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正站在一棟高樓的樓頂,這是一棟什麼樓,有多高,這些都不重要,我敢肯定從這裡跳下去殘廢不了。
樓頂一絲風也沒有,下面是一條寂靜的小道,沒有路燈,看不到下面的人影,時間彷彿停了,我呆呆的望着下面,仔細的體會着現在的心情,沒有自殺者該有的絕望,只有希望。
這時,我的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咔噠、咔噠”,我心裡一驚,猛的回過頭,卻看見那隻木偶向我緩緩走來,這是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完整的站在我面前,它大概1米高的個子,一副僵硬的笑臉,圓圓的眼珠子在外面瞪着,上身塗着硃紅色的漆,下身卻未着色,木質的腳在地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我鼓起勇氣,問道:“你究竟是誰?”
木偶活動了一下嘴部,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然後向我狂奔而來,我差點被它嚇得暈倒,慌亂的從樓頂的邊緣跌了下去,我不能再落到它的手裡。
我正期待着墜落帶來的刺激感,腳腕卻感覺一痛,我停在了半空,緊接着,我的臉狠狠得撞上了樓側的牆壁。
那隻木偶抓着我的腳腕,得意的笑道:“抓住了,抓住了,哈哈哈哈。”
我的心瞬間凉了,都怪自己磨磨蹭蹭。
木偶的力氣很大,一點一點的把我往上拽,我沒有放棄掙扎,另一隻腳死死的卡着樓頂的邊緣,使勁往外踢,木偶腳下一滑,被我帶了下去。它的手仍然抓着我的腳腕。
我總算鬆了口氣,在空中自由落體,感覺好極了,只是那個木偶破壞了應有的刺激,現在只剩下放鬆了。
我朝着那個木偶笑了笑,木偶張了張嘴,說道:“別高興的太早,你摔死了,我還是會埋了你。”
笑容僵在了我的臉上,接着,我的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我想我應該是着地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沒有那刺耳的機械聲,也沒有耀眼的燈光,這裡不是醫院,也不是墳坑,而是一個圓弧形的管道,冰冷的石壁刺的我渾身發痛。我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身上多處纏着繃帶。
我從裡面鑽了出來,原來是一根混凝土管,周圍是一片荒涼,現在是晚上,我依稀能看見遠處的村落,這是什麼地方?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是現實還是夢境?
在夢裡,我每次醒來好歹還有個身份,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次我是真的摸不着頭腦了,難道我是個要飯的?每天回來沒事幹窩在這裡做春秋大夢?不可能,我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條普通的牛仔褲,上身是一件藍色的夾克,雖然有些髒了,但並無破損。
我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個錢包,裡面除了有幾十塊錢的零錢之外,什麼也沒有,身份證、駕照、銀行卡之類的統統沒有,我是誰?我應該叫馬曉輝,最起碼夢裡是這樣設定的。
我想起了酒吧裡那個男人對我說的話,醒來纔是我困境的開始,果然沒錯。或許我根本不該醒來。
我沿着土路往村子裡走去,我得先搞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如果我能有個手機就好了,可我現在除了那幾十塊錢,什麼也沒有。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試圖回憶起什麼,卻都是無用功,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什麼都不知道了,每次想起點兒什麼,又發現那都是夢裡的情節。想了一會,便覺得頭疼,不再去想。
跟村裡的人一打聽,才知道這裡是西寨村,屬於C市郊區,離市裡不遠。
我突然覺得這個情節跟夢裡的情節有些相似,在夢裡,我被埋在了C市西寨村的一片墳地裡。
現在是晚上11點,最後一班公交也沒了,好在沒有多遠,走路也就一個小時就能回去,我在路上邊走邊想,我該去哪兒?回家?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我不想見父母,怕他們爲我操心,最讓我鬱悶的是,我現在一個電話號碼都想不起來,家裡的,父母的,朋友的,統統想不起來,還有,我家在哪兒?我他媽的根本就不知道,在夢裡依稀記得是在東郊附近,離劉皮的垃圾站不遠,但僅僅是有個印象,具體什麼位置,哪個小區,幾棟幾樓毫無概念。
對了,劉皮,我應該去找找他,他是我能想起來最靠譜的人了,希望他不僅僅是我夢裡的人物。
走了沒多久,遠處來過來一輛出租車,我毫不猶豫的攔了下來,C市市區沒多大,坐着出租車繞一圈都用不了50塊錢。
劉皮的垃圾站的位置在我的腦海裡還很清晰,我下了出租車,鑽進了小巷子,七拐八拐的找到了那家垃圾站——這裡果然有個垃圾站!跟夢裡一模一樣。
我敲了敲黑色的鐵門,院子裡傳來了一陣狗叫聲,不一會,附近的狗都被調動起來了,叫聲此起彼伏,弄得我心煩意亂。
門開了,鐵門裡露出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是劉皮,他留了鬍子,髮型也很犀利,胡亂的蓬在腦袋上,整個一個犀利哥,跟夢裡光鮮的劉皮相差甚遠。
他皺着眉頭看了我半天,才說道:“馬曉輝?”
