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出塵劍客秦龍寶送到修鞋鋪,剛邁出店鋪,夜空之中,竟然淅淅瀝瀝的飄起了雨絲。
夜色朦朧,空氣之中,漂浮着淡淡的雨霧。
呂宋洋頂着細雨,踏着水花,一個人在街頭走着,步履匆匆,往酒樓方向奔去。
“我四處找你,你去哪兒啦?!”
“聽說鬼頭死了,你知道麼?”
剛走出數步,一個脆如銀鈴的聲音自身後飄來,那聲音如和風細雨,細潤無比。
驚訝之餘,呂宋洋回頭一看,朱書媱正瞪着兩隻撲閃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一陣淡淡的香氣,混合在夜風裡,輕輕飄來。
於是這陣清新而潮溼的微風中,也有了些淡淡的香氣。
呂宋洋微微偏了偏頭,目光便接觸到朱書媱那一身翠裝衣裳中的婀娜軀體。
她的衣裳也有些潮溼了,因之她那婀娜的曲線,便顯得分外的觸目。
他不敢再望這觸目的軀體,將目光收起。
於是,他便看到她嬌柔的粉臉,也看到了她面上這種驚異的表情。
他怯怯的將目光收回,凝目望着眼前的雨絲,垂首道:“我知道,我知道,瑤兒,日後你可要注意些,鬼頭一死,天龍鎮必將大亂!”
朱書媱嬌笑一聲,凝目望着呂宋洋,柔聲道:“只要你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麼!”
她微微一頓,收起笑顏,面色頓時變得沉重幾分,幽幽一嘆,又道:“唉,我們此行是爲了幫紫柏大師尋找證人。洗去冤屈,卻在此邊荒小鎮之中,停留多日,也不知此時他們的情況怎麼樣了?”
彼此相愛之人,當坦誠相待,呂宋洋本是極不願意對朱書媱說謊的。聽了朱書媱的一番話,自是覺得心裡有些羞愧,但他無法將朱家牢獄之災悉數告之,完全是出於護花惜花之心。
此時,他內心殷切的希望皇上能夠開恩,赦免朱書媱一家。
然而,在這閉塞的小鎮,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只有偶爾來到此地的江湖人士。方可帶來一絲朝廷動態和江湖秘聞。
此刻,朱家的情況如何,他亦是全然不知。
淅淅瀝瀝……
淅淅瀝瀝……
雨逐漸細了起來,霧卻更濃重了。
兩人立在雨霧之中,相對無言,雙方心有靈犀,簡單的彼此對視,更勝過千言萬語。
呂宋洋上前一步。拉住朱書媱,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道:“瑤兒,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便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朱書媱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忽又嬌軀一側,嗔怪道:“哎呀,你這是怎麼啦。弄得我好疼!”
呂宋洋鬆開雙臂,扶住朱書媱纖細的雙肩,輕聲道:“對不起,瑤兒,夜深了。我們快回去吧!”
話音落後,便一把抓起朱書媱的皓腕,快步往酒樓方向奔去。
兩人齊步往前方奔去,像一對翩躚起舞的彩蝶。
朱書媱笑得天真爛漫,她嬌靨甜美,更勝春花!
她的眼波之中盪漾着動人的笑意,無疑,此時的她是幸福的。
然而,幸福的人,往往很容易忽略不幸的東西。
她不知道一個巨大的災難已然悄悄的降臨到她的身上,而她此時置身於耳目閉塞的邊荒小鎮,對於已然降臨的災難,全然不知。
人無知的時候,是快樂的,一種接近愚昧的快樂。
然而,只要是快樂,便是可貴的。
因爲,這世間的發生的苦難太多了。
此時兩人已然來到投棧寄身的酒樓之中,推開門一看,不由得大爲震驚!
