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的路上,雖然冬天嚴寒,曠野寂寞無聊,這兩千女兵,頭一回騎馬走這麼遠的路,一個個几几喳喳,興奮地說個不停,將自己的以往身世,忘記得乾乾淨淨。
到了濟南城,毛仲見城外正在亂着,全是倖存的女子們在尋找和埋葬親人,滿野外都是哭聲,連城也不進,幫助着女子們工作。
香雪道:“將軍,趕快走吧,再遲疑不決,很難趕得上曹變蛟,那時,剩下來的功勞,都將被他一人取了。”
佳茹的眼睛亮晶晶的,忽閃忽閃,輕輕說:“依我之見,將軍也不必帶兵追了,隨意在這途中游玩纔是正理。”
毛仲幾個,都一起看她,香桂尤其不滿:“妹妹,你怎麼這樣說話?他是朝廷的副將,正要以功勳積累,建立榮耀呢。整天沉緬于山水之景,女色之情,那還了得?”
香桂的話很重,按照規矩,佳茹是毛仲第三妻,如果加上暗裡的大玉兒,她該是老四,小妾一個,地位極其低下,所以,她說起話來,不留情面,矛頭直指她以女**惑毛仲放縱。
佳茹臉上一紅,“不,姐姐,我等兩千章丘女兵,都是柔弱女子,全無作戰技藝,一旦遭遇靼子賊兵,不堪驅使,反爲不美,遼東軍那麼剛強男兒,與清賊對陣,還多靠步槍子彈,炸彈等物取勝,現在這等物事,全然無一,追趕賊兵,其實以羣羊投羣狼,又有何益?況且,以將軍的功勳,橫掃遼瀋,驅斃皇太極,追捕豪格,窮極山水,又俘虜代善,南來殲滅杜度,這是傾倒敵國挽救社稷的大勳,以這等功勳,就是出將入相,易如反掌耳。如果將軍貪婪戰功,與諸將爭利,將來反爲不美。說不定會埋伏後患無窮。”
毛仲一聽,非常贊同,“能打敗滿清賊軍,不讓我大明國家危機,就是我的平生志願,現在,清兵已經瓦解,我就不再牽掛了。佳茹說得很對。以前,我們是爲國家而活着,現在,以後,我們要爲自己而活着。”
話是這樣說,其實,毛仲心裡,也不願意再打仗,儘管屢戰屢勝,戰功卓著,混得大明國家,婦孺皆知,倒也風光,可是,箇中危險情況,實在是震撼人心。很多時候,都是僥倖取勝,自己的小命,都是白白撿來的。
以後爲自己活着,攜帶佳人美酒,清閒自在,安安穩穩一生,豈不美哉?
香雪也是聰明伶俐之人,很快就點頭:“有理,那我們乾脆直接往東面,向遼東迴轉,在登萊一帶坐了海船北上,豈不更快?”
香桂看着佳茹的氣色緩和了許多,由斥責轉爲讚揚:“嗯,佳茹妹妹不愧讀過書的千金小姐,知書達禮,女中豪傑,心裡明鏡似的。好,我們就將這些姐妹,一路北上吧。”
大家一致同意北上,毛仲也就服從,給女兵們一說,也沒有意見,這些女兵,都是毛仲拯救,對他言聽計從,俯首貼耳,於是,收拾東西,轉向東北。
從濟南東行,過青州地面時,後面有一隊騎兵追趕過來,那時,殘雪融化,道路滋潤,並無塵土飛揚氣象,騎兵迅猛衝鋒之狀,清晰可見。毛仲聽了偵察的後尾女兵稟報,立刻將部隊集結起來,迅速轉往附近一帶村莊,依託村落,以爲戰鬥之計。自己在村外窺探。
那隊騎兵趕上,卻亮出了大明的旗幟,毛仲爲了兩千女兵,格外小心謹慎,手持弓箭。阻擋來人。
“朱總兵在否?”騎兵爲首的大呼。
毛仲一聽,有些熟悉,再看看,竟然是關寧軍曹變蛟部隊的人,立刻上前相認,來的騎兵有一百餘人,衣着氣質涇渭分明,關寧軍都是一臉兇悍殺氣,餘下數十騎兵,則安然和睦之相。
關寧軍的軍官向毛仲介紹了情況,毛仲急忙下馬迎接,那個京城軍官模樣的人,竟然是欽差!
欽差的姓名怎樣,毛仲沒有記得,只是半擡頭觀察他的嘴巴,那人威風凜凜,牛氣沖天,穿着精製的盔甲,帶短刀,對着一面閃着亮光的黃顏色紡織物,讀得抑揚頓挫,大義凜然。因爲詞彙的古怪,毛仲全然沒有聽懂,這瘦弱的欽差,口氣很大。
毛仲跪拜了欽差,接了聖旨,然後,局勢顛倒,這欽差好奇地打量毛仲,其他軍官也無不驚奇,看得毛仲趕緊在自己身上找漏洞,緊急如女生面前發現自己的褲子沒有拉嚴鏈子:“怎麼了?”
