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輕細而焦急,是慕容冰清而發,此刻她正尋呂宋洋而來!
忽又傳來一陣清響,那一聲嬌喚,又變爲一聲急促而輕微的呻吟。
朱書媱輕聲道:“快……快去救慕容姑娘!”
紅霞心中一驚,身形一掠,如飛奔出!
呂宋洋心頭一動,輕輕放下朱書媱,亦奔出屋內。
兩人奔至院中一看,見慕容冰清正被司徒空、與孫道天二人圍困!
站在圈外的孫道天與司徒空一皺雙眉,見呂宋洋、紅霞二人奔來,齊喝一聲,身形一閃,揚起雙掌,疾步奔向呂宋洋。
紅霞見狀,亦是一聲暴喝,展動身形,如飛掠去,擋住兩人。
雙方交手,刀光劍影,魅影如風!
此時莊內場面大亂!
西北天鷹教與中原七大門派已然交手,無名島中百餘人亦加入戰鬥,場面一片混亂……
日已西斜,驕陽無力,一個時辰早已過去!
司徒空、孫道天落下敗勢,兩人見勢不妙,把手一揮,率了天鷹教徒反身撲出庭院,欲往莊門外奔去……
範武、溫如玉、石照溪三人齊聲怒喝,將兩人截住!
圍牆上,呂宋洋一聲長嘯一聲,身形宛似經天長虹,飛舞而下,七大門派弟子也各揮長劍躍下廣庭。
枯榮禪師神色凝重,正以一人之力,對抗幽冥九鬼、翁仙石、韋笑笑……
鏡壺莊內,頓時一片混戰,刀光劍影,縱橫飛舞,血雨四濺,直殺得天昏地暗……
呂宋洋獨戰司徒空。但見他突地大喝一聲,身形暴長,長劍一揮,寒光閃處,司徒空慘叫半聲,一顆斗大頭顱斜飛數丈。身軀仆地不起!
紅霞、慕容冰清合戰孫道天,兩柄長劍有若交尾游龍,兩個盤旋,孫道天已被斬爲兩截!
天鷹教徒見勢不佳,更覺賣命無益,不約而同,各展救命絕招,欲從刀山劍海之中撤身而出,擋開迎頭灑來的箭雨。落荒而逃。
跟隨上官青雲遠赴中原的一班爪牙,哪禁得住呂宋洋等人的一輪狠殺,轉眼之間,屍橫遍地,已然誅戮殆盡!
一切歸於平靜,一切殺戮亦自此而終結!
隨着鏡壺山莊內最後一聲慘嚎落下,衆人頓住身形,放目四望。
四下痛嚎之聲。轉爲輕微的呻吟,最終被風吹去。無聲無息……
呂宋洋以劍柱地,輕輕扶起身受重傷的範武,納劍入鞘……
枯榮禪師放下權杖,正在清點人數。
人羣之中,有人問道。
“上官明玉何在?”
語聲落處,便見一條灰白人影。朝內屋疾飛而去。
突地內屋傳來一陣女子沉重的呻吟!
呂宋洋心下一驚,立時旋身,展動身形,放足朝屋中奔去!
衆人皆在爲勝利而歡呼之時,突地屋內齊的傳出一聲吼叫。慕容冰清大呼。
“不好!”
飛身掠入屋內,卻見呂宋洋神色黯然自屋中的走了出來。
慕容冰清迎上前去,面上滿是關切之色,輕聲問道:“怎麼啦,呂大哥,朱姑娘呢?”
呂宋洋目光黯淡,悽然道:“她不見了……”
慕容冰清看着眼前傷心欲絕的呂宋洋,心情無比複雜,此時她亦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他。
也許此時他們兩人的心境是一樣的吧!
爲愛而生之人,也註定爲愛而傷!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永遠也無法治癒對方,這是愛情的事實。
兩人默然相對,卻有各懷心事。
相顧無言,心潮翻涌!
靜寂,又是可怕的靜寂!
靜寂籠罩住芸芸衆生,亦困鎖住多情的人。
靜寂是可怕的,靜寂的生命亦是可怕的!
塵世之間有許多的生命,許多的感情,便是在靜寂之中,悄然而逝的。
無情的人,是可怕的!
絕情的人,是可憎的!
多情的人,卻是可憐的!
情路曲折,情歸何處?
此時,山莊內外,一片靜寂,風輕輕吹着,將多情吹薄,吹得無情,將無情吹淡,吹成絕情!
人命不長久,真情亦會斷絕,惟有風,千百年來,吹來吹去,永不斷絕!
然而,人類卻不可無愛情!