小小酒樓之中,擠滿形形色色的人物。
他們皆是些江湖草莽之輩,一身的江湖習氣,驚聞“鬼頭”之死,前來一探虛實。
靠近櫃檯旁,屋角的位置坐着一個滿臉橫肉、滿身油污的大漢。
此刻他正把着一壺酒,悶着頭豪飲着。
他的對面坐着一個瘦長的漢子,那漢子瘦得簡直不可思議,就像一根細長的竹竿。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在他的面前擺放着的不是一罈烈酒,而是一壺清茶。
呂宋洋拉着朱書媱尋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坐了下來,叫了幾碟小菜,又要了一壺酒,兩人吃了起來。
朱書媱兩道好奇的目光四下游走,而呂宋洋趁着擡首舉杯飲酒,環顧四周,心中不由得一驚,原來酒樓滿座之客,皆非泛泛之輩,看似平淡無奇的外表下,皆隱藏着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並不寬敞的大廳裡,衆人皆一邊喝酒,一邊談笑,而呂宋洋亦自酌自飲,目光時不時的在屋內飄蕩。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啪啪啪”的聲音,有人拍門。
那聲音粗重而急促,甚是令人討厭。
小夥計忙着遞菜去了,那啪啪響聲,愈拍愈重,卻無人應門,酒興被掃,衆人皆動了怒態,滿臉不快。
呂宋洋正欲起身開門,忽然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進來三條彪形大漢,領頭的是一個面帶刀疤、敞開衣領、腰間別着一口環佩大刀的漢子。
他的目光在大廳之中掃視一陣,忽又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用極其低沉渾濁的聲音冷冷說道:“你們都活膩了麼?大爺叫了這麼久的門,竟然沒人來開門!”
而這聲音正是那敞領大漢忿忿發出,只見那大漢罵罵咧咧的進得屋來,渾身散發着暴戾之氣。
而那小夥計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酒壺,跑出來賠罪,賠着笑臉,說了不少好話,那大漢怒氣方休。
但見那大漢回首對身後兩人叮囑了幾句,隨行的兩條大漢便一左一右把住大門,那刀疤敞領漢子森然一笑,便闊步往酒樓一角奔去。
驚疑之餘,呂宋洋劍眉一軒。擡目朝那廳內一角望去。
只見屋角迎面一張八仙桌上,並排放着三枝蠟燭,桌上放着幾柄雪亮的刀劍,被燭火映得閃閃發光。
左邊桌旁有六個彪形大漢,皆是與這羣漢子一樣的裝束,只是腰間的環佩大刀。已然放在桌面上。
這景象一入呂宋洋之目,他心中不由得陡然一震,暗自忖道:“這些人的裝束倒像是一夥馬賊,莫非他們來此地掠奪財物的!”
轉目望去,身邊的朱書媱正瞪大雙眼驚奇的看待這這一切,而房門兩側,也一邊一個站着兩個手持利刃的漢子,目光眈眈地望着自己。
轉目再一望,房中靠牆的椅上。一排坐着兩個穿着皮襖的肥胖商人,滿面驚懼之色,身上也似在不住顫抖,抖得連他們身下坐着的椅子都簌簌地動了起來。
那刀疤大漢走過去與那兩人交談幾句,面色漸沉。
突地,“啪”的一拍桌子,搖晃着手中的亮閃閃的大刀,厲聲道:“你們是活膩了麼!大爺只求財。並不想犯下殺人命案!但你們若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休怪大爺手下無情了!”
聽罷此話,衆人方纔明白這一夥人的身份與此行的目的。
那兩個不住顫抖着的肥胖商人旁邊,是一個奇瘦無比的瘦小漢子,他比那瘦長的“竹竿”還要消瘦幾分,他站在三個肥胖的商人旁邊,兩相對比。更顯得此人之瘦,瘦得生平未睹,他穿着的一身灰黑衣衫,一眼看去,更覺此人猥瑣無比。
他坐在椅子上。卻神態自若,毫無驚恐之色,微微擡頭淡淡看了呂宋洋一眼,便又垂下頭去。
呂宋洋的目光從這瘦人身上移開,眼前卻突然一亮。
在這瘦子身側的一張茶几另一邊,竟坐着一個滿身羅衣的少女,她滿頭的珠翠、青山般的黛眉、秋水般的明目,其美豔真是不可方物。
