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金色的亮光在哨塔之上飄來飄去,無數泡沫如同大壩決口了一樣蜂擁般傾瀉而下。
一堆堆巨大的泡沫順着哨塔流淌下來,高高地堆積在塔樓和城牆根上。
那堆積如山的泡沫確實令人歎爲觀止,不過混雜在泡沫之中的那一團團污泥卻令人不敢靠近。
最倒黴的自然是那些負責守衛的士兵,此時此刻他們臨時擔當了運輸垃圾的使命。
每一團翻滾而下的泡沫都帶下了衆多淤泥和污跡,這全都是長年累月聚集起來的,一時之間全要清除乾淨並非如此容易。
不過既然是來自京城的貴賓的要求,那些士兵們也就只能夠自認倒黴。
一輛輛大車滿載着厚厚的淤泥往城外駛去,調來的一隊士兵努力清除泡沫和垃圾,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這座荒廢已久的哨塔倒是換了一副新的面孔。
雖然通往哨塔的那陡峭而又高聳的臺階仍舊有些溼漉漉的,不過此刻無論是臺階還是旁邊的石扶欄都煥然一新。
塔樓頂部的那些瓦片閃爍着黃澄澄的光澤,這些瓦片原本就是用青銅打造而成的,現在所顯露出來的正是它原有的本色。
塔樓四周開着四面極大的窗戶,這原本就是爲了方便哨兵朝着四周眺望而建造的。
在塔樓的外面還建造着一圈陽臺,陽臺的扶欄是用青條石堆砌而成的,上面殘留着無數風霜雨雪消磨的痕跡。
這道扶欄已然有些殘破不堪,很多地方坍塌斷裂,即便那些仍舊屹立在那裡的扶欄,上面也佈滿了裂紋。
瑞博相信,在沒有經過那魔法粉末清洗之前,這裡肯定堆滿了污泥,長滿了苔蘚和雜草。
那些裂縫,十有八九是雜草生根的所在。
現在看起來雖然有些破敗,不過倒還可以忍受,反正瑞博也無意整天在陽臺之上晃盪。
在他看來,那座哨所還算不錯。
因爲將一張大牀搬上來顯然有些困難,瑞博吩咐那些侍從們拿來了一張簡易的能夠摺疊的行軍牀鋪。
對於瑞博來說,睡在哪裡根本無所謂,他畢竟不是那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公子哥。
不過那位公爵爲了表示他的友善,命令侍從在那張行軍牀上鋪了厚厚一疊鬆軟的羊絨毯子,令那張牀的舒服程度,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張豪華貴族大牀。
哨塔之上原本並沒有鑲嵌玻璃,因此公爵臨時派人安上了兩層厚厚的紗窗,又在窗口掛上了厚厚的天鵝絨窗簾,保證風根本無法透進房間裡來。
在房間四周的牆壁上掛着四盞明亮的油燈,燈光照亮了原本幽暗的哨塔,將這裡籠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在牀沿邊上放着一張輕便摺疊書桌,書桌上墨水、紙張和羽毛筆一應俱全。
瑞博輕輕拉開一側的抽屜,抽屜裡面放着一面鏡子。
看到這些佈置,瑞博暗自感嘆這位公爵大人倒是一個非常細心周到的人物。
再想想剛纔衆人所說的一切,瑞博原本對那位公爵大人所擁有的那一絲怨憤,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許,這原本就不是他的差錯。
也許對於他們來說,將杜米麗埃先生從領主的寶座之上驅趕下來,是完成了一件非常偉大仁慈的壯舉。
也許反倒是才華橫溢的杜米麗埃先生在這裡充當了惡魔和吸血鬼的角色。
突然間瑞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那巧取豪奪來的領主寶座。
是否別人看待自己,也像那位杜米麗埃先生一樣。
轉念之間,瑞博又感到釋然起來,因爲他突然間想到,要讓自己登上領主寶座的是海德先生,以及南港的那些商人們。
同樣瑟思堡的大小官員以及貴族們,也希望自己能夠坐穩那張領主寶座。
佛朗士南方顯然和這裡截然不同,他們彷彿是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世界之中的人。
對於南方人來說,平靜安寧意味着衰退敗落,最典型的證明無疑便是巴特和皮頓,追名逐利是生活在南方的每一個人的準則。
對於南方人來說,財富便意味着地位和尊重,同樣財富也意味着真正的安寧,不追逐財富的人,在那個金錢爲上的世界之中,根本無法生存。