“沒事兒,沒事兒!”欽差非常失望,見毛仲強問,只能硬着頭皮陪笑:“本差今番瞻仰,朱總兵果然儀表堂堂,風采過人。”
關寧軍的軍官告訴毛仲,大家都知道他滅了代善的七萬清軍主力,又打敗了杜度南面十萬大軍,是著名的步槍將軍,炸彈將軍,人人都很仰慕。
“哈哈,隨便看吧,隨便!只要你們下頓飯還能吃得進,就算你們有教養。”毛仲的話,讓大家不由得也笑了。
欽差傳了聖旨,立刻就帶人轉回,風馳電掣一般。明着說是皇命緊急,其實,以毛仲的真實看法,該是這小子害怕路上清軍殘餘出沒,這裡不是安全之鄉。
毛仲將聖旨拿來,大睜兩隻眼睛,根本看出來什麼,之間那些繁體字跡龍飛鳳舞,黑壓壓一片,氣得直想罵娘。
香雪和香桂兩人看了。也都無法,香桂還好,略能懂得一些。“這該如何是好?”因爲在村寨牆壁上,她們也沒有聽懂。
王佳茹過來,輕聲說:“給我看看。”接了聖旨,皺眉展讀,讀了一會兒,歪斜腦袋看着毛仲:“將軍,聖意要您到河南陝西,平定匪亂呢。”
原來,以再次擊敗滿清軍豪格部隊,大獲全勝,更在京城下剿滅代善主力軍豪華的戰功,崇禎皇帝親自下令,封賞毛仲爲從一品武將,兵部侍郎銜兼任瀋陽總兵官,改封靖北侯,加錦衣衛都指揮使……一大串的官銜兒,每聽一句都叫人熱血沸騰。
和聖旨在一起的,還有兵部尚書陳新甲,熊文燦的書信,要他西去河南,堵截圍剿農民起義軍,朝廷沒有直接派遣兵力給他,也沒有講清楚農民軍的具體位置,人數,動向,最爲關鍵的是,他還沒有領到印信,那一大堆官銜兒榮譽,只要沒有關防,統統不作真。也就是說,他沒有權利調遣地方上的一兵一卒,軍資糧草火藥之類,更是不提,只要他率領自己的部隊,直接上陣。
“皇帝老子瞎指揮,我哪裡還有部隊?打仗打成這樣,能夠活着都不錯了。還沒有喘口氣,又讓打仗,打仗打仗,你們這些貪污腐化分子,把國家弄成了什麼樣子了!自己痛痛快快玩樂,老叫別人給你們擦屁股,也不嫌丟人。”毛仲越說越生氣,乾脆將聖旨扔得遠遠的,義憤填膺。
香雪趕緊跑過去將聖旨收拾了,拍打幹淨了泥土,小聲責備:“毛仲,你瘋了?這是聖旨,皇上御筆寫來的東西,亂扔是大不敬之罪吶。”
“敬他?誰來敬我?”毛仲牛脾氣大發。
香雪生氣道:“朝廷待你也不薄,你怎麼這樣?”
毛仲道:“我不是嫌棄官兒小,而是這任務無法完成。”
香雪想想,也沒有辦法,朝廷指揮,太隨意了,前後兩批遼東軍騎兵,共計五千餘人,戰死的戰死,其餘都交給曹變蛟追捕殘餘清兵,毛仲真的沒米下鍋。
王佳茹急忙過去,悄悄地在毛仲耳邊道:“將軍不會害我們吧?”
毛仲一愣:“害你們有我的好處嗎?”
佳茹道:“這就是了,要是有御史風聞你亂扔聖旨的事情,在朝廷上彈劾,大不敬是滿門抄斬的罪過。您看?”
毛仲醒悟了,略一沉思:“這樣,我服從朝廷的意思,具體怎樣做,看情況再說。”
幾個人一起商量,最後,確定由香桂帶領兩千女兵轉往遼東旅順等處,讓王佳茹和香雪陪伴他。
大家依依不捨,香桂含着眼淚看毛仲,數十天來,好不容易盼到了相聚,轉眼又要分別。
“將軍,香雪機警過人,佳茹冰雪聰明,有她們兩個在你身邊,我也就放心了。”
毛仲拉她到一邊悄悄說話,“桂姐姐,等我們再聚會時,我一定好好修理你,”
香桂心中酸酸甜甜,嗔怪道:“胡說,你要小心謹慎,不得隨意妄爲,須知,你的身上,還有我們幾個姐妹牽掛呢。”
毛仲將她摟在懷裡,狠狠親了一口,“注意身體,多多休養,步槍子彈和炸彈等物,要加緊製作。最好將這些女兵中心靈手巧的,都分去場子裡,她們打仗不行,製作兵器,比男人不差。有了機會,就派人到河南地面送。”
香桂答應了。
於是,大隊的女兵跟隨着香桂起程,毛仲,佳茹,香雪三人,矗立曠野,一直目送了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