若無愛,千古如同長夜,一片暗黑!
衆人衣袂飄飛,立於風中,神色各異!
驀地——
人羣之中,傳來一聲驚呼。
“不好了!他們中毒了!”
兩人身形一掠,如飛奔出一看,心中一凜。
七大門派掌門,面目之上,皆隱隱泛出黑紫之色。
枯榮禪師面色大變,驚道:“是未央六出!”
衆人皆驚,滿臉疑惑之色,齊聲駭道:“未央六出?!”
枯榮禪師緩緩道:“此毒乃是星月宮中之物,是憐星、惜月二位宮主精心所制。”
“此物乃世間第一奇毒,只有製毒施毒之人才有解藥,因爲配藥的藥方,因人而異,若沒有解藥,縱使是大羅神仙,也是枉然!”
慕容冰清柳眉緊蹙,不解道:“奇怪?江湖傳聞星月宮遠在西域,怎會遠赴中原下毒?”
呂宋洋亦道:“憐星、惜月二位宮主,素來不問江湖之事,他們又怎會捲入這場爭鬥之中?”
他一言至此,忽又目光一閃,記起一事,道:“一個月前,我在天龍鎮中,見到星月宮奴房大、房小兄弟,莫非……”
枯榮禪師嘆道:“唉,世事常變,人心不古,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刻無名島中餘孽雖然已除,但星月宮主若要捲入其中,江湖之中,恐怕仍是永無寧日……”
羣豪聞言皆神色憤然,可又無可奈何。只得站在原地,焦急不已!
呂宋洋挺胸而出,道:“諸位英雄放心,我一定追上上官明月,取回未央六出的解藥!”
話音一落,便欲縱身掠去。
“呂少俠!且慢!”
人羣之中。傳出一聲暴喝,齊的奔出五條人影。
呂宋洋身形一頓,轉目一看,五人齊刷刷的落下!
正是鐵翼、樑安、齊一刀、佘紫鳶、陳慕白五人。
“呂少俠!我們前來助你一臂之力!”
呂宋洋心中一喜,道:“有了五位前輩相助,那麼取回解藥一事,便容易辦了!”
此時衆人的心皆輕鬆了不少,呂宋洋突地心中一動,記起一事。又自上前一步,問道:“鐵前輩,不知賴姑娘如何了?她還好嗎?”
他語聲輕淡,神情卻十分凝重,像在向故人詢問起一個老朋友的音訊。
鐵翼神色黯然,輕輕一嘆,道:“賴姑娘,已不在人世了……”
呂宋洋一聽此話。心中一顫,如同霹靂擊身。顫聲道:“怎麼,賴姑娘她怎麼啦?”
鐵翼目光悽然,道:“那日少俠離開五俠鎮之後,賴芳姑娘對公子,思念成疾,竟然一病不起。”
“後來老夫自好友神醫鍾靈仙取得一方良藥。賴姑娘逐漸好轉,病癒之後,她常來到老夫住處,向老夫打聽公子消息,可是公子一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唉……,賴姑娘對公子這份真情,當真是感人至深……”
他語聲一頓,又自發出一聲長嘆。
“當時因賴三欠了孔笙許多賭債,孔笙自野人嶺中受了驚嚇之後,瘋瘋癲癲,孔家人逼迫賴姑娘下嫁至孔家沖喜,賴芳姑娘爲了保全兄長,答應嫁給孔笙。”
“可是就在孔家花轎迎親當日,她服毒自盡了,在出嫁的前一天,她來到仙客居,將九塊絲巾交給我,託我交給你,絲巾之上,其上各自繡有一首詩……”
“她等了你九個月,可是終是虛幻一場,呂少俠年少多情,多情之人,勢必無情,無情便會絕情,公子雖是無心,但無情傷人,若不能鍾情,便不要輕諾,否則只會空留餘恨……”
鐵翼一言至此,已然到了動情之處,他長鬚微顫,面上俱是傷感之色。
一言既落,他又長嘆一聲,自衣懷之中取出幾塊絲帕,遞至呂宋洋麪前。
呂宋洋雙手一顫,接過絲帕,一一展開,頓覺之中大悲。
第一方絲帕上,繡着:
“一張機。
織梭光景去如飛,蘭房夜永愁無寐。
嘔嘔軋軋,織成春恨,留着待郎歸。”
第二方絲帕上,繡着:
“兩張機。
月明人靜漏聲稀,千絲萬縷相縈繫。
織成一段,回紋錦字,將去寄呈伊。”
第三方絲帕上,繡着:
“三張機。
中心有朵耍花兒。嬌紅嫩綠春明媚。
君須早折,一枝濃豔,莫待過芳菲。”
第四方絲帕上,繡着:
“四張機。
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
曉寒深處,春波碧草,相對浴紅衣。”
第五方絲帕上,繡着:
“五張機。
芳心密與巧心期,合歡樹上連理枝。
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一對化生兒。”
第六方絲帕上,繡着:
“六張機。
雕花鋪錦半離披,蘭房別有留春汁。
爐添小篆,日長一線,相對繡工遲。”
