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相安無事,我們順利的走出了那條小路,我打打喇叭,跟貨車示意了一下,飛快的往C市奔而去,現在一分一秒對我來說都十分寶貴,剛纔在那條小路上耽擱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必須找回來。
經過那個東西的驚嚇,我睡意全無,精神出奇的集中,我豎着耳朵監聽着周圍的動靜,除了呼嘯的風聲和轟鳴的發動機,偶爾還傳來一些小石子濺射到底盤上的聲音,一切正常。
漸漸的,我又開始迷糊了,兩旁飛馳的樹木就像催眠的鐘擺,讓我欲罷不能,腦子明明很清醒,但眼皮就像粘了漿糊,睜也睜不開。常跑長途的司機一定對這種感覺不陌生,這種情況最危險。有一次,我就在這種情況下睡着了,我做夢了,我夢見我正在路上奔馳,精神百倍。我還經常在早上夢見起牀刷牙洗臉,然後匆匆忙忙的往單位走,我放心的呼呼大睡。大腦爲了偷懶,常常製造夢境來欺騙我們。
突然,車頭狠狠的抖了一下,好像撞上了什麼!我猛地驚醒了。
我沒有停車,繼續往前開,如果是人,在這種速度之下,他活不了,我已經殺了一個,再來一個也無所謂。如果是動物,更無所謂了。但最好是那個鬼鬼祟祟的東西,它想來騷擾我,被我撞的粉碎。
這時,車裡傳來一陣難聞的味道,有點像醫院裡的味兒。
我低頭問了問自己的身上,一股腥味傳來,我身上沾染的血跡被汗水浸透了。聽說新鮮血液的味道很小,放置一段時間之後就開始慢慢惡臭。
血腥味越來越濃重,我搖下了車窗。窗外冰冷的寒氣瞬間涌進了車內,寒風嗖嗖的從我衣服縫裡灌了進來,凍的我直打哆嗦。我趕緊關上車窗。
這時,我感覺我踩油門的腳下滑滑的,鞋底跟金屬板之間彷彿塗了潤滑劑。
是血!
我迅速打開車內的燈,透過幽暗的燈光,我看到了我的腳下趟着一層暗紅的血液。
這些血是哪兒來的?我趕緊把車停在了路邊兒。
這裡有路燈,我膽子大了許多。我下了車,仔細查看自己的周身,一切正常,車的外皮也沒有沾染任何血跡,剛纔也許是撞上了橫在路上的樹枝之類。
我找了塊兒大抹布,胡亂的把腳底的血清理了一下,又上路了。
走了沒多久,腳下又是黏黏的,那些血又滲了出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我絕對是見鬼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回到C市,把這輛破車丟的遠遠的。
幾個小時之後,我終於見到了那塊兒寫着C市人民歡迎您的牌子。這裡離市區不遠了。
現在是凌晨5點半,我只用了不到7個小時。
我把車停到了一座廢棄的磚窯廠外面,疲憊不堪的順着公路往市區裡走去。
劉皮的垃圾回收站好像是在東郊附近,我不知道具體位置,我也沒有他的電話,我只能靠打聽。
終於,朦朧的晨霧裡駛來一輛出租車,我搭上了這輛車。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見到劉皮之後該怎麼告訴他這一切,他知道我殺了人,會不會當場就把我送進派出所。又或者假裝答應收留我,然後扭臉去找警察。
出租車路過我的家附近的街道,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熟悉,如果我沒有犯罪,我現在就能大搖大擺的進家門洗個熱水澡,吃上母親做的香噴噴的飯菜,還能跟哪個女孩兒約會相親什麼的,她最好是在銀行上班,那樣我以後去銀行就再也不用排隊了。
現實總是透漏着一股蒼白無力的氣息。現在我正在尋找一個垃圾回收站,那裡是我唯一的庇護。
下了車,我逮了幾個附近的人打聽了起來,我終於打聽到一個“劉老闆”的垃圾回收站的地址。
我鑽進了七拐八拐的小巷裡,按照那個路人的指示,總算看到了一個垃圾堆成山的院子。
我敲了敲鐵皮大門,狗窩裡衝出一直大狼狗,衝我吼叫起來,沒過一會,院子裡的一間屋子走出一個睡眼朦朧的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這傢伙不是劉皮,太年輕了。
他透過柵欄看了看我。
“找誰?”
“我找劉皮?”
“沒在,你給他打電話吧,他很少來這兒。”
我想我找對地方了。
“我沒他電話,你能不能幫個忙跟他說聲,就說有個老同學找他。”
小夥子點了點頭,把院門打開,“進屋等會吧。”
他把我讓了進來,然後我們進屋,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劉皮的電話。
“劉哥,有個人說是你的老同學,跑到麻巷的垃圾場找你來了。”
“劉哥說讓你聽電話。”他把手機給了我。
我長長的吸了口氣,接起電話說道:“劉皮,是我,馬曉輝。”
“曉輝?你怎麼、你怎麼跑到我那去了?”
