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娘都沒有睡,看見我回來,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你怎麼回來了?”
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說錯了話,可爲時已晚,娘質問爹什麼意思,“你剛纔說的話都是騙我的?”
娘一把推開爹,將他趕出房子,“嗚嗚”大哭。
我不知道我沒回來的這段時間爹對娘說了什麼,但從孃的反應便能看出來,娘對爹好像很失望,不,應該是絕望。
我安慰了娘好一會,娘才止住哭聲。
娘抱着我,說了很多話,大抵就是無論如何,她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我。
這種時候,我實在問不出臭腳漢是否是娘殺了這樣的話,就算是娘殺的又能怎麼樣,那也是臭腳漢該死,如果不是他,我們家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和娘抱頭痛哭,這一晚,娘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也是我粗心大意了,沒發現孃的異常。
翌日,我睜開眼睛,像小時候那樣往孃的懷裡鑽,感受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孃的身體已經僵硬了,冰涼刺骨。
“娘!”眼淚如泉水一般涌下來,我將孃的屍體抱在懷裡,生怕她凍着,冷着。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踹開,我已無力去看爹那張面孔到底是怎麼樣子的。
他把我從炕上拽下來,不讓我碰孃的屍體,怒吼着罵我:“掃把星,你就是個掃把星,當年要是直接把你塞尿痛裡淹死,就不會有今天這麼多事情。啊,爲什麼死的不是你,爲什麼?蘭花,蘭花你醒醒……”
蘭花是孃的名字。
爹的那些話讓我有些發懵,我含着淚問他是什麼意思,爹拽着我的衣領將我提起來:“什麼意思?你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是你娘用自己的命換了你一條命。”
他把我甩出去,將當年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我。
原來,娘是習慣性流產,根本生不了孩子。
當時娘懷上我,幾次大出血,爹要找人幫娘把肚子裡的我收拾掉,娘死活也不肯。而那時,村裡來了一個道士,說是可以幫娘保住我的性命。
爹說什麼也不願意,要把那道士趕走,娘卻是將道士留下來,哀求她救救自己的孩子。
那道士給娘把過脈,說我娘是天生的陰女,今生今世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還勸娘趁早將肚子裡的孩子收拾了。
娘太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跪着求那道士,請他無論如何要幫自己。
那道士大概是被孃的誠心所感動,終於答應幫娘,但她提前告訴娘,要生下我,需要付出很慘重的代價——厄運纏身!
娘那時大概是被想要孩子這個念頭衝昏了頭腦,一心只想保住我,竟然點頭說沒問題。於是,那道士給了娘一塊生了鏽的銅錢,讓娘隨身帶着,等孩子出生後,便將銅錢呆在我脖子上,可保我平安長到十八歲。
那枚銅錢娘倒是一直帶着,奇怪的是,我出生的那天,那枚銅錢死活找不到了。沒了銅錢的庇佑,我們家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黴運不斷。
娘沒有因此而嫌棄我,但是爹卻對我越來越厭惡,並且,那種厭惡伴隨着我的生長越發嚴重。
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他都覺得是我的錯,就連我被臭腳漢強,他也覺得是我沒行成人禮。
這些暫且放在一邊,再來說說當年的事情。
其實當年的事情娘向爹隱瞞了一件事,就是那個道士告訴娘,如果想救我的話,就必須犧牲她自己。
因爲娘是陰女,我遺傳了孃的基因,是半個陰女。
陰女和陰女在一起是會相互排斥的,只能保留一個。
娘果斷地選擇了保我,犧牲她自己。
在我被爹賣掉的那一刻起,娘就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可她總盼着我有一天能再回來,她還能再看我一眼。
終於,我回來了,孃的心願終於可以了了。
但她得爲我做點什麼事情,那就是——殺死臭腳漢!
沒了臭腳漢,就沒人再騷擾我了。
爹將我提起來,惡狠狠地對我說:“你都走了,爲什麼還要回來,啊?爲什麼?”
我無語硬噎,只能默默地流眼淚。
如果我早知道這些事情,我寧願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娘,也不會回來再看她一眼。
我的歸來,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插進孃的心口。
我不想掙扎,不想反駁,爹要殺要刮,我都無所謂。
爹突然衝到門後,提起殺豬刀,眼睛裡彷彿燃燒着熊熊怒火,“啊!”
