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桐握着手機,想了想,回過去,“沒事。你給我專心聽課!”
乍然看見那貼子,簡桐真的是驚慌失措。可是奔出辦公室來,腦子裡那轟然的熱點點冷卻下來之後,心便也隨之安靜下來——她本來就是與蘭泉師生戀中,難道還怕人家說麼?
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件事早晚被拆穿。所以,有什麼好怕的?
簡桐深深吸口氣。擡頭去望,學校大牆外的洋槐早已綴滿了小小槐花。這個城市裡遍佈梧桐、芙蓉樹等觀賞性極強的樹木,與它們相比,洋槐顯得太過普通,所以只栽種在不惹眼的院牆外。可是偏就是這種看似普通的樹木開出的花朵,散發出濃烈而純正的香氣,那芳香幾乎蓋過了這個季節裡任何其他的草木花香,沁人心脾。
槐花色不夠豔麗,花形不算盛美,卻能夠獨獨秉持純正的香氣——簡桐不由得緩緩笑起來。
只要自己心裡知道什麼是對的就夠了。便如這槐花,何必要在乎別人眼裡的所謂品評?花形與花色都只是給人看,只有花香纔是留在自己心底。
蘭泉握着手機,看簡桐回過來的那條短信末尾大大的歎號,便忍不住笑起來。看來雖然碰到了問題,可是他的小老師還是精神得很嘛!
“靳蘭泉,你笑什麼?是我剛剛講的內容可笑,還是我這個人可笑?”教授正在前頭講數據隱私保護。其實這課挺乏味,但是卻是“標題黨”,一個“隱私”便將同學們齊齊拉回課堂來聽講。
蘭泉笑起來的時候,教授本來正講到縝密處,同學們也正帶着窺私的渴望去豎起了耳朵去聽教授講授的內容,結果就在這個時候蘭泉的短信提示音響了,而且他還笑了。
教授實在是沒辦法裝作沒聽見,因爲全教室的同學都轉頭去看蘭泉。教授這才拍着桌子吹鬍子瞪眼睛。
蘭泉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隨即笑開,“教授,我正在研究數據隱私保護啊。短信內容涉及敏.感信息的識別與保護兩個方面,我正在考慮敏.感信息的快速定位與敏.感規則的快速抽取……”
蘭泉的話還沒說完,整個教室已經笑聲一片。
沈凌巖壓低了嗓音樂,“二少行啊,都學以致用了。”
蘭泉也自知理虧,起身跟教授鄭重道歉。教授也不欲跟蘭泉鬧太僵,便找了個臺階下,“行啊,你課後給我寫個三千字的論文吧,就你今天課堂上的發現給我闡釋下。”
蘭泉吐了吐舌頭,只覺一根繩子勒住他喉嚨。中國的大學生最怕的甚至都不是考試,而是寫論文;中國式填鴨教育的結果,學生都只會往腦袋裡死記硬背,極少會學以致用,所以寫論文就簡直上刑。不像歐美的孩子從小學生時代起就寫論文。
如果他有了孩子,也一定要早早讓他學寫論文。蘭泉暗暗打定主意。
蘭泉在教學樓後頭的小花園找到簡桐。簡桐正坐在花架下發呆,葡萄藤爬滿了水泥的廊檐,垂了綠蔭在簡桐面上。
“簡老師,學生認錯來了。”蘭泉笑着湊到簡桐面前去。
簡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知道自己有錯啊?”
蘭泉倒還真乖,大個子站在葡萄藤下,低眉順首聽簡桐罵。
“我一拿到期中考試成績,我頭都大了!”簡桐的火撒開,“靳蘭泉童鞋,你竟然敢三科給我不及格!”
三科不及格,按照學校的規章制度來說,都夠休學的份兒了!——更可氣的是,蘭泉那三科就跟約好了似的,不及格的分數都只是58、56、59!
簡桐明白,這一兩分的差距,只要蘭泉肯低頭去求求,老師們還是願意給撩上去的。畢竟這只是個期中考試,還不是要正式記錄學分的期末考試。可是蘭泉這樣也太胡來了!
