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管是哪個藩王,都是極富的存在,說成富可敵國,也不爲過。如此一來,他們不是朝廷的親王,更像是一塊塊肥肉,對於那些百官而言,恨不得皇上削藩,查抄兩王的王府,從而好分一杯羹,撈一點油水。”
“自然而然地,京城會出現在這種局面,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兩王說話,爲父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瞧着吧,一旦皇上返回京城,第一個早朝,這些人就會按耐不住,變着法子的想要分一杯羹。”
“皇上這樣做,抓捕福王和唐王,除了兩王,沒有傷害到任何一方勢力的利益,等同於雙贏的舉措,又怎麼可能有人出來反對呢?”
“而且,抓捕福王與唐王,錦衣衛做得光明正大,辦得合乎情理,兩王乃是觸犯了大明律,百官更加沒有反駁的理由了。”
周皇后輕輕點頭,一副恍然的模樣,心裡猛然一鬆,更是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女兒就能放心了。”
這個時候,周奎忽然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壓低着聲音問道:“女兒,皇上該快回來了吧?”
出乎周奎的意料,對於崇禎的行蹤,一向是閉口不言或是遮遮掩掩的女兒,這次卻鬆口了,表現的很是痛快,微微一點頭,輕聲回道:“嗯,是的,快回來了,最遲不超過五天。”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百里之外的大名府,府衙之中,後堂的書房裡,崇禎坐在書案旁,隨意的翻着一沓文件,而盧象升正站在對面,神色雖然平靜,努力地擺出一副鎮定的模樣,但眸子裡閃爍着的殷切光芒,還有微微僵硬的身體,都難以掩飾他內心的期盼。
崇禎正在翻看的文件,正是他兩個多月的努力成果,關於北直隸閒置土地的處理方案,以及對那些勳貴逃稅漏稅的解決細則。
漸漸地,在極其平靜的氛圍之下,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越來越長,崇禎那始終沒有任何變化的表情,沒有得到任何形式的答覆,使得盧象升越來越緊張起來,連呼吸都變慢了不少。
“盧象升,你的這些辦法確實不錯,確實能夠增加朝廷的財政收入,也能最大化的遏制勳貴偷減賦稅的行爲,以及儘可能地使得北直隸的土地不再荒蕪。”
說話之間,崇禎合起了文件,緩緩擡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盯着盧象升那張堅毅的面孔,此時卻顯得那麼緊張,隱隱還有一絲興奮,預期加強了幾分。
這個時候,崇禎露出了不太滿意的神色,忽然轉而說道:“不過,這不是朕最想看到的。”
看着盧象升神色一緊,愈發的不自然,就要辯駁什麼,崇禎擺了擺手,打斷的同時,也補充說明其中的原因。
“朕之所以這樣說,並不是講你的這個方案不好,而是覺得,你的這個方案太過柔和,見效太慢,還不夠完善,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不錯,按照這個方案實施,朝廷的財政收入確實會有所增加,但依舊有限,主要還是在於,並不能解決百姓的問題,他們依舊是無田可中,依舊只能充當佃農,累死累活一年,還不一定夠吃的,這不是朕想要的。”
最後的一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擊打在盧象升的心房之上,使得後者心中一緊,呼吸一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和反駁崇禎的這番言語。
不錯,正如皇上所講,自己的那些建議,雖然能夠整治不少的荒地,雖然能夠增加朝廷在北直隸的賦稅收入,但百姓在其中的受益微乎其微,幾乎是沒有。
這個時候,崇禎又換了另一副神情,淡淡一笑,再次轉移了話題。
“盧象升,朕依稀記得,咱們君臣在那一夜的促膝長談過程之中,你曾經非常犀利的指出,北直隸諸多土地問題,根本所在乃是京師的那些皇親國戚和勳貴,他們的私有田地佔據了北直隸所有土地五成以上。”
很顯然,盧象升微微一愣,有一些錯愕,沒有想到皇上會說到這個事情上,面對如此尖銳的問題,依舊如初,盧象升絲毫不介意會得罪人,會得罪京城的那些權貴,回答地依舊是那麼輕鬆自如,顯得很是從容不迫。
“嗯,是的,皇上,微臣確實說過。”
盧象升輕輕點頭,回了一句,彷彿並不覺得這麼有什麼不妥,這樣會將自己陷於何種不利境地,反而進一步地說道:“而且,皇上,微臣直白的講,可以用性命擔保,那些權貴的土地,並不是來自於正途,並非全是他們花錢所買,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乃是強搶強佔。”
“雖是奏討,乃是賜地,卻多是受人投獻,將民間產業奪而有之。比如慶陽伯在慶都、清苑、清河三縣的五千四百餘頃良田,其中的十之七八,就是受奸民李政等人的投獻,多是強搶百姓的良田。”
“還有長寧伯受魏忠投獻,指揮僉事沈傳、吳讓受奸民馮縱名等人投獻,強搶百姓良田,纔會在景州、東光、滄州、靜海等縣,獲得那麼多的良田。”
崇禎已經收起了那看似有一些玩世不恭的神情,神色變得無比鄭重起來,聽得頻頻點頭,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卻拋出了一個讓盧象升一愣的問題。
“盧象升,朕問你,如果讓你擔任大寧都司的都指揮使,你覺得怎麼樣?自己是否能夠勝任?”
面對這個問題,盧象升有一些發傻,一時反應不過來,確切的來說,是跟不上崇禎這種跳躍性思維,猶如天馬行空一般,剛剛還在談論北直隸的土地問題,一下子又說到了軍事上面。
話題的大跨度,讓盧象升一時適應不過來。
而且,官職升遷的提升速度和跨度,是那麼的大,也讓盧象升的內心很是忐忑,如墜夢幻一般,不敢相信聽到的是真的。
“怎麼了,盧象升?難不成,你自覺不能勝任大寧都司的都指揮使不成?”
“不不...不是....皇上....”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盧象升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有一些結巴地迴應了這麼一句之後,更是進而說道:“微臣不是認爲做不好大寧都司的都指揮使一職,而是覺得,北直隸的土地問題還沒有解決,就此離去,委實有一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