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秣也不着痕跡地看了方若安一眼,對她如此明顯的行爲,顧秣不禁在心裡搖了搖頭——方天這個女兒,還是不夠沉着大氣。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方若安放到了自己晚輩的位置上,不然也不會作出如此評價。不過大概顧秣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態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如此滄桑。
約翰的這一喊價,徹底打消了其他人想要拍下這塊翡翠盤龍掛件的念頭,畢竟兩百萬的價格,已經比市場價高出五十萬了,整整四分之一的價格,就算是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啊。
於是顧秣成功地拍下了這塊翡翠盤龍掛件。
但是有人朝這邊看過來的時候,卻不禁有些疑惑——那不是方總裁的桌子嗎?但是爲什麼喊價的那個人卻從來沒見過呢?這般氣度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方總裁的下屬之類的啊!
拍賣會還在繼續,而兩名穿着紅色高叉旗袍的高挑美女走到一號桌旁,她們一個人託着剛纔在臺上出現的那塊翡翠盤龍掛件,另一個人則拿着一個小巧的POS刷卡機。在這種拍賣會上,基本上都是即拍即刷卡。
那名拿着POS刷卡機的美女遲疑了一會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遞給方天嗎還是遞給舉牌喊價的約翰,爲了避免尷尬,她很快就帶着一副溫和的笑容說道:“請問拍下這個滿綠玻璃種翡翠盤龍掛件的人是……”
方天率先開口,對顧秣說道:“莫菲小姐,既然你遠道而來,不如就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將這翡翠盤龍掛件送給你吧。”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這個兩百萬,不好意思讓你們出,還是讓我來刷吧。
齊湘也在一旁開口了,她笑得優雅而溫和:“是啊,這小掛件不怎麼值錢,不過也算是我們的一番心意了。”關於科尼利厄斯家族的事情,方天還是向她透露了一小點,所以齊湘雖然不知道顧秣的具體身份,但是她知道如果能夠用兩百萬就討得這位莫菲小姐的歡心,那絕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說的這番話很隨意——不過就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你就接受吧。
但是一旁的旗袍美女卻驚訝了,若不是之前對她們進行了嚴格的培訓,恐怕她現在已經膛目咋舌了——兩百萬的東西都是不值錢,那要多少錢的東西纔算是奢侈呢?
顧秣顯然是不會答應別人來爲自己買單,不過她並沒有對方天和齊湘露出輕蔑或者藐視的表情,而是對他們淡淡一笑,極有氣度地說:“不用了,畢竟是我自己想要拍下的東西,還是我自己來付錢吧。”
方天和齊湘倒沒有堅持,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點到即止。
於是約翰摸出一張VISA無限卡,遞給旗袍美女,示意她刷卡。
旗袍美女再度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氣度不一般的老者竟然只是跟班,而那個年輕的小姐纔是正主。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刷了卡,跟約翰確認了一切,纔將另一個美女手中託着的裝着翡翠盤龍掛件的盒子遞給了顧秣。
顧秣用手指輕輕婆娑着掛件,感覺到那份沁潤感,她心中想到的卻是可以將這塊翡翠掛件送給蘇墨,而且蘇墨一定跟她和爸爸一樣喜愛翡翠玉石的。
大概顧秣也想不到這塊翡翠的原本擁有人,竟然會是蘇日安吧。聽到自己的翡翠被人用兩百萬拍下,蘇日安還是下意識地看向那個方向,不過是淡淡一瞥,卻是驚鴻一眼!
是她!絕對是她!蘇日安臉色依舊如常,但是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曾經在她死後的那段時間裡無數次摩挲過那張唯一的照片,看着她燦爛的笑臉,心裡卻是一片複雜。那張照片也是側臉,他現在望過去的也是側臉,兩個看起來截然不同的人的側臉,無論是從弧度還是線條,都驚人的相似,而據他所知,顧秣並沒有什麼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那麼,結論只有一個——這個和方天一起坐在一號桌的女人,就是顧秣。
但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也是他的嘴親口說出“保小孩,大人沒關係”這句話的,更是他親眼看到身上覆蓋着白布,一臉蒼白、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她被醫生推出來,送到太平間的。但是她現在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起來……看起來變化那麼大。
在他記憶中的顧秣無論從外表還是心態來說都是青澀而不夠成熟的,但是坐在那裡一臉淡然的女人,卻和顧秣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滄桑、尊貴、優雅……彷彿全天下最美好的形容詞都可以傾注到她的身上,那是一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女人。
這樣的一個女人,會和顧秣是同一人嗎?