“你啥時候能過來,我急事找你。”
“你等着。”劉皮掛斷了電話,十幾分鍾之後,院子開進來一輛奔馳,下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是劉皮,看來這傢伙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都開上大奔了。
劉皮一見我,立刻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就像給我吃了顆定心丸。
我們進了屋,劉皮掏出200塊錢,跟那個小夥子說:“強子,去給我們弄點兒吃的。你也吃點兒,吃飽再回來。”
劉皮給我扔過來根菸,說:“說吧兄弟,犯了啥事,你放心,有哥們罩着你。”
他的話讓我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不是因爲感動,而是因爲一路忐忑的心情終於得到了解放。
“你怎麼知道我犯了事。”
“你好端端的絕對不會來找我,我一個處理破爛兒的,跟你們這些小資白領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你找我來肯定不是來敘舊的。”他說的有道理。
“我殺了人。”
“在那兒?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在X市的醫院裡,她是我女朋友,你放心,我一路上走的很隱蔽,警察絕對查不到你這兒。”
“警察就是能查到我這兒,我也不怕,我現在有幾十個垃圾回收站,你想藏到哪兒都行。”
我跟劉皮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那個叫強子的小夥子纔買了早餐回來。
從劉皮的口中得知,他現在的垃圾回收生意做得非常好,前幾年正好趕上省裡明星城市的建設,他從裡面找到了商機,跟**合作,承包了大半個C市的垃圾回收市場,現在是名符其實的垃圾大王,賺足了票子,已經開始逐漸轉行,搞起了投資,甚至還在開了個礦。
根據我的瞭解,沒有上億的資產和絕對硬的關係,開不了礦廠。
劉皮這麼年輕,就已經財富五車,錢高八斗了。而且,他現在老練的一點兒也讓人看不出他的年齡,城府深沉的像個政客。
劉皮給我安排好了去處,讓我暫時先回他的別墅裡避避風頭,然後再給我弄個假身份,去他的投資公司做個閒差,穩穩當當的度過下半輩子。
我的下半輩子就這樣被別人兩三句話安排好了。
劉皮拉着我,往他的別墅開去,他平時不住這,買了也沒住過幾次,讓我安心的住。
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他,我一直沉默着,聽他說着他這幾年的打拼,那個強子從小就跟着他,身上還揹着命案。他跟我說,十年時間能混成這樣,絕對不是靠什麼努力奮鬥之類的,就一個字:狠。
別墅到了,這是一棟建在溼地公園附近的豪華住宅,周圍山清水秀。跟郊區的聯排房別墅有質的區別,這纔是真正的別墅。
劉皮把我扔下之後,就開車走了,別墅裡還住着一個五十來歲來的女人,叫樑姨,好像是劉皮老家的親戚,劉皮不經常來住,就找了個相當於看門的。
我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倒頭就睡,警察就是現在來抓我,我也懶得跑了。
人睡着之後,腦子裡的各種念頭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我做了許多夢,我夢見了葉子,夢見了那個木偶,夢見了曉峰,夢見了嶽靈秋,夢見了喬姍和喬然,夢見了那個記者,夢見了劉皮,夢見了樑姨。他們在夢裡也不放過我,揮舞着手中的傢伙,把我砍得七零八落。我也毫不示弱,抄起菜刀在這羣人裡亂砍,最後大家終於同歸於盡,地上變成了血池。我們散落的肢體在裡面漂浮着,現在誰也動不了了,我的腦袋跟葉子的腦袋飄在了一塊兒,我們死也分不開了。喬姍左臂和喬然的右臂緊緊的貼在一起,相隔二十幾年,它們又見面了。。。我看着他們,突然生出一絲悲涼,何必呢,大家輕輕鬆鬆的該做朋友做朋友,該做戀人做戀人,該相親就相親,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刀槍相向?
葉子對我說:“這輩子我們生不在一起,死在一起也很好。”我親了親她血肉模糊的臉。
曉峰對我說:“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是馬曉輝,兄弟是什麼,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就得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嶽靈秋說:“砍人是一項具有競技精神的體育活動,建議把它列入奧運會項目。”這個瘋女人。不過,我還是跟她握手言和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喬姍對喬然說:“妹子,你看,現在咱們多像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安靜祥和。”
喬然說:“誰允許你叫我妹子,理論上來說,我比你更先一步。”
那個記者說:“馬先生,你現在想起來當時場景了嗎?”
我:“想你媽個頭!”
劉皮說:“這一池子的胳膊大腿收回去能賣個好價錢。”
樑姨說:“我這輩子住過最好的地方不是那個別墅,而是這個池子,暖和,敞亮。”
那個木偶說:“天惶惶,地茫茫。。。”大家都不說話了。
池子裡的血粘稠,溫熱,漸漸的,它開始有些難聞了。我想捂住鼻子,可我的手臂不知道飄到了什麼地方。
我猛地驚醒了,但我彷彿還置身於那個血池裡,被子裡滑滑的,我用手一摸,滿手的鮮血,我嚇得蹭的一下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我掀開了被子,裡面沾滿了鮮血。哪兒來的血?
車上的一幕又重演了,這些血液就像是在嘲諷我的所作所爲。它們從葉子的身體裡鑽了出來,一路跟着我,時刻提醒我殺了人。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昏暗的房間裡飄着濃厚的血腥味,我找了半天燈的開關卻沒有找到,該死的別墅,我摸着黑,進了浴室,打開了浴室的燈,我避過鏡子,仔細的沖洗着身體,我不敢看鏡子裡的自己。
現在幾點了?樑姨呢?我待會得讓她給我換套牀單被罩,那些血怎麼解釋?就說身體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