在那個世界最需要的便是一個能夠爲大家帶來更多機會和財富的領主,如果杜米麗埃先生生長在南方,他將如魚得水。
只要一想到這些,瑞博立刻感到欣慰起來。
放下重重心事,他輕輕躺倒在那張行軍牀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獨自一個人過夜了,自從他得知自己即將離開佛朗克前往前途未卜的得裡至王國,他便成天沉溺於荒淫和女色之中,幾乎每一個晚上他的身邊都陪伴着美麗動人的女孩。
瑞博長長嘆息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然完成了海德先生和老梅丁小姐的協議,不知道蘭蒂小姐是否已然懷上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芬妮和莉絲汀此刻是否平安,不知道她們倆回到家中,將會受到家人什麼樣的對待。
事實上最令瑞博感到擔心的便是莉絲汀,因爲他很清楚,莉絲汀的那位固執的父親,對自己絲毫沒有好感。
正當瑞博心中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間他感到一種異樣煩躁的心情朝着他涌了過來,緊接着便是異乎尋常的睏倦感覺籠罩在他的身上。
瑞博原本還打算將外套脫掉,但是他剛剛伸手碰到鈕釦,便已然被睡魔所左右。
在迷迷糊糊之中,瑞博感到有人正掃視着自己。
那種感覺令他毛骨悚然,彷彿自己像一具屍體一般正躺在一張解剖臺上,又彷彿自己是那些魔性昆蟲正被關在玻璃瓶子之中被人仔細觀察。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瑞博隱隱約約感到那個人正對他手指上的封印着開米爾迪特力量的戒指感興趣。
突然間一陣刺痛令瑞博猛然間驚醒過來。
當他清醒之後,他對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
只見半空之中漂浮着一團暗紅色的雲霧,那雲團只有一米方圓,但是卻像是一團棉花一般異常厚實。
看着那團浮雲,瑞博立刻明白,他始終感到有人在窺探他,那個“人”正是眼前這片雲團。
瑞博輕輕摸了摸胸口刺痛的所在,顯然這一次又是那金屬生命體救了他。
那枚金幣變成了一根極細的刺,深深扎進了他的胸口。
正是那劇烈的刺痛,令他從昏睡中清醒。
現在想來,剛纔那異樣煩躁和睏倦的感覺,同樣也是這團詭異雲霧所造成的。
瑞博小心翼翼地面對着那團雲霧,現在他幾乎確信,五十年前那位曾經給佛朗士王國帶來無窮災難的血魔法師,仍舊在人世間作祟。
不過瑞博絕對沒有絲毫自信,畢竟眼前這個對手,曾經被稱作是自從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以來最爲強大的魔法師。
傳聞之中,此人曾經被世人視作爲天才,甚至被認爲極有希望能夠成爲第二位開米爾迪特。
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瑞博唯一能夠依靠的便只有那金屬生命體。
不過他同樣也很清楚,金屬生命體並非是不可戰勝的。
單單是瓦奇的力量便已經令金屬生命體極爲忌憚,自己曾經希望金屬生命體能夠幫助他,暗殺掉那位不懷好意的宮廷魔法師,但是金屬生命體拒絕了這個建議,理由便是它未必能夠對付得了全力以赴的瓦奇。
眼前這位血魔法師無疑要比宮廷魔法師瓦奇強大得多。
只要一想到這些,瑞博便立刻明白,爲什麼金屬生命體仍舊保持着原來的樣子。
顯然它同樣感覺到了對方的強大和可怕。
正當瑞博猶豫不決,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的時候,突然間他感到有某種精神意志進入了他的大腦。
“我已然有半個世紀感到孤獨和寂寞了,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找到了一個能夠和我溝通的人物。你雖然力量並不是非常強大,但是,看得出來你擁有着非凡的潛力。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你,我突然間想起了過去的自己。親愛的後輩,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前來我的府邸讓我們好好交談一番。”那朵暗紅色的雲團直接將思想灌輸入了瑞博的大腦。
