怎麼說呢,算了,不說了,我怕說出來嚇到你。”
喬姍一下子來了興致,“快點兒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做了幾個怪夢。。。”
我把那幾個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夢境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
喬姍聽完不自覺的往我的身邊靠了靠,神色變的凝重起來。
“就知道你會害怕。”
“不,我不是害怕,這個夢太蹊蹺了,你想,你第一次夢到葉子變成了木偶,然後你醒來去找了曉峰,他跟一個叫做嶽靈秋的女孩兒把你砍死,後來發現那還是個夢,也就是說,這兩個夢其實是一個夢,是一個夢中夢。你醒了之後,回到了C市,在跟我相親之後,又遇到了車禍,緊接着又做了一個夢,你夢到葉子把你活埋了。然後你醒了,你發現你處於一種完全黑暗的情景下,裡面有曉峰和嶽靈秋。這顯然又是一個夢中夢。所以,這其實一共是兩個夢中夢。這兩個夢中夢裡你夢到了同樣的人,葉子、曉峰、嶽靈秋。他們的目的很顯然就是想要殺死你。而你根本不認識他們。你想,即便是我們認識的人,我們也很難連續夢到他們兩次。而且還是這麼恐怖的噩夢,難道不是在預示着什麼嗎?”
喬姍沒有把我當做精神病患者,我很感動。換做是我,我一定不會相信對方的話。
“沒錯,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我使勁的點了點頭。
喬姍接着說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跟你提起中學時的事情,你說你都忘記了,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我現在寧願是失憶了,可我偏偏什麼都想起來了,唯獨遺漏了葉子、曉峰、嶽靈秋這三個人。
“那些事我後來都想起來了,你再跟我說說以前的事吧,說不定我還能想起來點兒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學校看門房的大爺。”
“喝醉酒跟學生打架那個。”
“你們班的語文老師。”
“說一口地道的C市方言,全校人都笑話他。”
“政教處主任。”
“他兒子在我們班,搗蛋分子。”
“你開車將的說法快聖誕。”
“你開車將的說法快聖誕。”我跟着重複了一下。
“什麼?”她皺了皺眉。
“。。。。”
我沉默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信任的喬姍也開始值得懷疑。
這個女孩兒在拿我開涮,她明明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
我們聊得太投入,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暗了下來。
我在黑暗中和她對視。
喬然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她現在昏迷了。
那個記者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他被那個矮胖的男人打暈了,生死未卜。
現在喬姍也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猛的一驚,換個思路想,假如他們是出於某種原因沒辦法跟我說實話,通過這種方式在跟我通風報信呢?
窗外的樹林影影綽綽,我知道那個矮胖的男人就隱藏在其中。
我迅速的關上了窗戶,把窗簾拉上。病房裡顯得更加黑暗。
喬姍在黑暗中緊緊的抓着我,我感覺她在發抖。
洞悉一切的人是不會害怕的,她也被矇在鼓裡。
“曉輝你別嚇我。”
“噓。。。別出聲。有人在偷聽。”
“把燈開開吧。。。”
我找到了病房燈的開關,房間一下恢復了明亮。
喬姍喘了口氣,說:“你要嚇死我啊。你剛纔到底在說什麼?”
喬姍反過來質問我,她的表情不像在演戲。
“先別管它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你想知道公交車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你不是忘了嗎?”
“我騙他們的,那天我身上沒帶零錢,上車之後想找人破個零錢,結果就發現了跟你長得很像的喬然,我當時問她,你在哪站下車,她跟我說:跟速度發生糾紛。”
“她說什麼?”
“跟速度發生糾紛,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我就反覆的問她,然後她就開始發瘋,死死的掐住了旁邊的一個大媽的脖子。他們打了起來,司機這時候轉頭勸阻,然後就發生了車禍。”
喬姍呆住了,看了看牀上昏迷的喬然,說:“你當時在幹什麼?爲什麼不勸她。”
“說實話,當時我嚇傻了,我明明見你開車離開了,卻在公交車上又看到了你。。。”
“她的精神狀態一直很不好,這也不能怪你。”
“你聽我說完,今天下午的時候,一個記者來找我,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級餓內夢快上比。然後樹林裡就衝出一個男的,把他打暈拖走了,當時我以爲自己看花眼了。剛纔,咱們聊天的時候,你也說了怪話:你開車將的說法快聖誕。”
“那是你說的。”
“我是在學你,你跟那個記者的反應一樣,說完之後矢口否認。”
喬姍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信任,可是現在我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就是她了,我必須把一切跟她說清楚。
“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
“什。。什麼?”喬珊往後移了移,就像是準備迎接死亡之前聽殺人者說出最後真相。
“我懷疑這裡纔是夢境,有葉子曉峰的世界纔是真實的。”
“你精神失常了。。。”
“如果你也經歷了那些夢境,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也有一件事沒告訴你。”
“你說。”
“其實我初中暗戀過你,那時候去籃球場看打球,我其實是在看你。”
“。。。”
我卡殼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還給你寫過匿名的情書,你記不記得了?”
