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府,書房之中。
黃立極與張瑞圖相對而坐,一個滿臉的輕鬆之色,一個憂心忡忡的樣子,屋子裡的氣氛充滿異樣之感,談話的語氣更是截然相反,一個輕鬆愉快,一個充滿憂慮。
“閣老,張某實在想不通,如今這個時候,你怎麼就辭歸了呢?先不說同僚需要你主持局面,與那些東林黨分庭抗禮,皇上也沒有追究過往的意思,你怎麼還要請求辭歸,告老還鄉呢?”
“呵呵...張大人,老朽已經是六旬之人,半截身子都埋到了土裡,已經沒有那個精力與東林黨較勁,也不想再參合京城的這潭渾水,能夠全身而退,老朽已經是非常滿足了。”
黃立極淡然一笑,看到張瑞圖還是想不開,又要勸說自己,神色忽然一暗,幽幽地說道:“張大人,你我二人供事這麼多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老朽不得不提醒一下,咱們的這位皇上看似年輕,卻像一個老狐狸,行事就有章法,不是那個能夠隨便糊弄的先皇。”
“而且,從今天的早朝來看,雖然沒有深究咱們這些人,但意圖已經十分明顯,細細考量之下,不難發現,東林黨的實力越來越強,而咱們這些人卻是不斷地被打壓,雙方几乎趨於平衡的狀態。”
“閣老,你的意思是....?”張瑞圖心中一緊,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艱難的問道。
“張大人,老朽還是那個意思,趁着皇上現在還有很大的耐心,沒有流露出趕盡殺絕之意,趕緊急流勇退,從京城的這個泥沼中抽身而出。”
黃立極說得極爲懇請,神色已經凝重了起來,整個忽然變得超脫起來,進而補充道:“不管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還是對魏黨一系的清算,皇上都不可能的輕易放過咱們這些人,還不如主動請辭,騰出一些位置,好讓皇上安排人,這樣做的話,最起碼能夠博得皇上一個好感,不至於要咱們的身家性命。”
張瑞圖不是愚魯之人,僅僅比黃立極小兩歲,今年已經五十八了,不管是形勢所迫,還是想頤養天年,安度晚生,都使得他不得不接受黃立極的建議。
“謝啦,閣老,在下明白了,回去之後,就書寫奏摺,再次向皇上乞歸。”
數日後,乾清宮之中,賈亦韜正在招待一名名臣儒將,滿臉的興奮之色,頗有躊躇滿志之意,兩人分君臣落座,顯得很是親近。
“孫愛卿,你在遼東經略那麼多年,想必一定對建奴極爲了解,以你之見,朝廷應該採用何策,方能穩住遼東局勢,遏制住黃豬皮的進攻態勢?”
賈亦韜的對面不是別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孫承宗。
“啓稟皇上,以老臣之見,要想穩定遼東局勢,唯有以守代攻,步步爲營,鞏固朝廷在遼東的統治,以固有的城池爲基點,不斷地建立防禦工事,向北逐漸延伸,如此徐徐圖之之下,定能平復遼東之患,滅了建奴政權。”
“你的根據是什麼呢?朝廷爲什麼不能主動出擊,在最短的時間裡,消滅後金,收復北方失地?”儘管心中認可孫傳庭的做法,聽得頻頻點頭,賈亦韜還是忍不住地如此連連問了兩句。
“啓稟皇上,老臣的依據有二。其一,朝廷的軍隊雖多,在遼東擁有數十萬之衆,但軍隊的編制極爲混亂,士兵的素質也是參差不齊,戰鬥力遠遠不能與建奴的騎兵相比。”
“其二,我朝軍隊的優勢在於守城,並不擅長野戰,而建奴正好是恰恰相反,以己之長克敵之短,方是用兵之策。”
與此同時,賈亦韜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關於孫承宗的種種信息,尤其是在遼東的所作所爲,爲了抵禦建奴,所做出的一系列改革,隨之適時地插話道:“孫愛卿,既然朝廷的軍隊混亂,戰鬥力不強,上任之後,督師遼東,朕希望你能夠整治軍紀,打造出朝廷的精銳部隊,無懼於建奴的騎兵。”
儘管早就聽說了一些消息,被召入京,被皇上重新啓用,將會被委任爲薊遼督師,但親耳聽到,孫承宗還是忍不住地一陣激動,這時,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一斂,鄭重地說道:“皇上,老臣有一事請求,還望聖上準允,”
“哦...什麼事情?”賈亦韜的眉梢微微上揚,轉瞬又恢復了正常。
“啓稟皇上,遼東的局勢非常的微妙,單單靠一個毛文龍,駐紮在東江鎮,並不能完全牽制住建奴,黃豬皮依舊會率兵襲擾寧錦一帶,所以,爲了保持一種平衡,能夠抵禦的了建奴的鐵騎,老臣請求,爲遼東的軍隊裝備大量的火器,如此才能縮減雙方的戰鬥力差距。”
“穩紮穩打之下,不斷地向北發展,蠶食建奴侵佔的土地,老臣可以保證,整個遼東將會再次歸入朝廷的統治之下,再無韃子的軍隊,兵鋒可以直至建州,後金的老巢。”
“要想實現這個意圖,穩步經營遼東,絕非是一人之力能夠完成。”賈亦韜讚歎了一句,那略帶青色的面孔流露出淡淡的輕鬆之意,不住地點頭,進而又問道:“孫愛卿,你想要什麼樣的人作爲助手?”
很顯然,孫承宗早就有了準備,心裡有了合適的人選,脫口回道:“誠如皇上所言,平復遼東之患,絕非一人之力能夠做到的,而督師遼東,老臣做得應該是把控大局,整合各方勢力,同仇敵愾,消滅來犯之敵,至於具體的事宜,還要遼東巡撫和登萊巡撫來操作,相互配合。”
“依老臣之見,朝廷任命的遼東巡撫袁崇煥,可堪大用,正好可以作爲老臣的一大臂力;至於登萊巡撫,老臣以爲,沒有人比賦閒在家的袁可立更合適。”
“不管是袁崇煥,還是袁可立,他們都對遼東的形勢極爲了解,深知建奴軍隊的打仗習性。前者可爲經營遼東之人,穩健鞏固朝廷在遼東的疆土;後者可以最爲一支援軍,駐紮於登萊,一旦建奴大舉進犯邊塞,就可以從海上進行支援,策應遼東的軍隊。”
賈亦韜雖然沒有領軍打仗的能力,更不是一名軍人,但作爲一個顯著的歷史學家,尤其是對明史著有研究,還是有一些戰略眼光,並知道孫承宗這樣做是對的。
天啓年間,孫承宗經略遼東之時,後金之所以被壓制的死死地,被遏制住發展勢頭,就是形成了這種格局,明朝佔盡了優勢。
毛文龍鎮守於東江鎮的皮島,時刻威脅着努爾哈赤的老巢,使得建奴無法遠征;袁崇煥固守於寧錦防線,不斷地加固防禦能力;袁可立在登萊遙相呼應,時刻都可以從海上進行支援;而孫承宗,就是協調各方,維持一種平衡的局面,統領這些幹臣名將。
同時,賈亦韜也清醒的知道,崇禎繼位之後,遼東的局勢之所以時空,急轉直下,毛文龍被殺只是一方面,主要還是袁崇煥不具備統御全局的能力,沒有孫承宗駕馭諸將的能力,缺乏一種大局的戰略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