透過暗黃搖曳的燈火,呂宋洋凝目望去,纔算看清了她的容貌。
這一看不要緊,一看更是驚駭不已,原來那女子自己曾見過,她是紅柳門“柳葉飛刀”柳葉之女,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柳鶯鶯,抑或是柳燕燕,當中的哪一位。
呂宋洋再也想不到此時此地會見着自己的舊識,他目光呆呆地凝注半晌。
這少女秋波一轉,輕輕從呂宋洋麪上飄過,嫣然一笑,在朱書媱身上停留片刻,又自顰眉垂目,似有些許不快。
然而,呂宋洋卻已心頭一熱,只覺這少女目光之中,有一種無法描敘的感覺,趕緊避開目光,連她身後的小鬟都不敢側首再看一眼。
目光移處,對面的牆角,卻坐着一個身着粗布青衫的老者。
老者手中捏着一杆煙管,煙管翠綠,竟似是翠玉所制。
這個老人面無表情,動也不動地坐在椅上,讓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意。
粗布青衫與翠玉煙管兩件價值懸殊的物件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這確實有些蹊蹺。
老人身側,卻是一個遊方的和尚,那和尚穿着一襲破舊的灰布袈裟,雙掌合十,垂首而坐。滿屋之中,只有這方外之人,似乎因爲自己身無長物,不怕人家打劫,是以神色也最是鎮靜。
呂宋洋的目光在屋中一掃,雖然他目光移動得很慢,但也不過是剎那間事,只飲盡一杯酒的功夫,屋內的情況,已被他一覽無餘。
此時,四下之人,面目之上皆漸露憂色,而那刀疤彪形大漢,銳利的目光,冷冷地盯在在屋內轉了兩轉。
忽又冷哼一聲,粗魯地道:“各位朋友,今日兄弟來到此地,只爲求財,不願傷及人命,還望各位體諒兄弟的難處,若大家配合,便相安無事,否則……嘿嘿……。”
他微微一頓,目光一凜,砰的一拍桌子,長身站了起來,接着道:“小弟百餘弟兄已然將這個小鎮包圍,只要在下大呼一聲,便可揚蹄而入,到時候場面不太好看,尷尬的是大家。”
眼前此人身材極爲彪壯,他這一長身而起,令衆人不禁爲之暗吃一驚,此人身材之高大。仍自嚇人。
但他打在桌上的這一掌,聲音雖重,卻不驚人,憑着呂宋洋行走江湖的經驗,此人的武功並不高。
此時,衆人皆默不作聲。酒樓之中,一片靜寂。
一陣暮風,自門外吹入,帶人了更沉重的暮色。
衆人俱停住手中的竹筷、酒杯與瓷碗,擡目望着這幾位莽撞粗魯的大漢。
有人驚恐萬分,有人鎮定自若。
衆人目光一閃,忽又目光凝滯,望向那敞領的大漢,似乎此時他的一舉一動。直如幽谷之中幾聲尖嘯,便會在這片靜寂之中,引起軒然大波。
驀地——
“哐當”一聲。
那敞領大漢,將手中的大刀,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拍。
一聲鐵器的激鳴聲,於衆人的心靈又是沉重一擊。
那兩個肥胖的商人,雙腿顫抖不止,面上驚恐萬狀。差點從座位上摔倒下來。
那刀刃撞擊在桌木上,顫音不止。在屋內迴盪,劃破沉寂的空氣,穿透緊閉的軒窗,飄向窗外更加廣闊的空間。
那大漢冷笑一聲,低眉望了那瑟瑟發抖的兩個肥胖商人,厲聲道:“錢財乃身外之外。兩位實在不應看得太重,相比於性命來說,金銀珠寶,根本不值一提!兩位說,我這話對麼?”
聽了此話。兩位肥頭大耳的商人,緩緩擡頭,才叫衆人看清了他們的面貌,一個滿臉麻皮,一個生得白嫩,臉上一陣鐵青,一陣煞白,皆是一致的驚恐之色。
兩人連連點頭,那一臉麻皮的商人,站起身子,顫抖不止的雙腿勉強支撐着肥胖的身軀,顫聲道:“大哥,小人做的是小本生意,確實不是巨賈之人,還望各位兄弟高擡貴手,放小弟一馬!”
他吞了一口唾沫星子,伸手一抹額上的汗水,又從腰間取下一個錢囊,雙手捧着,繼續道:“這是小弟身上的所有家當,諸位兄弟且拿去喝酒飲茶……”
話音未了,那敞領大漢面色一沉,截口道:“這些雜碎銀子便想打發了我的弟兄,我們馬家寨的兄弟出山從來就不會走空。”
他一言自此,得意的目光自屋內一掃,又道:“前幾日富甲一方江南富商朱立羣一家因妖書案被斬首,聽聞那萬貫家財,都落到你二人身上,你們難道不願分出一杯羹麼?!”