簡桐跟蘭泉在一起,最怕的不是校園中會有非議,而是這段感情會影響了蘭泉的學業。可是怕什麼來什麼,蘭泉正整兒就給她上了這個眼藥!
蘭泉聰明,她知道。只要蘭泉肯付出一半的努力,那麼現在這種大學教育裡的考試,根本就難不住他。看看他不及格的科目:政治、英語、機器學習概論。都是需要去背誦的科目,結果他全都敢給你一律不背、一律不過!
“行,靳蘭泉,我看也不用別人說我跟你怎麼不合適了,我自己現在就已經覺着我跟你在一起不應該了——你是什麼人,你是14歲考上了科大少年班,自己都能扭身退學不念的牛人,結果我竟然累得你連普通的大學二年級的期中考試都有三科不過!”
簡桐咬牙轉過頭去,“期中考試沒有補考,所以就直接等着期末考試吧。期末考試之前這兩個月裡,我不許你再談戀愛,好好給我回去背書去!”
“哎,別介啊,別介……”簡桐這樣一說,蘭泉立時垮了臉,也顧不上什麼良好的認罪態度了,趕緊彎了腰按住簡桐的手,“你用這個來懲罰我,那是等於抽我的筋、剝我的皮呢……我的好老師,別介,啊!”
簡桐被他氣樂了,轉頭望了望四周,沒人,這才安心笑出來,“你還知道害怕啊。都怪我最近對你太鬆,才讓你這麼懈怠。你以後要是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簡桐也露出小女孩兒的情態來,在他面前終究繃不起臉。
他們倆在花架下說話,隔着濃密的綠蔭,教學樓五樓的窗口處立着一個人,抱着手臂冷笑着望樓下的兩個人,手裡手機的閃光燈一閃。
閃光燈閃過,雖然那光亮隔着五層樓的高度,已經變得很微弱,可是簡桐還是察覺到,心下咯噔一動,趕緊擡頭去尋——卻哪裡還有那個人的蹤影。
“怎麼了?”蘭泉忙問。
簡桐面色蒼白,“有人在偷拍。”簡桐咬住脣,“原來,真的是有人故意的……”
先前見到她跟蘭泉的照片,簡桐還想努力安慰自己,說可能是有同學誤會了唄,真的以爲同樣穿着白襯衫和牛仔褲的她與蘭泉都是學生呢。再說人家從後面拍,也沒拍到臉,而且有虛光的效果,所以未必是惡意。
——可此時看,卻早已推翻先前的僥倖。分明就是有人跟蹤他們,故意偷拍!
“我去追!”蘭泉便要發足追上去,被簡桐攔住。
“別去了。人家在五樓,就算你上樓去,也早就沒了蹤影。”
蘭泉皺起眉來,垂下頭去望簡桐,“怕麼?”
簡桐深深吸口氣,搖頭,“有一點被窺視的懊惱,不過不怕。”仰頭,含笑去望那孩子擔心的眼睛,“蘭二少,你是個招風的人啊。自從第一天跟你在一起,我就知道定會風波不斷。要是這一點小事我都怕了,那何必還要跟你在一起?乾脆找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家裡外頭都安心。”
簡桐小炮彈似的突突突說完,低頭看腕錶,“好了你趕緊回去,待會兒還有英語寫作,你別再給我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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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泉還是執拗。
簡桐伸手推着他,“去吧。”仰頭,柔軟了嗓音,“放心吧,我沒事了。”
看着蘭泉的身影跑遠,簡桐努力勾起脣角。她真的沒事了,因爲她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做。
電話響起來,是奚瑤。
“簡桐,你看沒看學校的bbs?”
“看了。”簡桐並不意外奚瑤會打過來。奚瑤絕對是天生八婆、bbs達人,儘管馬上就要畢業,可是卻什麼都攔不住奚瑤對校園bbs上任何一個八卦的關注熱情。
奚瑤卻遠沒有平素看見個有潛質的八卦時候那股子打了雞血似的興奮度,反而嗓音乾乾的,又問,“剛剛,就是五分鐘前,你看沒看?”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是不是有人貼我跟蘭泉的照片?”
