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一覺醒來,石照溪一早便自牀上爬起。
他先打水飲了馬,又添了草料。
他的內心歡快,而輕鬆。
就好似一片潔白的羽毛,隨風而舞。
見天色尚早,東方天際,剛剛露出魚肚白,便又找來馬刷,趁着馬進食,從頭到腳把馬都刷了一遍。
等一切都收拾停當了,一輪紅日才躍出雲海,迸發出萬丈光芒。
紅日已出,光芒四射,滿庭清輝。
天地之間,光華籠罩,一片浪漫溫馨。
世間竟然如此美好!
此時,溫如玉亦起身了,梳洗過後,兩人一道上馬,策馬離了客棧,朝南馳行。
一路之上,風塵僕僕,車馬勞頓,不過二人正處在新婚的喜悅之中,縱然辛苦,也是覺得甜蜜的。
三日之後,兩人打馬馳入金陵,人困馬乏,實在走不動了,便就近尋一家客棧歇息。
二人踱進一家小店,店面雖小,但乾淨利落,人來人往,生意還算不錯。
一路疾馳,石照溪的身骨架子都散了,溫如玉雖是女流,卻顯然比石照溪經得起折騰,一路過來,只是感覺口渴,身體倒不累乏。
他們在客棧住下,歇息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大清早,兩人便起牀了,溫如玉突發奇想,到市集上買了羊肉,煮起羊肉來。
羊肉下鍋,滾燙的開水煮着,沸騰翻滾,一時之間,香氣四溢。
利用這空隙,石照溪走到後院餵馬。路過窗前,看見溫如玉正在對鏡梳妝,臉蛋紅撲撲的,一頭烏黑的秀髮,美麗動人。
軒窗之內,溫如玉秋波一轉。看見石照溪正癡癡地看着她,含羞的笑了,梨渦淺現,面色一紅,紅霞飛舞。
微風吹拂的早上,夫妻兩人彼此相視,一片春意盪漾開去。
溫如玉愉悅的哼起小曲,她本是歌伶出身,嗓音自是優美。
石照溪一邊餵馬。一邊聽曲,聽得心馳神往,一不小心被馬齒咬中了手指,急忙縮了回來,幸好不甚嚴重,只是留下一排紅印子。
溫如玉“撲哧”一聲笑了,趕緊過來一看,發現沒事。方纔放心,又奔入屋內。
不一會兒。羊肉飄香,滿院子香氣漂浮。
夫妻二人擺上碗筷,正準備開吃,忽然一箇中年漢子走進客棧,徑直走向羊肉鍋。
此人大大咧咧,五大三粗。甚是魯莽。
兩人心頭一驚,目光一落,見眼前之人生得虎背熊腰,衣着邋遢,髭鬚蓬亂。落滿灰塵,甚是怪異。
更令人驚奇的是,他不是騎馬,而是騎驢。
進客棧前,他將驢拴在木樁子上,又自從驢背上取下一個鼓鼓囊囊的駱駝皮囊,搖搖晃晃的走過來,腰間掛着一口尖刀和一把匕首。
他吞了一口唾沫,一抹亂須,疾步而來,大概是循着肉香而來的。
大漢想要到肉鍋旁邊去,則首先必須繞過溫如玉的屋子。
然而,就在此時,那中年漢子已然繞過溫如玉的屋子,轉入肉鍋旁,但他的注意力忽又轉移到溫如玉的身上。
此時,溫如玉已經梳洗完畢,歪在牀上,等着大快朵頤,沒想到一位莽漢突然闖了進來。
只見那大漢來到溫如玉的牀邊,緊緊盯着她,一句話也不說,眼中光芒閃爍,不知道是兇光還是色光,看得溫如玉的心中突突地跳個不停。
石照溪也發現了,他覺察出來者不善,兩道目光直盯着那漢子,看他想幹什麼。
此時他的右掌,已經緊緊地按住劍柄,他屏息凝神,注視着大漢的一舉一動。
他心中暗自盤算,如果眼前此人膽敢對溫如玉無禮,他便拔出長劍,將他斬成兩截。
此刻屋內氣氛甚是緊張,兩人劍拔弩張,倒是溫如玉並不緊張,反而一臉笑意。
但見她玉掌一擡,輕輕綰好秀髮,又自衝着那大漢嫣然一笑,大方地問道:“敢問貴客尊姓大名?”
那中年漢子面色微變,粗聲粗氣的答道:“敝人姓範!”
溫如玉一聽,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道:“我見大哥性格直爽,是一條真漢子,相逢即是緣分,大哥年長於我,不如這樣,你我二人,就在此地結爲兄妹,小妹這廂有禮了!”
話音一落,便已然倒身下拜,行了兄妹之禮。
那漢子正是範武,那日範武用仇人的鮮血祭拜娘妻之後,便放一把火,將居住多年的茅廬焚燒,獨自一人,往北而行,尋呂宋洋而去。
他無錢買馬,便騎驢而行,不料卻在金陵城中遇見從京城失意折回的石照溪。
此時,範武一聽此話,心中自是大爲震驚。
他自以爲天性豪爽,卻不曾想到眼前這美貌女子竟比自己更加直爽,初次見面,便欲與自己結成兄妹。
範武方自驚奇之際,卻又聽溫如玉道:“大哥容貌威凜,想必定是江湖之中難得一見的英雄好漢!小妹願與大哥結交,與大哥同生共死!”