第七方絲帕上,繡着:
“七張機。
春蠶吐盡一生絲,莫教容易裁羅綺。
無端剪破,仙鸞綵鳳,分作兩般衣。”
第八方絲帕上,繡着:
“八張機。
纖纖玉手住無時,蜀江濯盡春波媚。
香遺囊麝,花房繡被,歸去意遲遲。”
第一方絲帕上,繡着:
“九張機。
一心長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紅堆被。
都將春色,藏頭裹面,不怕睡多時。”
九塊絲帕之上,繡的是《九張機》,呂宋洋徐徐讀來,只覺情深意長,恨意濃烈,心中掠起一陣動盪。
“多情之人,勢必無情,無情便會絕情,公子雖是無心,但無情傷人,若不能鍾情,便不要輕諾,否則只會空留餘恨……”
此時,鐵翼那雄渾悲壯的聲音猶在耳畔迴盪。
鐵翼語聲雖輕,卻字字如針,一針見血,紮在呂宋洋心靈深處。
呂宋洋愣在原地,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至善大師,你怎麼啦?”
突地,衆人之中,一聲驚呼,將呂宋洋自悲痛之中拔出。
他轉目一望,但見此時至善、松鶴、鏡月等人的面上,已呈現烏紫之色,幾人額上汗水涔涔而落。
那毒性似乎已經發作,幾人已是虛弱至極。
“呂少俠,事不容遲,我們還是先去追回解藥吧!”
佘紫鳶面露急色,近前一步,催促道。
“好!”
呂宋洋斂起傷悲,將絲帕收回衣懷之中。
幾人身形齊晃,便欲展動身形,飛馳而去。
突地莊門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老夫帶來了解藥!”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銀髮老者緩步踏進莊內,他手中拿着一個白色瓷瓶。
慕容冰清聞聲奔出一看,面色一喜,驚道:“爹!”
呂宋洋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蕭月升!
蕭月升快步奔入,自掌中瓷瓶之中倒出幾顆藥丸,分別給七大門派掌門服下,七人逐漸恢復。
呂宋洋道:“多虧了前輩,中原武林這場危機纔算真正化解!”
蕭月升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件事情並不是老夫的功勞,前日是神差頭七,老夫奔去關外祭拜,在入關途中遇見了朱姑娘,是她將解藥交給老夫,此外,她還託我帶了封信給你。”
說時,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交與呂宋洋。
呂宋洋接過書信,心頭一震,忙問道:“她到哪裡去了?”
蕭月升長長一嘆,面色悽然,黯然道:“她麼,她已隨那無名島的少島主上官明玉去了!”
呂宋洋聞言,腦際頓時一陣昏眩,訥訥道:“她……她……那是爲什麼?”
蕭月升嘆道:“她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子,她竟不惜以一己的幸福,換得了七大門派掌門所中之毒——未央六出的解藥,她這份恩情,恐怕你我今生也難報答得了!”
呂宋洋心中大痛,此刻方纔知曉上官明玉願意將未央六出的解藥交出,是以朱書媱相從爲條件的。
他茫然而又昏亂地拆開朱書媱給他的信,噙着淚水,一字一字地讀着:“……請善視清妹,莫念不祥人,今生已已矣,願結來生緣……”
呂宋洋喃喃道:“……願結來生緣……願結來生緣……”
忽地失聲叫道:“不!不!我今生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尋你回來……”
忽地!一雙纖纖玉手,輕輕地扶住他的雙肩,耳邊只聽一聲嬌喚.
“呂大哥!”
呂宋洋心中一陣酥暖,緩緩轉頭望去,迷濛的眼淚,恰正迎着慕容冰清兩道充滿了憐愛的目光……
兩人默默地互相凝視着……
夜幕漸漸揭起,黎明已踏着輕快的腳步降臨大地……
絢麗多彩的晨光之中,溫暖如昔。
只見呂宋洋、慕容冰清、溫如玉,石照溪、範武一起負手立在長階上,人人俱是滿面悲哀愁苦之色。
黑夜終於過去,日色雖已重回,但死去的人命卻永遠回不來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