“那個黃色信封的的情書是你寫的?我還以爲是班裡的同學捉弄我。”
“是我寫的,你現在還懷疑這是夢嗎?”
我知道喬姍是在幫我,她在信任和猜疑之間選擇了前者,她的話無疑又讓我確信了一分現在不是在做夢。
“可是,那些奇怪的話怎麼解釋,你知道嗎,我現在感覺就像是在做夢,正在被周圍的人玩弄。就像在葉子和曉峰的夢裡一樣,被他們一遍遍的殺死。你們在用這些怪話捉弄我。”
“你相信我嗎?”
“如果不相信你就不會跟你說這些。只有你不會把我當成神經病。”
“那我收回剛纔的話。我們來分析一下。”
我們終於重歸於好,現在有個人來跟我一起承擔這一切,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怎麼分析?”我問道。
“這些話會不會是諧音,你再重複一遍。”
“喬然說的是:和速度發生糾紛。”
喬姍想了一會,似乎沒有頭緒。
“記者說的是:級餓內夢快上比。”
這句比喬然的話更加晦澀,每個字之間的聯繫相差甚遠。
“你說的是:你開車將的說法快聖誕。”
喬姍把他們記在了一張紙上,划了一會,說道:“你看,我把有意義的詞語分了出來,喬然說:和速度發生糾紛,裡面有‘速度’、‘糾紛’,緊接着就發生了車禍。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爲預言。”
我點了點頭,“有道理,那個記者的話呢?”
喬姍接着說道:“級餓內夢快上比,裡面有個夢‘字’,而你恰好做了幾個怪夢。其他的字我不明白,第三句話:你開車將的說法快聖誕,裡面包含了兩個有用的詞,‘你開車’和‘聖誕’,可以理解爲,你在聖誕節開車。”
“今天是幾號?”
“12月23號,後天就是聖誕節。”
“我連駕照都沒,我更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
“說這些怪話都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喬然和那個記者就是例子。”
“你還記得那個記者是什麼哪家報社的嗎?”
“好像是《城市前線》。”
“我們明天去找他。”
這時,牀上的喬然動了一下,我和喬姍一驚,喬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她醒了!
“喬然!喬然!”喬姍大喊起來。
喬然緩緩說道:“你們都在啊,你沒事了麼?”她是在對我說。
“你還記得我?”
“馬曉輝啊,咱們在初中是一個學校,你比我大一屆,在公交車上你還跟我借了一塊錢。”
她居然記得這麼清晰。
喬姍問:“發生車禍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喬然笑了笑說:“你們怎麼都不關心一下我怎麼樣了。”
我和喬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們太着急想要弄清楚一切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兒頭疼。”喬然自顧自的回答了一句。
“想吃東西嗎?”喬姍摸着她的臉頰問。
喬然搖了搖頭,說:“其他人怎麼樣了?”
“兩個司機都死了,現在就我和你醒了,其他乘客還昏迷着。”我回答道。
喬姍再次問道:“快想想,車禍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突然跟那個老大媽打起架來?”
喬然愣了一下,“什麼?沒有啊。其實我在等公交車的時候就已經認出馬曉輝了,上了車他跟一個老大媽借錢,老大媽沒有借給他,他又朝我借,完後他就開始對着老大媽破口大罵,我和車上的乘客都不敢說話,司機扭過頭來勸阻,然後就發生了車禍。”
我驚呆了!我不知道喬然爲什麼要編謊話,但她的版本聽起來更加合理。
我發瘋是因爲老大媽沒有借我錢,她發瘋毫無理由。是你的話,你會相信誰?
喬姍不可思議的看着我,我說道:“喬然,你不要說瞎說,我不是那樣的人。你記不記得你說了一句怪話,然後就開始發瘋。”
“我說什麼了?”
喬姍搶先說到:“你說:和速度發生糾紛。”
“什麼?”我就知道她會不承認,我有點急了。
喬姍轉過頭來不信任的看着我,要她相信之前的一切本來就很勉強,假如有人突然告訴你,你剛纔說了一句自己不曾說過的話,我敢肯定打死你你也不會承認的。
“喬姍,你相信我。我說的句句屬實。”
“馬曉輝,你走吧,以後咱們還是別見面了。”
喬姍的決絕將我重新打回冰冷的世界。
我急了,破口罵道:“喬然,你這個瘋子,你他媽快點兒給我說實話。”
喬姍冷冷的說道:“我妹妹只是性格內斂,她不是瘋子,你纔是。”
我想我的舉動更加印證了喬然的謊言,我停住了。
一切都無法挽回。
我頹然的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窗外的樹影在冰冷的空氣中搖曳着,前所未有的孤獨與恐懼籠罩了我,我身處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老天要如此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