奚瑤在那頭咬牙,“我去追蹤她ip!”
“奚瑤……”簡桐攔住,“不必。這件事我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做。”
奚瑤在電話裡困難地一喘,“簡桐,你別告訴我要做傻事!伯母那麼爲你留校而自豪,難道你想……”
“這不是傻事。”簡桐深深吸氣,“可能在社會的看法裡,還有校規校紀的視角看起來,我跟他的感情的確是錯的。可是錯的不是這份感情,而是我們兩個人的師生身份。我不可能爲了這個身份去放棄這段感情,所以我只能爲了這段感情去放棄這個身份。”
簡桐淡定微笑,擡頭看葡萄藤上的葉子在風中輕輕搖曳,“只要我不再是他的老師,那麼便無人再有資格詬病。”
“簡桐!”奚瑤着急了,“你千萬別衝.動,衝.動是魔鬼啊。這個留校的資格得來的不容易,你也爲這個工作用心用力,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再說,伯母這樣在乎你留校的事情,如果知道你放棄,一定又會把這個責任記到蘭泉頭上!”
可能在中國長輩的心裡,愛情永遠是幹正事兒的絆腳石。學生不可以談戀愛,因爲擔心學生會因爲戀愛而影響成績;更不可以因爲戀愛而影響工作,因爲工作是正事兒,戀愛是根本就是不務正業的非重要之事……
簡桐明白奚瑤說的沒錯,如果她真的放棄留校,那麼媽會說這一切都是蘭泉害的。
“瑤瑤你放心,我不是意氣用事。”簡桐不知道該如何跟奚瑤來解釋自己心中這段時間以來的奇怪感覺,彷彿蘭泉隨時可能從她身邊抽身而退。如果蘭泉真的離開,就算她還能繼續保持這個留校的資格,又有什麼用!
如果必須要用一種放棄,才能跟上天換來一份得到,那麼就算這個留校資格對她而言很重要,可是跟蘭泉比起來,她又有什麼不可以放棄?
“唉!”奚瑤大大嘆氣,“只能詛咒這個搗亂的人!他要是男人就讓他‘短小精悍’,她要是女人就讓她喝涼水都長肉,還怎麼美容都趕不上鳳姐!”
“呵……”簡桐笑開,“你個毒舌婦。快打住吧,不然將來誰敢娶你啊!”
奚瑤也在電話裡笑,“告訴你件好事兒吧,估計我的桃花也快開了——藺鴻濤那個絕品給我打電話了,約我這個週末打網球!”
“啊?”簡桐這次真是驚着了。藺鴻濤跟奚瑤這對組合?——怎麼覺着都是很奇怪呢!
更何況,藺老爺子說聽琴已經是藺鴻濤的女友……
“瑤瑤,你都說藺鴻濤是個絕品。你想這地球上肯定有英雌所見略同吧?所以在你發現了藺鴻濤這個絕品之前,是不是他早被別人發現過了?”
奚瑤笑起來,“簡桐,你甭那麼拐彎抹角地說了。你就直說,他八成有女人唄!k,有女人又怎麼樣,老孃照樣把他搶過來!”
簡桐聽得真是滿額頭的黑線,“瑤瑤啊……”
奚瑤自信地笑出聲,“你就放心吧,我相信藺鴻濤是個好男人。這樣的人既然從我身邊過,我不抓住試試,那纔是有病呢!不過如果他對我真的沒那個意思,或者他心中真的已經早有所愛,那我會只要一個goodbye-kiss,然後去找我下一個即將邂逅的絕品。”
這幾年來奚瑤像只花蝴蝶,身畔男人不斷。簡桐忍不住皺眉,“瑤瑤,你要花到何時爲止?你這樣做,是不是因爲還是忘不了竇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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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繼續,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