瑞博猶豫不決了好一會兒,最終好奇心和冒險精神戰勝了理智和恐懼。
“我怎麼去你那裡?”瑞博問道。
“我可以爲你引路,不過我的府邸離開這裡頗有些距離,你最好有一匹快馬或者一輛輕便的馬車。”那朵暗紅色的雲團繼續說道。
“我擁有一件飛行斗篷,我可以在空中飛行,應該不會比騎着快馬慢多少,不過你是否能夠告訴我,你的府邸到底離開這裡有多遠,我有公務在身,不可能走得太遠,最好在天亮之前能夠趕回來。”
“如果你能夠飛行的話那一切都容易了,我有一樣物品正好適合成爲你的坐騎,它會令你在片刻之間,便來到我的身旁,你可以放心,我的宅邸就在迪非城西南的一座小樹林裡。”說完這些那片浮雲飄然飛向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要着急,請你靜靜地等待我的‘馬車’,那將會是一次令你深刻難忘的旅行。”那片浮雲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精神意志仍舊清楚地傳遞到了瑞博的腦子裡面。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瑞博坐在牀沿等待着,他很想將那金屬生命體召喚出來,和它好好商量一下對策,不過他又擔心這會泄露金屬生命體的存在。
事到如今金屬生命體已然成爲了他最後一道防線,同樣也是他賴以保命的最大籌碼。
不過瑞博仍舊希望自己能夠有實力自保。
他的腦子飛快的運轉起來,凱爾勒和埃克特曾經教過他的那些東西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腦子裡面。
此時此刻最爲重要的無疑便是收集能夠起到作用的武器。
他的那根魔杖顯然不太適合對付如此強大的對手,而那片浮雲恐怕並不懼怕細刺劍和匕首的威脅。
突然間瑞博靈機一動,他想起了瓦奇當初爲了在洛美爾和海德先生之間的戰爭中保全他的性命,曾經送給他的那張卷軸。
卷軸上封印着一個強大無比的火焰精靈。
因爲擔心那位宮廷魔法師先生有意令卷軸失去效用,他將那強大無比的力量轉而存儲在了瑪世克老師送給他的術士石版之上。
瑞博小心翼翼地輕輕摸了摸那塊術士石版。
此時此刻這塊石版,就成了他用來保命的護身符。
做好一切準備,瑞博朝着四周張望了一眼,他不知道此刻凱爾勒躲藏在何方。
不過瑞博並不打算和凱爾勒取得聯絡,因爲他非常擔憂,在這件事情上凱爾勒幫不上他什麼忙。
這原本就是屬於魔法師的世界,凱爾勒雖然強大無比,不過在這個世界他卻沒有絲毫力量。
瑞博靜靜地等待着,他不知道什麼將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一輛飛行的馬車,還是傳說中女巫用來在天空中飛翔的掃帚。
也許是一頭噴射着長長火焰的巨龍,或者是一頭長着翅膀的飛馬。
正當瑞博胡思亂想着的時候,突然間窗外傳來一陣輕微但卻尖銳的金屬破空之聲。
瑞博連忙往牆角邊閃去,他不知道飛來的是一支勁疾的由重型弩弓射來的箭矢,還是一把像那位縱橫西北的殺手之王投擲的飛刀。
只聽到哧啦一聲,厚厚的紗窗和天鵝絨窗簾被割開了一道大口子,一把閃爍着陣陣紅光的利刃從窗外飛了進來。
令瑞博感到驚詫的是,那把利刃穿透窗戶之後並沒有釘在對面的牆上,而是懸浮在半空之中。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坐騎”?瑞博感到越發不可思議起來,他甚至說不出眼前這樣東西應該稱作爲什麼。
應該算作彎刀,還是該稱之爲匕首。
那把奇形怪狀的利刃看上去就像是托爾人使用的彎刀之中最極端的那種。
它的弧度之大,顯然已經大大超過了半圓形狀,不過它的體積卻是如此小,瑞博肯定自己的匕首也要比這把利刃長很多。
這把彎曲宛如新月的利刃是如此小巧,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握在掌心之中。