突然,一道人影從屋頂上落下來,在殺豬刀上輕輕一點,就將爹手中的殺豬刀踢的飛了出去。
顧白語落在我面前,一把將我拽起來,和爹對峙着。
爹已經失去了理智,孃的離去,徹底讓他變成了一頭吃人的猛獸。他連顧白語也不畏懼,嘶吼着讓他滾開,說我們喬家的事情,輪不上一個死人來管。
顧白語說:“岳父大人,我有幾個問題想問您。”這種時候,顧白語還想從爹口中得知什麼,簡直是瘋了。
那把殺豬刀戾氣很重,顧白語是很厲害,可要是萬一被殺豬刀碰一下,只怕會損傷他的鬼力。
我讓他趕緊走,說我自己會處理的。
顧白語讓我閉嘴,然後直勾勾地盯着爹,“你覺得是喬沛害死了你的妻子,可我卻覺得,是你自己親手害死了她。首先,當年你要是能夠竭力反對那個道士的幫忙,你妻子就不會生下喬沛,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情發生;其次,那枚銅錢其實是由於你的粗心大意弄丟的吧,如果那枚銅錢還在的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情發生;還有,你以爲賣了喬沛就可以解決問題?其實是你自己在把問題搞的越來越複雜。”
“如果喬沛沒有被賣掉,你的妻子就不會傷心欲絕,你也不會爲了安撫她找那個張道士,害的她被鬼嬰纏身。我們雖然幫助她將鬼嬰引了出來,可是她知道,鬼嬰留在她身體內的陰氣並沒有完全褪去,只是她怕喬沛知道後會想辦法連陰氣也引到自己身上。爲了保護喬沛,她只好選擇犧牲自己。”
“當年那個道士的話對她有一定的影響,但如果她想犧牲自己保護喬沛的話,爲什麼不早點動手?因爲她很愛喬沛,捨不得和女兒骨肉分離。但是因爲鬼嬰的事情,她不得不提早犧牲。這一切的一切,你難道還要怪到別人身上嗎?”
爹喃喃自語:“不,不是的。”一邊說,一邊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爹的雙眼發紅,像頭髮怒的獅子:“明明就是她這個掃把星害死了蘭花,我要去找張道士,他說可以幫我度過這次危機的……”
“那些被困在籠子裡的女人你難道忘了嗎?你真以爲她們是被鬼嬰纏身去找張道士幫忙的?其實她們都是被迫懷了鬼胎,被張道士囚禁起來的。如果不是我們及時出現,只怕娘也成了那些女人中的一個。”我再也看不下去,怒氣衝衝地將鬼嬰的事情說出來,希望我的這些話能敲醒爹。
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我們說再多,他也聽不進去,甚至我懷疑,不是他聽不進去,而是他不願接受真相罷了。
爹愛娘,卻要他承認是他親手害死了娘,他怎麼可能接受得了?
突然,爹瘋狂地大笑,看着孃的屍體喃喃自語了一會,竟然唱着歌跑了出去。
爹瘋了!
娘死了!
一時間,我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孃的屍體發呆,默默地流眼淚。
顧白語就站在我身後,也不說話,也不安慰我。
我在孃的屍體前呆坐了很久,心裡面掙扎了很久,事已至此,很多事情都無法在改變。我的生命是娘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如果我活的悽悽慘慘,怎麼對得起娘?
爲了娘,我也要更好,更堅強的活下去。
中午,我找到木匠陳伯家,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求陳伯給我娘做一具上好的棺材。
陳伯推諉着不肯接我手裡的錢,說他一把年紀了,幹不動了,讓我另找人做。
我知道,因爲臭腳漢挖墳的事情,村裡人對我們一家子現在都是敬而遠之。我撲通一下跪在陳伯面前,把自個兒說的要多悽慘有多悽慘,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並且說下次回村,一定多帶些好東西孝敬他老人家。
陳伯這人貪財,全村人都以爲顧白語是富二代,我這麼一說,陳伯的表情立刻變了。
眼看着陳伯心意動搖,有想點頭的意思,卻在這時,陳伯的老婆從裡屋出來,看到我,臉拉的老長,將陳伯拉到一邊,嘰裡咕嚕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然後陳伯走過來很堅定地跟我說:“沛兒啊,陳伯實在是有心無力,你還是另找他人吧。”
我還想再說什麼,陳伯的老婆已經對我下逐客令了,讓我趕緊走。
他老婆嘴皮子厲害可是村裡出了名的,說話一點也不給別人留情面,說我們家一門子晦氣,別把晦氣帶到他們家來。
這些話那麼刺耳,我一句也不想聽下去。
我知道再說下去也沒用,想着等他老婆不在的時候再過來試試,一轉身,竟看到顧白語進來。
來的時候我交代了讓他呆在家裡別出門,因爲我知道以他的脾氣,一言不合就要掐人脖子。陳伯都一把年紀了,萬一被他掐死咋辦?
我想拉着他趕緊離開,那傢伙竟然無視我的存在,從我身旁走過,徑直走到陳伯面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那隻藏在身後的手已經做成掐脖子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