此話一出,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擊在了朱書媱廋弱的嬌軀之上。
她原本平靜的心此刻掀起了巨浪狂濤,而她纖細的削肩,亦漸漸起了顫抖……
一滴清冷的淚珠,自她清秀的臉龐流下,在緋紅的臉頰上留下一抹妝淚印痕,她淒冷清豔的臉上傷痛竟來得如此迅疾。
她悽然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呂宋洋,口中喃喃念道:“是真的麼……是真的麼……”
呂宋洋坐在一旁,無言以對,當時他聽從了沈鯉的建議,帶着朱書媱遠離是非之地避禍,便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想到它竟然來得如此之快,令人毫無喘息之機。
朱書媱奮然起身,快步走到那敞領大漢的身前,而那正在怒頭之上的大漢見一個清豔絕美的女子向自己走來,心中大驚,面目之上,自是驚喜。
朱書媱已然來到他的跟前,他咧嘴笑道:“沒想到這邊荒小鎮之中,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看來縱使今日斂不走財物,有如此美人,也不虛此行了!哈哈哈!”
語聲頓處,又是一陣仰首淫笑。
但見朱書媱走到那敞領大漢跟前,眼波之中,添了幾分悽楚的味道,她輕聲問道:“方纔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麼?”
那大漢微微一愕,又欣然笑道:“當然,只要姑娘跟我回山寨,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包管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朱書媱擡聲道:“你口中所說朱家抄斬一事可是真的!”
那大漢怔了一怔,他着實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爲美豔絕倫的女子,口中所問之事卻是朱家問斬一案,他驚喜之餘,垂首答道:“此事千真萬確!”
又轉首指着身旁那兩個肥胖商人,道:“這二人便可爲證!”
此話一出,使得朱書媱整顆心都跌落到塵土裡。
她嬌軀一顫,悲慟不已。嚶嚀一聲,便要往門外奔去。
一旁的呂宋洋見狀,連忙追出,那敞領大漢大手一揮,對着門前的條大漢,喝道:“攔住她!”
他上前數步。擋在門前,又揚聲道:“若不留下錢財,今日誰也別想從這裡輕易地走出去!”
此時,呂宋洋拉着神情木然的朱書媱回到座位上。
卻在這時,夜空之中,傳來一陣清脆的金鈴之聲。
那聲音細長,劃破長空,似乎自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字一句。入耳清晰,卻又宛在身旁。
聞此聲響,此時,屋子裡的人開始躁動不安。
首先是那滿身油污的大漢,他倒酒的次數,更加急切,似乎急於喝完那一壺濁酒。
其次是那手握翠玉煙管的老漢,他“吧嗒吧嗒”的往桌面上倒着菸灰。面上亦掠起焦急之色。
那個紅柳門的柳姑娘領着身後小鬟,不停的撥弄着面前的杯盞。更是坐立難安。
呂宋洋的目光在屋內一一掃過,目光落在那老和尚身上的時候,但見那老和尚驀地起身。
他緩緩開口,衆人耳畔便響起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
“阿彌陀佛!老衲一方遊僧,身無長物,來到此間。只是來送故人最後一程,還望施主能夠高擡貴手,讓老衲離去!”
那老和尚打了佛禮,背手而立,目光在屋內一掃。最終落在那敞領大漢身上。
此時,那手握翠玉煙管的老者亦站直身子,躬身行禮,道:“老夫風燭殘年,身上亦無值錢的物件,懇求各位手下留情!”
那敞領大漢獰笑一聲,凜然道:“只怕諸位走不了了!”
話音在屋內迴盪,而那陣金鈴之聲愈來愈響,讓衆人焦急之心更加焦急。
此話一出,忽然“啪”的又是一聲清響。
衆人皆擡目望去,但見那個滿臉橫肉、滿身油污的漢子,將手中酒壺往那地上一扔,霍然起身。
“大爺受氣來這鳥地方,竟然遇着你們這些個狗雜碎打劫,大爺一肚子火氣正愁沒出發,你們倒好,自己送上門來,嘿嘿,我看你們是活膩了麼?”
話音方落,“嗆啷”一聲,抽出一口寒光閃閃的寬刃大刀,擎在手中,雙目盡赤,滿腹的怒火,噴薄欲出。
那敞領大漢聞言,亦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碗筷亂跳。
一時之間,只聽一片清響,寒光閃閃,屋內數名彪形大漢,紛紛拔刀。
敵對雙方,怒目而視,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卻在這時,忽然兩聲朗笑,自屋外傳來。
一個陰沉冷削的話音,破門而入。
“幾位真的是來給‘鬼頭’奔喪的麼?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聲音在空氣中迴盪,充滿質問,屋內一片寂靜,衆人皆默不作聲,似被一語道破他們心中不可告人的天機。
緘口不言,人在被人戳中了要害痛癢之處,便是這般情形。
未見其人,卻先聞其聲,足以見來人內力之深不可測!