另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是這把利刃沒有握把,只是在尾端鑲嵌着兩個能夠伸進手指的圓環。
這把利刃閃爍着冷森森的寒芒,它看上去很薄,而且內外兩側全都開着銳利無比的鋒刃。
看着這詭異的匕首,瑞博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無疑確實是一件可怕的兇器,雖然它現在靜靜地懸浮在空中,不過他仍舊能夠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兇厲之氣。
看着這把匕首,瑞博彷彿面對着凱爾勒這位殺手之王。附着在這把匕首之上的濃濃殺氣,居然絲毫不亞於那位絕頂的刺客,最可怕的殺手。
瑞博甚至懷疑匕首上閃爍着的那陣陣紅光,是否是這把匕首吸收了太多活人的血液所致。
懷着戰戰兢兢的心情,瑞博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把懸浮在空中的匕首。
瑞博絲毫沒有感覺到風的力量,顯然這把匕首並不是依靠風而飛翔在空中。
這把匕首上面也沒有鑲嵌任何寶石,除了接近那兩個圓環的地方篆刻着一個不爲人知的神文之外,其他地方絲毫看不到咒符和魔法陣的存在。
這顯然和瑞博所知道的魔法知識完全不相符合。
據瑞博所知,越是力量強勁的魔法,越是神奇的魔法物品,肯定擁有複雜得令人難以想像的魔法陣和一大堆很少有人認得的神文、咒符。
那個金屬生命體和那座隱身魔法陣,無不證明了這一點。
瑞博絕對不認爲血魔法師能夠徹底擺脫現有的魔法體系,找到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研究道路。
雖然內心充滿了疑惑,瑞博仍舊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進了那兩個圓環之中。
令瑞博感到過於突然的是,那把匕首猛地朝前飛去。
被那把匕首拖動,瑞博的身體也朝前衝去,一個踉蹌他差一點摔倒在地上。
瑞博及時地用手臂一扶牆壁,這纔將失去平衡的身體重新穩住。
當瑞博的手指從那把匕首之中滑脫出來之後,那把匕首朝前飛了一會兒,便重新停在了空中。
這下子瑞博總算明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這把匕首不知道如何製造的,居然擁有着超乎想像的強大力量。
如果將這把匕首看作是一匹強壯有力的駿馬,幾乎失去了重量,能夠在空中飛翔的自己顯然也能夠被這把強勁的匕首拖着在空中快速飛行。
怪不得那朵血色雲團說它將派來一匹最好的坐騎。
對於自己來說,這把匕首確實可以稱得上是絕佳的坐騎,瑞博雖然還沒有試驗過,不過幾乎可以肯定被這把匕首拖拽着在空中飛翔,絕對遠比依靠他自己的力量,用那件飛行斗篷要迅速得多。
想到這裡瑞博將飛行斗篷的衣襟全都緊緊扣了起來,免得這原本用來飛行的斗篷,反而成爲累贅。
將斗篷的帽檐壓低,瑞博並不知道急速飛行的時候,風是不是會猛烈得令人難以忍受。
當初賽馬大會上,他全力衝刺的時刻,那迎面而來的風曾經令他感到窒息。
將一切收拾停當,瑞博輕輕吟唱着安笛利大師傳授給他的咒語,讓風的精靈將他全身緊緊包裹起來。
將窗簾拉開,做好一切準備,瑞博再一次握住了那把詭異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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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不過當他如同一支迅疾的箭矢一般飛射而出的那一剎那,瑞博的心仍舊忍不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雖然瑞博經常騎着那匹純種馬急速飛馳,雖然他也常常披着那件斗篷在空中自由翱翔,因此對於高速飛馳的感覺已然變得極爲淡漠。
但是現在他在如此急速的飛行之中,仍舊感到頭暈目眩,更別說那恐懼和憂心忡忡的感覺了。
瑞博只感到寒風從四面八方鑽進他的衣服裡面,甚至不停地往鼻孔和耳朵裡面鑽。