我趕緊點了點頭,看來我確實是叫這個名字。
我們進了院子裡的一個小屋,屋子裡很簡陋,放着一張單人牀,一個老舊的木頭桌,上面擺着一臺24寸的電視機。
“你咋來了,大半夜的。”
“劉皮,我問你,咱們多長時間沒見了。”
“高中畢業了就沒見過,差不多10年了吧。”
“你確定?”
“你到底咋了,跟流浪漢似的,你看你這身衣裳,上哪兒打滾去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如果我從沒來過這裡,我怎麼可能會在夢裡得知這裡的地址,跟現實絲毫不差。
劉皮說道:“兄弟,你該不是犯了什麼事兒了吧。”
夢裡的劉皮也這麼問過。
我搖了搖頭,“你別問了,我可能是失憶了,什麼在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在你這呆兩天,你不介意吧。”
劉皮笑道:“不想說就算了,我又不是警察,跟我裝什麼失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我一個人也怪悶的。”
“你不信算了,你兄弟我算是倒了黴了,最近怪事不斷,現在又他媽的失憶了,連家在哪兒都忘了。”
劉皮說:“跟我說說,咋回事啊到底,什麼怪事?”
他一下子來了興致,關了電視,湊了過來。
我想了一會兒,說:“最近我做了個怪夢,夢見有幾個人殺我,然後我就跑,後來我也殺了人,就躲到了你這裡,在夢裡你可發達了,有幾十個億,還有豪車跟別野,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哎哎哎,在夢裡我又媳婦兒沒。”劉皮一臉的猥瑣。
“能不能別打斷我,有,漂亮的不得了,行了吧。你聽我說完,等我醒來之後,我就發現我在西寨村裡的一片荒地上躺着,我是怎麼去的哪兒,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然後我就跟着夢裡的地址,找到了你這兒,你說怪不怪。咱倆10年沒見過了。”
劉皮聽完愣了,摸着腦袋說:“怪事,怪事,說不定你以前來過這附近呢?”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吧,反正我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劉皮說:“你應該去派出所問問,不管怎麼樣,先找着自己家再說,別讓你家人着急。”
我說:“萬一我真的是個逃犯呢,那不等於自首了嗎?”
“你在夢裡到底夢見什麼了,什麼人要殺人,你又殺了誰?”
“一兩句說不清楚,你也不認識,不過說實話,我從來沒夢過那麼長的夢,而且跟真的似得。”
“明天我去打聽打聽你家在哪兒,你要是真殺了人,你就在我這兒躲一輩子。”
劉皮現在不是夢裡那個能力通天的劉皮,可他仍然放下了這句話,讓我感動不已。
劉皮搬出一張鋼絲牀,墊了幾個墊子,又找了牀被子給我,說實在的,我剛剛醒來,沒什麼睡意,躺在上面胡思亂想起來,夢裡的情節走馬燈似的在我腦子裡轉,雖然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但現實中肯定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不然我不會做這麼可怕的夢,在夢裡,曉峰和嶽靈秋一遍遍的砍死我,葉子活埋我,喬然跟我一起發生車禍,難道現實中剛好反過來了?是我用斧子砍死了曉峰和嶽靈丘,然後又活埋了葉子,最後跟喬然發生了車禍,失去了記憶?那我豈不成了變態殺人狂了嗎?
我徹夜未眠,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劉皮披着大衣出了門,我才合上了眼。
晚上,我醒來看見劉皮正在院子裡搭的廚房做飯,我早就餓了,待飯做好,我一陣狼吞虎嚥。
劉皮說:“你的事有點兒音信了,我有個老鄉在派出所當巡警,警方確實在找一個叫馬曉輝的,不過我那老鄉只是個臨時工,就打聽到這麼多。”
我雖然有心裡準備,但還是感到一陣絕望,好不容易逃出了夢境,冷冰冰的現實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打算咋辦。”
“家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能在你這兒繼續待着,到頭來連累了你。”
劉皮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不在我這兒你能去哪兒,我這兒又安全,就算有警察找上門來,我把你往垃圾堆裡一塞,讓他們找去吧。”
我笑了笑,說:“我就知道你夠意思,要不我也不會來找你,心意領了,吃完飯我就走,我害誰也不能害你。”
劉皮一把按住了我的胳膊,尖叫道:“你哪兒也不能去,就在這兒待着。”
劉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我一跳,劉皮又喊道:“聽到沒?”
我木木的點了點頭,說:“你…你怎麼了?”
劉皮恢復了常態,說道:“我怕你在外面不安全,不說了,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