衆人皆驚疑之餘,那話音一落,眼前一花,但見兩條人影自屋外飄到屋內。
那身法之快,簡直驚人!
衆人目光齊落,轉目望去,心頭一凜。
門前所立之人,竟是兩個綵衣番僧。
呂宋洋定睛一看,心頭亦是大駭不已,那兩人卻是那日與自己在小樓一番苦戰的冰火雙煞,張伯炎與張仲淼兩人。
他兩人目光在屋內一掃而過,忽又仰面大笑。
只聽得張伯炎哈哈笑道:“真沒想到少林方丈至善大師,武當掌門松鶴道長,崑崙門戶翁仙石,紅柳門千金柳鶯鶯,以及星月宮奴房大、房小兄弟,俱到來此地,前來爲五三道人奔喪,真是有意思得很吶!”
“是呀,是呀!如此之多的江湖好友前來送終,想必五三道人泉下有知,便會死而無憾了吧!”張仲淼怪笑一聲,附聲道。
“只怕不只是奔喪這麼簡單吧,諸位前來,多半是爲了正龍棋局的秘密而來吧!”張伯炎仰首笑道。
呂宋洋在一旁聽着,方知那位羅衣少女是柳鶯鶯,而此時他心中涌起了一陣驚駭的浪潮,他萬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其貌不揚的幾個怪人,竟然皆是江湖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朱書媱則失魂般的坐在一旁,雙目無神,尚陷入在失去至親的悲痛與激憤之中,無法自拔。
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敞領大漢,見突然闖進來兩個人,方纔的怒火尚未完全消去,又來了兩個如此狂放的人物,他面沉如水,心中的不快更添了幾分。
他破口大罵,道:“哪裡來的兩個野和尚!真是不識好歹,竟敢壞大爺的好事!今日若教你們平安的走了出去,日後傳到道上,被道上的朋友知道了,我馬彪的臉往哪兒擱?”
他語音一頓,嘿嘿一笑,接着道:“在下一生打殺劫舍,在刀刃上討生活,今日在下不妨就替兩位大師做一樁善事!”
張伯炎的目光一凜,又自落在那敞領大漢的身上,沉聲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能夠懸崖勒馬,便是蒼生之福。”
張仲淼依舊面如冰岩,冷冷問道:“你要做什麼善事?”
敞領大漢放聲大笑起來,忽又面色一沉,凜然道:“我聽說修佛之人,皆以魂歸西天極樂爲畢生所願,可是人生苦旅,何其漫長!青燈古佛,又是何等無趣!今日兩位大師死於在下的刀下,若大師廣積善德,豈不是可登西天樂土,若兩位大師是僞善之人,那便只能入幽冥地界,也就怨不得別人了!”
此話一出,張伯炎頓時勃然大怒,眉頭一擰,怒道:“哪來的狂徒!竟敢口出狂言!”
張仲淼依舊面無表情,冷冷道:“不用跟他廢話!動手吧!”
話音一落,兩顆碎石子,“嗖嗖”飛出,帶起一陣疾風。
飛石落處,便聽見一聲痛嚎。
那敞領大漢雙腿一軟,一個趔趄,雙膝跪地,竟是被人擊中腿上的鼠溪穴。
但見他嗷嗷直叫,面部扭曲而痛苦,方纔的囂張與狂作在他的臉上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都已化作心靈上的恐懼與身體上的劇痛。
投石傷人,皆是打穴妙招,足以見出手之人內力之驚人!
在場之人,皆是內家行手,眼明心淨,張仲淼這一招投石傷人的功夫,他們自是看得明白,唯有那一羣愚蠢的馬賊尚且矇在鼓裡。
然而,方纔張仲淼飛石打穴的妙手高招,已然令他們幡然醒悟,心頭自是大驚不已。
人總是要受一點教訓,才能真正長大,而有所敬畏。
那敞領大漢雙腿顫慄不止,在其手底下其餘的幾名大漢的攙扶下,狼狽逃竄,奪門而出。
人雖已去,口中的罵聲猶未止歇。
“你們等着!你們等着!這個小鎮要遭殃了!要遭殃了!”
顫抖的話音在夜空之中婉轉回蕩,由近及遠,由遠及近。
街角一個披頭散髮的瘋子,手持一根枯枝,不停地奔跑着。
他嘴中學着這一句話,反覆的說着,給這座小鎮的夜晚,更添了幾分詭異與恐怖。
“要遭殃了!要遭殃了!”
“要遭殃了!要遭殃了!”
它就像一個惡毒的咒語,卻不被衆人放在心上,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