那兩根緊緊握住匕首的手指,也早已經在寒風的吹拂之下,凍得麻木了。
瑞博彷彿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正朝着腳跟急速流淌,更感到身體正漸漸失去知覺。
正當瑞博越來越擔憂自己麻木的手臂是否還能夠支撐住繼續飛行的時候,那把匕首居然漸漸慢了下來。
瑞博小心翼翼地擡起頭向前方望去,只見影影綽綽一片樹林橫在自己眼前。
瑞博感到自己正擦着樹梢前進,他非常擔心萬一那把匕首穿過那密密麻麻的樹冠,自己豈不是要吃足了苦頭。
不過他的擔憂並沒有出現,連綿起伏的樹冠突然間露出了一塊空隙。
瑞博極力往下張望,雖然他的眼睛能夠看透黑暗,但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黑暗的底下仍舊是無盡的黑暗。
那把匕首到了空隙的中央,然後猛地沉了下來。
瑞博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等待着身體猛力砸落在地上,準備忍受那劇烈的與地面撞擊的痛苦。
但是出乎他預料之外的是,想像之中的撞擊並沒有發生。
他被那把匕首拖拽着一頭扎進了一個巨大的洞穴之中。
洞穴很深,靠近洞口二三十米左右之後,洞穴開始傾斜而下。
瑞博感到四周越來越冷,耳邊響起了陣陣水滴擊打着岩石發出的清脆響聲。
又往下飛行了不知道多遠,瑞博終於感到那把匕首漸漸放慢了速度。
突然間黑暗之中亮起了一點黯淡的紅光,緊接着紅光緩緩地延伸擴展開來。
彷彿四周焚燒起來一般,蔓延開來的黯淡紅光,照亮了黑漆漆的洞穴。
那把匕首顯然不打算繼續前進,瑞博緩緩飄落到地上。
不過他並沒有放開那把匕首,身處險境他多了個心眼。
瑞博小心翼翼地從斗篷之中抽出了一根纏繞着金屬絲的細繩,牢牢地拴在了那把匕首末端的圓環之中。
這是以防萬一,瑞博絕對不認爲這把匕首僅僅只是一匹獨特有趣的坐騎,那銳利的鋒刃想必有着更爲直接的作用。
這樣一件危險而又可怕的武器,自然不能夠不加以防範。
瑞博握着匕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歡迎你的到來,我尊敬的客人。”突然間紅光之中傳來一陣低沉沙啞的聲音。
瑞博順着聲音望去,只見在那黯淡紅光之中正站立着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
那位老者看上去絲毫沒有生氣,他的皮膚乾巴巴的,到處堆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他的眼窩深陷,就彷彿是兩個幽深的黑洞。
瑞博猜想,自己如果沒有聽到他開口說話,肯定會以爲站立在那裡的是一具屍骸。
“請你進來,我的客人,但願這段旅途並沒有令你感到不愉快。”那具“屍骸”轉過身朝着洞穴深處走去。
瑞博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緊跟在後。
朝前走了片刻工夫,突然間前面出現了一座祭壇。
這座祭壇並不是很大,只有梳妝檯大小,祭壇正中央位置佈設着一座魔法陣,放射出灼眼的紅光。
“親愛的客人,請你將帶你來這裡的小寶貝放回到祭壇上面。”那具“屍骸”說道。
“您是否能夠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而這把匕首又有着什麼樣的秘密,我從這把匕首上絲毫看不到驅動它在空中飛行的魔法的存在,您是否能夠給予我一些解答。”瑞博忍不住說道。
“天賦加上永無止境的好奇心,便是獲得迅速成長的動力,很高興能夠見到你,我願意回答你任何問題,我們可以好好交談一番,你將會從我這裡獲益無窮。”那具“屍骸”緩緩說道:“不過請你先將坐騎放回到祭壇之上,那裡是它的力量源泉,將你帶來這裡的它想必已經精疲力竭,非常需要充填能量。”
瑞博聽從了那具“屍骸”的話,將匕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亮麗紅光的正中央。
不過他同樣也留了一手,他將繩子的另一頭悄悄拴在了祭壇的一角。
祭壇的四周澆鑄着無數彷彿太陽光芒一般的尖刺凸起,這些尖刺正好讓瑞博用來當作捆綁的支點。
