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紅菱和金喜由遠而近,一直跑到駱馥軒和駱止軒近前。
原來展紅菱心急讓金喜見到駱馥軒,所以來到津城後只把翠蘿打發進城向秦昭稟報,她和金喜兩人從城邊的小路繞過去,想到反軍大營裡去見駱馥軒,卻沒想過來之後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當她看出那兩個在軍前單獨見面的人是自己的兩個兒子這賓,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本能地以爲他們會發生衝突,擔心發生自己最爲恐懼的結果,於是便大叫着跑來。
她和金喜一前一後跑過來,半下半摔從馬下滾下,踉踉蹌蹌來到駱止軒和駱馥軒中間,左右看着說道:“你們兩個在做什麼?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駱馥軒站在那裡沒動也沒說話,駱止軒卻走過來,扶着她小聲說道:“母親,我沒事,我們很好,您不要擔心。”
展紅菱搖頭道:“不可能!以你們現在的關係,單獨在這裡見面,怎麼可能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駱馥軒見到駱止軒直接在自己面前稱展紅菱爲“母親”,他的心裡涌起強烈的酸楚,與自己比起來,從前那明明是自己的母親,哪怕她不是親的,可是自己卻有資格叫,到了現在,是不是已經連叫她一聲“娘”的權利都沒有了?
他在這裡想着,剛剛跑到近前,下馬走來的金喜看着他的面一點點走近,遲疑地說道:“二皇子?”
駱馥軒也擡頭奇怪地看着她,問道:“你是誰?爲什麼叫朕二皇子?”
見他用這種證據說話,金喜激動起來,眼中閃着淚花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你與先帝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先帝若是看見不知會有多高興!”
聽金喜說到父親,駱馥軒更加疑惑,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金喜激動地跪倒向他施禮,道:“二皇子,奴婢是淑貴妃的陪嫁丫鬟,後來寧華宮裡的總管金喜啊!”
什麼“陪嫁丫鬟、寧華宮的總管”之類的駱馥軒反應不過來,可是聽到金喜兩字他卻呆了,瞪大眼睛看着她說道:“金喜?!金喜不是已經死了麼,怎麼又冒出來一個?”
金喜激動道:“二皇子,那個是假的,我纔是真的呀,我是真的金喜,之前那個是別人找來冒充我的!”
駱馥軒轉頭看向展紅菱和駱止軒,邊看邊搖頭道:“不、不可能,你是假的,你纔是假的,你是娘找來騙我的!”
金喜更急,道:“不,不是的,我纔是真的!我是從你出生,一直到把你帶出皇宮,每天都在伺候你的宮女金喜!你小的時候給你洗臉洗澡換尿布,喂吃喂喝穿衣服的金喜!我知道你臀上有塊胎記,耳後有個小肉瘤,你小時候最討厭喝羊奶,最愛吃蓮子粉做的羹……”
“不,不是的,你是假的,你是娘找來的,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都知道!”
“二皇子,請你相信我,我真是金喜啊!當年你被皇后下毒,差點沒死掉,是我和貴妃娘娘輪流抱着你,看着太醫給你扎針,親手給你喂藥!如果不是後來安國夫人帶你出宮去找瑞安寺的方丈治病,或許你那時候就沒命了!”
駱馥軒見她一直說,憤怒地吼起來:“不、不!我不信,你們都在騙我!一個又一個的都在騙我!你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奴婢不是假的呀,二皇子爲什麼就不肯相信我呢!”
金喜急得從地上爬起來,在懷裡翻了又翻,最後翻出一卷絲絹來,那絲絹本是白色的,可是存放的時間太久,已經變成微黃色。
金喜把這絲絹遞向駱馥軒手中,說道:“二皇子,就算您不相信奴婢,您總該相信這個,這可是貴妃娘娘親手所書,當年她與皇后一決生死,生怕自己有失連累了二皇子,所以讓奴婢帶二皇子出宮,我們離宮前,娘娘給了奴婢這個,說她若事成便罷,如果不能成事,便讓奴婢帶着二皇子遠走高飛,去過平常人的生活,讓二皇子一輩子都不要回到皇家的爭鬥中去,平平安安,做一世庸人便好……”
駱馥軒看着那塊絲絹心頭狂跳!這是母親留給自己的?上面會寫了什麼?這東西會是真的?
他慢慢伸手接過去,激動之下,手掌微微顫抖。
他把那絲絹展開來看,雖然絲絹很舊,可是金喜保存得卻很好,上面的字跡仍舊十分清楚。
只見上面寫着:吾兒馥軒,母親無能,讓吾兒受盡苦楚,險些喪命,今母親決定奮起反擊,成,爲吾兒博一生錦繡,敗,母親無怨無悔,只盼吾兒一生順遂,平安到老;吾兒且記,生兒不爭王候位、生女不入皇家門,世代只做閒雲野鶴最好;母親無論結果如何皆認命,吾兒不要報仇。母淑婉泣血留書。
駱馥軒看完之後腦中陣陣作響,他從字裡行間便能感覺得到,這真是自己母親留給自己的,她去做那件事的時候是那樣決絕、她愛護自己之心也是那樣深重,她爲了自己可以去與別人拼命,可是她若死了卻不讓自己報仇,只讓自己平平安安的活下,這樣的母受休止是偉大兩個字可以形容!