可惜蘇日安顯然不是一個會看八點檔泡沫劇的居家男人,所以他幻想不出,這個女人和顧秣其實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妹,但是因爲種種原因,兩人一直分居兩地,而且成長的環境都截然不同,所以才造就了這樣天差地別的性格的理由來安慰自己那個人其實不是顧秣。
雖然不確定這個究竟是不是顧秣,但是蘇日安心裡都焦急無比,想要去確認一下她的身份,也想要去近距離地接觸一下她……不過蘇日安又不是一個張揚的人,他不會在如此安靜黑暗的會場,突然站起來在所有人的矚目下走到那個和顧秣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的桌旁,然後冷然地大聲質問她,所以事實就是一直到拍賣會結束,蘇日安都時不時地瞟向顧秣所在的方向,外人看起來他沉着穩定,但是誰能夠猜得到他內心的焦急和不安呢?
顧秣拍下的翡翠盤龍掛件就已經是倒數第四件了,而她的矢車菊藍寶石項鍊這是最後一個,這樣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自然拍出了一個高昂的價格,所以這次慈善拍賣會可以說是很成功,總收入已經超過了三億。
這場由華沙集團主辦的慈善拍賣會從七點鐘開始,九點鐘就結束了,大家都紛紛向外走去離場,而顧秣則和方天一起,準備從後門離開。
她剛剛站起身,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一個沉穩又帶了幾分冰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顧秣!”
她身體一僵,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
她熟悉這個聲音,幾乎到了骨子裡。她曾經將他的每一句話都當做珍寶,深深地鐫刻在自己的心裡——是蘇日安。
“真的是你,對不對!”蘇日安的聲音微微拔高,言語中壓抑着激動。他快速走了幾步,來到顧秣身後,想要伸手拉住她。
這時,一隻手忽然伸出來,擋住了蘇日安的手,隨後,約翰站到了蘇日安面前,擋住了顧秣。約翰收回自己的手,雙手握住自己那隻黑色的手杖,眯着眼淡淡笑着:“對不起,先生,你的行爲是否有些唐突呢?”
蘇日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是多麼不妥,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自己心裡的激動,用他慣有的冷漠聲音說道:“對不起,我想和這位小姐談一下,她……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了之後,你又想做什麼呢?”顧秣淡然的聲音忽然傳來。
蘇日安身子微微一顫,罕見的激動表情取代了他慣有的冷漠,但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化作一聲喟嘆:“顧秣,你……還活着。”他並不想知道爲什麼六年前明明被確認已經死亡的人會出現在這裡,他也不想知道爲什麼曾經青澀單純的她變化會這麼大,他更不想知道現在的她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能夠讓華沙集團的總裁如此相待,他只知道——她還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只要這樣,就好了。
顧秣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蘇日安,她的眼神,充滿嘲諷,彷彿凌遲的刀子落在蘇日安身上,讓蘇日安不安起來。
“你是什麼身份站在我的面前?蘇氏集團的董事長?還是……僅僅是蘇日安?”
“我……”蘇日安抿了抿嘴,眼神從複雜,漸漸沉澱爲單純的溫柔,“僅僅是蘇日安,現在的我,站在這裡的我,僅僅是蘇日安。”
顧秣忽然覺得有些無所是從——曾經的蘇日安,在她記憶中的蘇日安,是冷酷、高傲的,他對自己,更是一直保持着無視,甚至還帶了幾分厭惡。儘管她曾經無比想要否認這一點,但是她心裡很清楚,蘇日安對自己的厭惡,是事實。如果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依舊是那個記憶中的蘇日安,她可以毫無保留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改變和惡毒。但是現在的他,居然會一臉溫柔的看着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她有些手足無措了。
“蘇日安你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會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顧秣諷刺一笑。
蘇日安的眼神依舊溫柔,他越過約翰的肩頭堅定地看向顧秣:“顧秣,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彌補的機會。曾經對你的冷漠,我很抱歉,但是現在……”
“住嘴!”顧秣的音量忽然拔高,驟然打斷他的話,眼神凌厲地看着他,“你能夠彌補什麼?你以爲我還是當初那個顧秣,任由你擺佈,傻傻的付出我的一切只是爲了你的一個溫柔眼神?蘇日安,你以爲你是誰?!”
她心底的傷口,彷彿被再一次撕開,已然結痂的傷疤,再一次變得血淋淋,那些痛苦的回憶,彷彿電影回放一般不斷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現在她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悲傷和痛苦,那彷彿浸入骨子的沉重,讓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瘋狂。
不知不覺,會場的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只剩下顧秣和蘇日安,面對面站着。
“顧秣……”蘇日安的眼神有些傷痛,一絲悔意從他眼底閃過。
“夠了,過去的顧秣已經在那個手術中真正死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和你沒有一絲瓜葛,所以,收起你所謂的溫柔吧。”顧秣丟下這麼一句,決絕地轉身離開。
那一剎那,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在她的眼眶中氤氳,但是顧秣卻生生將它逼了回去。
蘇日安,你已經沒有資格承擔我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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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有事要出門,加更大概要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