做完這一切,瑞博朝着那具“屍骸”走去。
又走了十米左右,瑞博眼前一亮,只見一座寬敞的洞穴便展現在他的眼前。
“這裡原本是個地下溶洞,被我開闢成爲了實驗室。”那具“屍骸”平靜地說道。
瑞博驚奇地望着四周,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突然間看到靠着牆壁站立着一排乾枯的屍骸。
這些屍骸有些已然乾癟收縮,而另外一些則已然腐朽,變得破敗不堪。
“不要害怕,我的客人,你所看到的並非傳聞中爲我所獵殺的人的屍骸,你所看到的這一具具屍骸,全都是我的身體,或者說曾經是我身體的一部份。”那具“屍骸”緩緩說道。
瑞博驚恐地看着眼前這位曾經被稱作爲血魔的強大法師。
突然間他想起當初自己的老師提到眼前這個可怕人物時,曾經說過,在他最爲肆虐和猖獗的時候,很多人被他在同一時刻在不同的地方殺害。
當時的人們百思不得其解,很多人甚至猜測血魔法師擁有無數同謀者。
“複製生命?”瑞博喃喃說道,他突然間明白了事實的真相。
“閣下畢生所研究的便是對生命的複製?”瑞博焦急地問道。
“你的眼光相當敏銳。”那具“屍骸”讚歎道:“不過我真正研究的並非是複製生命,而是創造出全新的生命。”
“這是我所聽到過最具有挑戰性的研究項目,據我所知,只有最偉大的魔法師開米爾迪特曾經研究過生命的奇蹟。我和我的老師意外地發現了他遺留下來的筆記,那上面提到了金屬生命體的研究,我的老師正竭盡全力想要讓金屬生命體重現於這個世界。”瑞博並不打算隱瞞有關開米爾迪特的事情。
反正剛纔那團暗紅色的雲團已然對他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產生了興趣,那枚戒指的用途想必難以瞞過眼前這個被譽爲直追開米爾迪特的強大魔法師。
“我看得出來,想必你意外地繼承了開米爾迪特所遺留下來的一部份力量吧。”那具“屍骸”說道。
瑞博彷彿看到那具“屍骸”的嘴角稍稍抽動了一下,也許那便是這具“屍骸”用來表現微笑的方式。
“確實有趣極了,當你一踏上匹斯丘陵的土地,當我一感應到你的時候,我便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我感到你非常像年輕時代的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註定,你確實和我相似極了,甚至連我們所擁有的最強大的力量也一模一樣,我們同樣繼承了開米爾迪特的力量。”那具“屍骸”顯然有些興奮地說道:“我也曾經擁有一枚同樣的戒指,不過我已經將它重新打造成爲了那把引領你前來的匕首。”
對於“屍骸”所說的這一段話,瑞博確實嚇了一跳。
同樣這番話也令他感到一絲憂愁,他從來沒有想到就連血魔法師自己,也說他們倆有很多非常相似的地方。
這令瑞博不由自主地感到困惑和迷惘起來。
“我聽說過您的傳聞,也確實有不少人提起過我和你有些地方頗爲相似。”瑞博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想必你的日子不太好過吧,不過現在的魔法協會居然如此寬宏大量,倒是令我感到相當意外,他們居然沒有在你的身上施展一些封印或者監視魔法,倒是令我感到意料之外。”那具“屍骸”說道:“也許你的身份相當特殊。”
血魔法師的睿智和敏銳令瑞博頗感驚訝。
“想必您也發現了開米爾迪特所遺留下來的一部份知識,您到底有些什麼偉大的發現?”瑞博問道,他將話題轉到了自己最感興趣的事情上面。
“你是否曾經聽說過開米爾迪特曾經有三件不爲人知的秘密存在?”那具“屍骸”緩緩說道。
聽到這番話,瑞博又嚇了一跳,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答道:“我知道有三大禁忌存在,事實上我對於第二項禁忌有些特別的瞭解,那是一種能夠從浩瀚無際的宇宙之中召喚隕石的力量。”
“你的每一次回答都令我感到意外和驚奇,我越來越期望能夠對你有更深的瞭解,沒有想到‘天譴’會再一次被人發現。你確實令我刮目相看。”那具“屍骸”說道,語氣之中帶着一絲微微的驚詫。
“想必您對於三大禁忌全都有所瞭解。”瑞博滿懷期待地問道:“你所發現的是哪一個禁忌?三大禁忌之中另外兩個又是什麼?”