他本飽嘗人世喪親之痛,聽得溫如玉之言,心頭一熱,向前一步,扶起溫如玉,粗聲道:“敝人名叫範武,數月前與一位兄弟結拜,認作二弟,今日你就認我爲大哥,那以後你便是我的三妹了。”
溫如玉輕輕點頭,笑道:“大哥,不知我的這位二哥,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啊?”
範武仰首哈哈大笑道:“三妹,你二哥名叫呂宋洋,乃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石照溪聽了,此人竟與呂宋洋是結拜兄弟,心中驚喜不已,而溫如玉卻道:“改天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的見一見我的這位二哥!”
範武哈哈大笑道:“你們一定會見面的!”
一言至此,忽又長嘆一聲,道“想我範武草莽一個,家破人亡。死裡逃生,數月前結交了一個好兄弟,今日又結識了一個好妹妹,真是三生有幸啊!爲兄真是高興至極!”
溫如玉聽罷,亦是笑靨如花,忙將石照溪引見。
三人惺惺相惜。一見如故。
此時,羊肉煮好了,屋內香味更濃,亦如此時三人心中的情義。
石照溪又去沽了酒,三人圍着火爐坐下,吃得好不痛快。
範武經歷家破人亡之後,便四處漂泊,孤苦無依,今日遇見石照溪與溫如玉二人。頓時感到了莫大的溫暖,大慰平生,吃喝一陣,又自拔出匕首,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豪氣干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羊肉早已吃盡,只剩下一盆大味道鮮美的羊肉湯。
範武豪飲千杯。一無醉意,忽又轉身將皮囊打開,從裡邊掏出兩副心肝,然後將皮囊放在一旁,用匕首將心肝切成碎片,放在嘴裡大口咀嚼。又自舀了一口羊肉湯來喝。
這一幕看得石照溪與溫如玉兩人目瞪口呆,驚駭不已!
範武目光朝兩人面上一落,知道他們驚訝,仰天長嘯,快意地說道:“二位不要驚懼。被我我啖食之人,乃是我的仇人,此二人生性殘忍,無惡不作!我含恨已久,只爲今日能夠吃他們的心肝,飲他的鮮血,方可消解心頭之恨!”
範武吃罷仇人的心肝,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一閃,落在石照溪面上,忽又道:“我看賢弟氣宇不凡,身上有英雄之氣,小妹有你這樣的佳婿,肯定會心滿意足的。但不知賢弟此來金陵,所爲何事?”
石照溪聽罷此話,放下掌中酒杯,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唉!兄長有所不知,小弟從京城而來,聽聞錦衣都尉張君廣納天下英雄,原想投入他門下,謀一份功名,沒想到張君竟然輕鄙英雄,不肯重用,小弟退回金陵,實是無奈之舉啊!”
範武一聽此話,沾滿油爲污的袖口一揮,輕一擺手,又自搖搖頭道:“如今宦官當道,朝廷腐朽不堪,民不聊生,關外清兵,八旗滿人,蠢蠢欲動,大明江山,恐不久矣!賢弟縱有救世之志,生不逢時,寄身官場,也是徒勞,倒不如在江湖之中行俠仗義,團結江湖同仁,共同對抗八旗清兵的入侵,保一方百姓。”
石照溪一聽,神色微變,心中有些猶豫。
溫如玉卻嬌笑一聲,歡快的應道:“大哥所言極是!如今朝綱敗壞,官場多貪贓枉法之輩,救天下黎民於水火,匹夫有責,只是不知大哥何往?”
範武微微一頓,抓起一片鮮血淋淋的心肝,放入嘴中,又自仰首灌了一口肉湯,朗聲道:“我聽聞祁連天鷹教與滿族人商議在太原組織會盟,意圖征服中原武林。”
他微微一頓,一抹嘴,又道:“當時我與二弟作別之時,聽他說要前去太原,團結武林同道,共同商議應敵之策,想必此刻應該已經身在太原,我此行正要去與之回合,三妹若有意的話,不妨與我一道前去。”
溫如玉一聽此話,嬌美的面上,掠起一陣驚喜之色,高興的催促道:“好啊,求之不得,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今日啓程吧!”
範武聽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豪氣逼人,對溫如玉道:“不急!爲兄還有一樁緊要的事情要辦,一路之上,恐怕不能相陪,三天之後的晌午之前,你我三人在太原城外汾陽橋頭相見,不見不散。”
說罷,他又自轉目望向肉鍋之中,嘆道:“肉吃完了,湯喝完了,我也要走了!”
話音一落,但見他將駱駝皮囊重新挎在驢身上,匕首插入鞘中,翻身上驢,急馳而去,去勢如風。
石照溪見此情景,感嘆不已,覺得範武乃是真正的豪俠,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一生從未服人,然而,今日與範武不過匆匆一面,便只覺得他身上的英雄氣概,直衝雲霄,自己與範武相比,就好螢火與皓月,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範武已經走遠。
暗夜之中,一片昏黑。
兩人收拾了殘羹冷炙,早早安歇。
第二日,曉色方起,兩人便打馬飛馳,直奔太原,前去與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