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是葉子,我翻過身來看了看她,她完好無損。
剛纔的一切或許只是我的臆想,又或許只是一個夢,夢中夢,因爲我現在本身就在夢裡,我仍然處於這個夢境,也就是說,我還得繼續等待他們對我下手,這樣我才能回到喬姍身邊。
“我在醫院裡呆了多久了。”
“三天啊,你才睡了幾個小時,怎麼突然失憶了?”
三天,夢裡面曉峰是在我住院後第四天到來的。
“這是哪家醫院?”
“人民醫院。”
“不是坎仁外科醫院嗎?”
“瞎說什麼,有叫這個名字的嗎?”
我剛纔糊塗了,把夢境跟現在混在了一起,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做夢的,或者說我是什麼時候開始進入臆想的?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中間曾出現過什麼特別的地方,每次我的臆想跟現實都銜接的完美無瑕,過度平滑的讓我難以分辨。
“葉子,這段時間我做了些怪夢,我跟你說過嗎?”
“沒有啊,你做什麼怪夢了?”
我跟她敞開心扉的談話也是臆想出來的,我有些頹然,我不想再重複一遍了。因爲根本於事無補。該來的總會來的,不論是葉子還是曉峰,他們總有一個要對我下手,我逃不出命運的結局。
可是,臆想中的葉子是那麼溫柔,沒有一絲加害於我的意思,甚至爲了保護我慘遭曉峰的毒手,也許是我心裡不願意接受葉子害我的事實吧。
“算了,沒事了,我感覺好點了,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兩三天吧,都是些外傷,也不嚴重。你還沒跟我說爲什麼要躲我。”
她主動提起了這個問題,我決定閉口不談,再說一遍也是徒增她的恐懼,她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那個木偶在作怪。
“沒什麼,我不是再躲你。”
我們一起保持沉默,她在一旁拿着筆記本電腦寫東西。臉上表情冷冷的,一點也沒有臆想中的那個葉子溫婉可人,我們現在只是把愛情熬乾耗盡了的熟人罷了。
“到飯點兒了,我去食堂打飯。想吃什麼。有包子,米飯。”
“我想吃烤鴨。”
“海鮮想不想吃。”
“想。”
“那你接着想吧。”她淡淡的說道。
她總是這種讓人厭惡的嘴臉。
我生氣了:“我是個病人!就不能照顧一下病人的心情嗎?老是這麼冷冰冰的。”
她衝我喊了起來:“我告訴你馬曉輝,我大半夜的跑去找你,怕你出事,現在又請假照顧你,我對你仁至義盡了!你別忘了我們現在什麼不是!不要把我的耐性磨光。”
我一下憤怒了:“我現在這幅摸樣還不都是因爲你?你這個害人精,你想活埋我,你不用假惺惺的,來吧,露出你本來面目吧。”
“活埋你?我沒那個功夫,現在給我把刀子我立馬捅死你。這就是我本來面目,你滿意嗎?”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就像回到了分手之前。她被調到外地之後,我們經常這樣在電話裡吵架,彼此說的話越來越難聽。
中午飯最終沒有吃成,我和她都氣飽了。
我提到了活埋,她把話鋒一轉,就變成了一場惡言相向的吵架。
我想曉峰和嶽靈秋了,我現在無比期待那一斧頭,最好當着葉子的面,我想知道她看到我被砍死時會是什麼表情,高興?難過?說不定她會搭把手按住我。
她的身體裡藏着一個木偶,但她本身比那個木偶可惡一萬倍。
這纔是我們之間的真實狀況。甜蜜?小鳥依人?你儂我儂?早就蕩然無存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她去上班了,把我孤零零的丟在了病房裡。
我決定給曉峰報個信兒,讓他趕緊過來。
我在手機裡翻遍了通訊錄也沒有找到他的電話。
誰他媽的動了我的手機?一定有人在搗鬼。
現在我連求死的主動權都喪失了,只能聽話的接受死神的日程安排。
等等,既然我知道結果,爲什麼不能提前做個防備?如果說葉子背後的那個木偶是超自然力量,我無法抗拒,那麼曉峰和嶽靈秋只是兩個普通的人類,他們只不過是多了把斧頭而已。如果我把他們先弄死呢?不,我不能主動出擊,萬一現在已經不是做夢,那麼我逃不掉法律的制裁,這輩子就完了,我沒有自信能夠騙過警察,我連門口的保安都怕,別說警察了,我只能防禦和自衛。大不了被他們殺死,重頭再來。
我忍着後背的疼痛回到了公寓,家裡放着一把3寸長的匕首,那是我和葉子去新疆旅遊時偷偷買回來的,鋒利無比。
它在我的皮箱裡放着。
我把匕首藏在袖子裡,返回了醫院。
晚上,葉子回來了,她帶回來一隻烤鴨,扔到了我的手裡,淡淡的說道:“吃吧。”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葉子的眼睛紅腫着,她哭過。
“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沒誰,領導,他不滿意我的案子,我這兩天算是白忙活了。”葉子故作輕鬆的說道。
我知道她受了不小的委屈,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好歹還有個依靠,現在她孤零零的,什麼事都只能一個人扛着。不過,我也已經麻木了,沒有同情,沒有心疼,我曾經無數次的心疼她,再到厭惡她,這是一種循環,即便我再怎麼心疼和同情,也改變不了我們不合的事實。
葉子早早的睡了,我卻精神百倍。那把匕首就藏在我的右手邊的被子裡,現在只要有人對我露出一點點的殺意,我就可以衝過去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葉子轉了個身,面朝着我,她紅腫的雙眼閉上之後顯得更大了,像核桃似的。
“你睡着了?”她現在也是我防備的對象,我想試探一下她對我有沒有殺意,那個木偶有沒有悄悄的顯現出來。
“沒有。”葉子清晰的回答道。
我握着匕首的手抖了一下。
“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
“什麼也沒想?”
