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須知冊》乃是明太祖朱元璋曾親自下達敕諭,頒佈的《授職到任須知》,明確規定交接事項三十一件,林林總總,無所不包,皆須由縣衙書吏分頭準備完成,在新官赴任來路遞呈。
《須知冊》包含的不僅僅只是交接的事項,還包括縣衙所有吏員書手的名單、職務、充吏年限、籍貫等等,新任官員一冊在手,對縣衙的人事便可瞭如指掌。
Www● ttκǎ n● ¢ 〇
十二月初九日,辰時一刻,胡萬里便帶着一衆家眷僕從準時踏入龍溪縣境界,這是師爺薛良輔定好的黃道吉日、吉辰、吉時,龍溪縣的書吏、衙役、鋪兵、吹手、傘夫、皁隸、執事各役人等天剛亮就已經在交界路口恭候,一見胡萬里的轎子到了,立時就跪了一地,齊聲道:“小的們恭迎大人。”
待的大轎停穩,兵房吏楊清正便立即爬起身恭敬的呈上《須知冊》,胡萬里早的薛良輔指點,當下便直接翻看各房司吏、典吏在《須知冊》各項事宜後的簽名畫押,有這份畫押,到任後即按照《須知冊》一一查對原存帳冊和檔案、實物、人員。
見畫押齊全,胡萬里才沉穩的道:“起去。”
聽的這話,一衆書吏、衙役忙齊聲磕頭謝恩,隨後便起身張羅着爲胡萬里換乘官轎,秋蝶、葛佘芳則在青布幔遮擋下換乘小轎,二人是妾的身份,只能乘小轎,坐進官轎,胡萬里不由頗爲感概,知縣上任,這排場可真夠大的了,聞報家眷換轎完畢,他才吩咐道:“起轎。”
當下,鳴鑼夫、鼓夫便敲響七聲鑼、一聲鼓,鳴鑼開道,吹鼓手們馬上賣力的開始吹吹打打,皁隸們則排好全副儀仗,浩浩蕩蕩向龍溪縣城前進。
隊伍行到江東驛,又有一批書吏衙役帶着一衆伕役前來迎接,鑼鼓喧天,熱鬧異常,如是者三,此亦所謂的頭接、二接、三接,熱鬧歸熱鬧,但不到七十里路,足足走了九個小時,總算是趕在酉時一刻,抵達漳州府城東門。
龍溪縣丞張明賢、主薄趙德友、典史王治中、教諭李青德率領各雜官、各房典吏、全縣生員以及有頭有臉的縉紳皆聚集在城門口迎接,這番熱鬧景象可比之前熱鬧多了,不僅鼓樂喧天,而且鞭炮聲連綿不絕,震耳欲聾。
官轎並未因此而停下,而是直接入了城,望着遠去的官轎,縣丞張明賢微微有些鄂然,隨後又暗暗欣喜,這位新任知縣既無幕賓又無參隨?難道是不諳世事的書呆子?他不由瞥了身旁的主薄趙德友一眼,輕聲道:“怎的就幾個小廝跟隨?”
趙德友收回目光,搖了搖頭道:“琢磨不透。”
“叫上王老典,咱們去喝幾盅。”張明賢輕聲道。
“有想法?”趙德友輕笑道:“新縣尊可不象是好相與的。”
“傳聞未必屬實。”張明賢不以爲意的一笑,道:“這事透着蹊蹺,左右閒着無事,嘮叨嘮叨何妨?”說着,他便道:“我先走一步,在‘林三魚館’等你們。”說着便轉身離開。
微微沉吟,趙德友才叫上典史王治中隨後跟了去,縣衙裡,縣丞是二尹,正八品,主薄是三尹,正九品,典史排第四,稱四堂,未入流,他們雖說是縣衙的二三四把手,實則根本沒有什麼實權,而且在知縣面前毫無地位,輕則被呵斥,惡劣的還要被辱罵,遇上脾氣不好的還有可能被飽以拳腳。
無奈知縣不僅大權獨攬,而且對他們這些佐貳官、首領官握有參評大權,可以左右他們的前途命運,他們也只得捏着鼻子忍受,當然,他們也不是完全的逆來順受,任人揉捏的主,真要遇上不諳人情世故,不熟地方政務,又心高氣傲的新科進士主官,他們有的是手段架空知縣,新縣尊沒帶幕賓,沒帶家人,就帶了兩個家眷和幾個小廝來上任,他們要沒有想法才叫怪了。
卻說胡萬里官轎進了城之後卻未去縣衙,而是徑往城隍廟而去,城隍神乃是保佑守護城池安全,主管當地水旱疾疫以及陰司冥籍的神靈,新官上任必須先祭祀城隍神,這已經成了規矩。
胡萬里在城隍廟下了轎,按着規矩燒香敬神之後,便進了城隍廟的宰牲房——齋戒宿廟,以示虔誠,明日一早纔是正式祭祀,當然家眷是不準入內的,秋蝶、佘芳先的轎子則先進入內衙。
草草吃了一頓齋飯,胡萬里便吩咐隨從楊進喜將《須知冊》拿來,進了宰牲房細心研究龍溪縣衙的人事,佐貳官、首領官以及吏、戶、禮、兵、刑、工六房與承發房、架閣庫的司吏、典吏他都必須熟悉,至少姓名、籍貫、充吏年限這些基本情況他必須熟記。
‘林三魚館’後院雅間,縣丞張明賢、主薄趙德友、典史王治中三人交杯換盞,三巡之後,張明賢才含笑道:“新縣尊人還未到,漳州城便傳遍了他的大名和事蹟,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新縣尊竟然沒攜帶幕賓和參隨,你們如何看?”
“如今聘請幕賓和參隨已然成風,縣尊不可能不知道規矩。”趙德友斯條慢理的道:“這事確實蹊蹺,他該不會是想在漳州聘請幕賓和參隨吧?”
“這不合情理。”張明賢張口便道:“龍溪縣附廓府城,知府顧大人向縣尊推薦幕賓,這個可能是有,卻絕不會舉薦參隨,而且歷來就沒有在當地僱參隨的,縣尊未帶參隨怎麼說?”
官員僱參隨的目的就是爲了防範衙門內的佐貳官、首領官夥同當地的書吏、衙役架空他,豈有從本地聘請參隨的道理?不說其他的,一個語言不通,被人當面陷害也是懵然無知,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聽的張明賢這話,趙德友點了點頭,卻是沒吭聲,典史王治中呷了口酒,才道:“不是沒帶,還是有一個,想來是門房吧,再說了,上任的縣尊手下不是還有一撥參隨嘛。”
“虧你想的出。”張明賢譏諷道:“哪有僱前任參隨的道理?這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