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先春笑了起來,但出於上位者的穩重,還是努力地保持着一種鎮定,一種從容之態,憋着,讓自己不笑出聲,不至於讓彼得·奴易茲太過尷尬,氣氛不至於太過僵硬,但臉上的淡淡笑意,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心理活動。
這個時候,洪先春就像是一個看熱鬧的圍觀者,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許多,目光不斷地在彼得·奴易茲的臉上來回打轉,饒有興致地看着這名荷蘭人,被自己的國家拋棄的荷蘭人,等待着對方接下來的話語,究竟會怎樣回答這樣的問題?
“鄭將軍,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明白你的意思。”
此刻,彼得·奴易茲已經擺脫了那種尷尬的心裡,沒有一點的心理障礙,直接點出了鄭芝龍的小心思,說話之間,臉上的那種不自然之色也早已消失不見,爽朗的語氣,不羈的神態,表明了他的胸懷坦蕩,不帶有絲毫的做作,就好像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的敏感。
不等鄭芝龍作出迴應,彼得·奴易茲卻已經再次開口了,眉宇間卻多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滄桑與感慨之意,一種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
“兩位將軍,想我彼得·奴易茲,曾經是荷蘭在tái wān的第三任長官,爲東印度公司效力多年,任職這麼多年,可以毫不誇張地講,我也算是費心費力,盡職盡責,從未有過懈怠之時。”
“然而,就是爲了平息日本人的怒火,能夠恢復與日本的貿易往來,就將我當成了一個棄子,不僅僅剝奪了所有的官職,還被關進了大獄,想要交給日本人處置,還被按上了挑起事端的罪名。”
洪先春和鄭芝龍同時默然了,心裡也是沉重不已,有着莫名的惆悵,有一些同情彼得·奴易茲起來,這個被自己的國家拋棄的人,棄之如敝履。
然而,彼得·奴易茲就像是一個沒事兒人,就像是局外人,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着,情緒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情緒波動。
“兩位將軍,你們雖然不是當事人,但也知道‘濱田彌兵衛事件’的整個過程,其中的前因後果,整個事情的責任根本就不在我,而是那個日本人濱田彌兵衛在蓄意挑事,惹起的兩國爭端。”
“因此,既然他們拋棄了我們父子二人,不在乎我們的死活,我彼得·奴易茲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這一刻,尤其是鄭芝龍,心裡更是覺得酸酸的,多了幾分慚愧與自責,想起自己之前的那番言語,就像是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委實有一些過分了。
“彼得先生,不好意思啊,剛剛的那番話,不要放在心上啊,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並不是針對你,就是一個善意的提醒,畢竟,一旦朝廷真得要控制馬六甲海峽的話,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衝突,將會是在所難免。到時候,你的處境總會有一些尷尬。”
“呵呵....鄭將軍,太客氣了,沒關係,我知道你是好意。”
彼得·奴易茲坦然一笑,顯得是那麼的輕鬆,沒有一點的心裡障礙,更是說道:“兩位將軍,實不相瞞,當提出這個建議之前,讓朝廷控制住馬六甲海峽,我事前就已經有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而且,鄭將軍你剛纔也說了,所謂的巴達維亞城,是東印度公司的總部,就算是對其不利,還算不上背叛國家。何況,我並不欠國家的,早就盡了一個荷蘭公民的義務和責任。”
“現在這個時候,反而是恰恰相反,是荷蘭欠我的,爲了維護荷蘭在tái wān的利益,纔會得罪日本,卻因此,差一點丟了性命,兒子更是被關在日本,至今還是生死不知。”
洪先春和鄭芝龍都敏感地撲捉到,說到最後,彼得·奴易茲的那雙藍眼睛,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更有一絲近乎於憤怒的咆哮,儘管轉瞬就恢復了正常,掩飾的很是及時。
“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洪先春忽然來了這麼一句,打破了沉悶的僵局,轉移衆人的注意力之時,直直地看着彼得·奴易茲,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輕視之色,進而沉聲問道:“彼得先生,你覺得,朝廷要想控制住馬六甲,甚至於是整個南洋海域,大概有多大的把握?”
隨着話題的轉移,回到正事兒上,彼得·奴易茲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已經完全調整好了心態,聽到洪先春的詢問,略微沉吟了一下,思索了片刻之後,這才近乎於一字一頓地回道:“七——成”
“哦~這麼高?”
洪先春震驚了,脫口而出地驚呼了一句,猶如條件反射一般,就連鄭芝龍的心裡也是翻起了驚天駭浪,波瀾滾滾,有一些難以相信的看着彼得·奴易茲,雙目圓睜。
看到兩人的神情變化,近乎於同樣的表現,彼得·奴易茲就知道,對方是在置疑給予的答案,也猜測到了洪先春與鄭芝龍心裡想得是什麼,置疑點在哪裡,隨之也就解釋了起來。
“兩位將軍,並不是我在說大話,而是一種絲絲,所謂的七成,是基於事實情況評估出來的,這還是最保守的估計呢,如果計劃得當,行動順利的話,把握還要在七成以上。”
“若是換成別的國家,莫說是控制整個南海海域,就算只是一個馬六海峽,想要在各國之中佔據主動,獲取絕對優勢,幾乎就不可能。”
“中國就不一樣了,不只是巴達維亞,就是蘇丹國以及蘇祿等南洋各國,那些國家的百姓之中,有不少都是中國人,若是有他們的策應,要想拿下那些南洋島國,幾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且,最爲關鍵的是,在南洋諸國中的那些中國人,有一些人的地位極高,極具有影響力,幾乎控制住了當地的經濟命脈,把持了許多的掙錢生意。”
大明的優勢,彼得·奴易茲這麼多的話語,不厭其煩地解釋,就是在闡述這一點。
鄭芝龍沒有了那種置疑之色,心中更沒有了絲毫震驚,聽到這番話,反而是非常的贊同起來,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不時地輕輕點頭,與洪先春不同,早年的南洋經商的經歷,他對南洋的情況更加了解,更加了解南洋諸國的中國人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