“我在想你。”
“我就在你身邊。”
“我再想你有多高。”
“你想這個幹嗎?”
我突然反應過來了,我的身高決定了的她需要挖多長的一個坑。
我握緊了匕首,葉子的眼睛似乎更加的腫脹了,圓鼓鼓的,好像眼皮裡充滿了血。她的皮膚一點一點的在變白。那個木偶來了。
我抓着匕首騰的坐了起來,大喊道:“葉子!你醒醒!”
她的嘴角變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像一個僵硬的笑容。分明是一個活動的木偶的嘴巴。
它終於來了,我不再猶豫,將匕首對準了她的喉嚨,狠狠的刺了進去。奇怪的是,那不是刺在木頭上的感覺,懦懦的,就像是在割肉。
葉子睜開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我,我傻了,這哪兒是什麼木偶,我刺到的是葉子本人。
葉子捂着脖子,她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烏魯烏魯的聲音,鮮紅的血液淌的到處都是。我殺人了,我親手殺死了跟我相戀了四年的女人。她不計前嫌跑來照顧我。
她到底犯了什麼錯我要這樣對待她?我的大腦混亂了,那個木偶呢?也許又是我的臆想。
我崩潰了。
很快,葉子停止了掙扎。
我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我得做點兒什麼,這裡是醫院,我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她弄出去。我想起一篇恐怖小說,裡面的兇手把屍體解剖成碎塊,倒進馬桶沖走了,我只有一把3寸長的匕首,就算給我把碎骨刀,我也下不去手。
離天亮還有七八個小時,逃跑的念頭在我腦中滋生。我現在終於深切的體會到了自首需要多大的勇氣,我沒那個勇氣。
我把葉子拖到了病房的衛生間裡,打開水頭沖掉了身上的血跡。好在我穿的是睡衣,外套乾淨的掛在衣架上。
我又把兩個枕頭放在牀上,蒙上被子,僞裝出牀上有人睡覺的樣子。地上的血被我清掉了,牀單上的血跡被被子蓋着,沒人看得出來。我換好衣服,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值班的護士看了看我,說:“唉,你不是315房的病人嗎?大半夜的你去哪兒?”
“我單位有急事。我得過去一趟,今晚可能就不回來了。”我不能說是去買東西,她要是發現我長時間不回來肯定會去病房查探。
“切,你是幹什麼的呀,大半夜的還有工作。”她有點兒不屑的說道。
“警察。”我腦子一轉,現在沒有什麼職業比警察更具迷惑性了。
“不會吧,你的住院簡歷上寫的是自由職業。”這個煩人的護士不依不饒。
“便衣警察,身份不方便讓外人知道,我告訴了你,你可要保密。”
那個護士頓時來了精神,問道:“你這次受傷是不是因爲執行任務啊。”
“聰明,千萬別對外人說,如果歹徒知道我受傷了他會來找麻煩。”
護士激動的點了點頭。
我接着說道:“我女朋友還在裡面睡覺,這兩天爲了照顧我累壞了,明天她不用上班,麻煩你交接班時跟別的護士說一聲,明天別進去打擾她。讓她睡個懶覺。”我要多爲自己爭取一些時間。
“好的,警察同志,我保證完成任務。”小護士有些興奮。
“噓。。別叫我警察。”
“是是是。。。”
我的腿不聽使喚的顫抖,我極力的控制着。
我走出醫院,打了輛車,我要先回公寓一趟,我有輛二手的捷達,這次脫逃全靠它了。
“什麼味啊,這麼腥氣。”出租車司機捏着鼻子打開了車窗。
“醫院味兒。”
司機提醒了我,萬一待會那個小護士聞到血腥氣怎麼辦,我忘了噴點兒清新劑。不過剛纔跟小護士說話的時候她顯然沒有聞出什麼,醫院本身味道就很重,希望能夠矇混過去。
回到小區,保安大叔還沒有睡,正坐在花園的石凳上抽菸。
我目不斜視的從他面前走過,我的餘光能感覺到他的眼睛正毫無顧忌的打量着我。他的腦袋隨着我的身影從左邊兒移到了右邊兒。
我沒有回公寓,我需要的東西全部在身上了,我跳樓時只穿了一件秋天的單衣,後來葉子給我帶了件大衣。
我發動了車子,往外面開去。
這時,保安大叔對我喝道:“你!下來下來。”
我的心一驚,使勁踩了腳剎車,車狠狠的停了下來,腦袋差點兒撞到方向盤上。
保安大叔敲了敲玻璃,我搖了車窗。
“這車是你的?”
“是啊。”
“你車位早就到期了,要續租的話明天來交一下錢。”
原來就這麼點兒事,嚇了我一身冷汗。
我搖上了玻璃準備離開,這時,他又喊道:“等會!”
“怎麼了?”
“下次把車停好,你看你停的,一個車佔了3個車位。”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緊低頭認錯,我不想跟他多糾纏。
這個小區入住率不高,本來就沒幾輛車,大部分停車位都空着。估計是上次葉子借車沒停好,我一向遵守規則。
我沒有方向的在路上開着,我只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之後,葉子的屍體就會被人發現,我的車輛就會被警察鎖定,我只有一張真實的身份證,乘坐任何遠途公共交通工具都會留下線索。
這麼短的時間,我能逃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