與母親所做的一切相比,自己現在的做的事情該有多麼可笑,多麼狹隘!自己誤會養父養母,與和自己一樣是受害者的兄長爭江山,像傻子一樣別人的蠱惑,卻還在那裡自以爲是……
這一刻他真覺得自己愚蠢到極點、狹隘到極點,不是人到極點!
金喜見他看完之後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以爲他還是不信,更加想要證明,繼續說道:“二皇子,奴婢真的是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女,這一點很多人都可以證明,奴婢是從張家賠嫁過來的,張府好多人都認識奴婢,不信二皇子可以找大公子、不是,是大老爺張子焦詢問,他肯定會認出奴婢的!”
說到張子焦,駱馥軒的臉瞬間僵住了!那是自己的親舅舅,可他已經死了,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懷裡!而且是被自己逼的!
這都是是自己的罪過!自己對不起那麼多人、傷害了那麼多人,自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罪人!
這時駱止軒和展紅菱也走過來,展紅菱說道:“平安,你相信吧,母親真的不是在騙你,我對你說的事實就是當年的真相,你不要再被別人矇蔽了!”
駱止軒也說道:“二弟,無論你認不認我這個哥哥,我也這麼叫你,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我的二弟,從秦家算也好、從駱這算也好,我都是你的哥哥,你想要什麼,做兄長的都會給你,我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更要對得起過世的父皇!皇位你拿去,只要你以後做個好皇帝,哥哥就爲你開心!”
“娘、大哥!”
駱馥軒突然痛呼着跪在展紅菱和駱止軒面前,淚流滿面道:“娘,大哥,我不是人!我是個笨蛋!是天下最蠢最蠢的人!我不配你們這樣對我!我、我對不起你們啊!我錯了、錯得離譜、大錯特錯……我、我這樣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展紅菱和駱止軒上前想要扶他,可是沒想到駱馥軒竟然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
展紅菱見眼前寒光一閃,她本能地以爲駱馥軒是想借機刺殺兒子,轉身便把駱止軒抱住,尖叫道:“軒兒小心!”
可是駱止軒卻看得明白,駱馥軒那匕首的尖是朝他自己的胸口去的。
情急之下,他一手摟住懷裡的母親,一手飛快地抓出去,抓在那鋒利的刀刃上,叫道:“二弟不要!你不能這樣!”
展紅菱抱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駱馥軒沒有來刺殺兒子。
她轉頭看去,卻見兩個兒子的手握在匕首刃上,殷紅的鮮血雨水一樣從匕首上嘩嘩流下。
她驚叫道:“軒兒、軒兒、平安!不要,快放開,都放開……”
她一邊叫着一邊去搶,把自己的手也弄到割傷。
駱馥軒看到母親和哥哥爲了自己全都受傷,心中更覺得愧疚,慢慢放開手,跪伏在地上用拳頭捶地,痛哭着叫道:“爲什麼,爲什麼不讓我死,我真的沒臉再活下去,我背叛了爹孃、背叛了兄長、傷了姐姐的心、我、我更害死了舅舅!我是該死的!我真的該死……”
聽到她的話展紅菱再次驚恐起來,喃喃地念着:“舅舅?哪個舅舅?展陌、展陌出事了?!”
她一邊叨唸一邊慌亂地擡頭看,想找到什麼人問問,展陌怎麼樣了,可是擡頭看到的卻是黑壓壓的兵馬衝過來,鋪天蓋地,直奔自己這四個人!
她驚叫道:“啊!不好,平安、軒兒快跑……”
旁邊的金喜也慌了,轉頭就要向津城方向跑,可是卻見津城那邊也是大片的人馬衝來,一隻黑甲的騎兵向自己這些人衝來!
“王妃、王妃快看,城裡也有兵出來!”
展紅菱轉頭看去,卻見盔甲鮮明的秦昭騎在一匹黑馬上狂奔而來,在所有兵馬的最前面向自己的兩個兒子衝來。
她的心頓時提起!“他的傷還沒好,他怎麼能騎馬呢,他怎麼能帶兵衝殺呢……”
“母親,二弟,快走,爹來接應我們了……”
駱止軒一手拉着展紅菱一手拉着駱馥軒向前秦昭的方向就跑。
展紅菱一邊跑一邊叫道:“金喜,快跟上!”
四人向前跑了不遠秦昭就已經來到近前,幸好吳凱和肖平川帶領人馬在他的身後跟來,一直向前方衝來的反軍騎兵衝去,把他們抵擋在幾丈這外,沒用秦昭真正動手。
秦昭下馬把展紅菱和駱止軒,還有駱馥軒三人一起抱在懷中,說道:“紅菱你回來了,平安你也回來了,太好了,我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了!”
駱止軒說道:“爹,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城再說。”
這時有軍兵把馬匹給四人牽過來,駱止軒先把爹孃扶到馬上,又和駱馥軒一同上馬,帶上金喜,五人一同在軍中逆行,向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