“你的好奇心非常強烈。我可以告訴你,我所發現的被稱爲‘生命的奇蹟’。開米爾迪特曾經致力於用人工手段製造完美生命,他的研究成果最終被封印起來,成爲了三大禁忌之中第一個不爲人知的秘密。”那具“屍骸”緩緩說道。
“創造生命?”瑞博感到疑惑不解起來:“這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啊,他不是還曾經創造了金屬生命體嗎?”
“看來你對三大禁忌有所誤會,三大禁忌並不是指研究和發現超乎尋常,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三大禁忌未必一定是開米爾迪特最爲偉大的發現,之所以被稱爲三大禁忌往往因爲其他的理由。就拿創造生命來說,之所以它被稱作爲三大禁忌,而且是三大禁忌之中防守得最爲隱秘的秘密,那是因爲開米爾迪特曾經用它創造出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生命體。想必從來沒有人會懷疑,至高無上的佛朗士五世,那位偉大的君王是被憑空創造出來的生命體。當年知道這個秘密的除了開米爾迪特,便只有參與這項研究的教宗保羅·盧匹斯。”
聽到這裡瑞博忍不住問道:“難道佛朗士五世陛下自己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佛朗士五世最終得知了這個秘密,那是在教宗盧匹斯三世臨死的時候,他爲了懺悔自己的一生將這個秘密告知了佛朗士五世。正是這個秘密的泄漏,導致了佛朗士五世的憤怒和悲傷,同樣也導致了他對於原本最爲敬愛的老師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的仇恨。不久之後,便發生了開米爾迪特失蹤和佛朗士五世遇刺,這兩件轟動世界的事件。想必,那場悲劇也同這個秘密有關。”那具“屍骸”說道,他用那平緩的語調揭開了一個不爲人知卻駭人聽聞的秘密。
“佛朗士五世居然是人造生命體,那麼也就是說佛朗士王室的血統,同樣也是人造生命體的延續。”瑞博越想越感到不可思議起來。
“不僅僅是如此,據我所知,人造生命體的數量並不僅僅只有一個。開米爾迪特將他所創造的人造生命體稱爲完美生命體,他創造了無數完美生命體,這些完美生命體是最爲勇敢的士兵,同樣也是最優秀的工匠。完美生命體無論是做什麼工作,擔任什麼職位,全都是最爲優秀的。開米爾迪特令這些完美生命體充斥了整個佛朗士王國,從某種意義上說來,正是這些完美生命體造就了佛朗士王國最爲輝煌的時代。完美生命體的後代同樣相當優秀,你不得不承認那位六世陛下雖然算不上是一位好國王,不過作爲一個藝術家和詩人,他確實才華橫溢。人造的優秀血統,再加上正確的教育,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很容易顯露出驚人的才華。”說到這裡,那具“屍骸”不懷好意地掃視了瑞博兩眼:“很有可能你的身上便流淌着那人造的完美血統。”
說着他掏出了一枚紅色的水晶球,那顆水晶球上閃爍着兩點白色的亮斑。
“很高興,你並非是人造血統的後代,看來才華橫溢、出衆的天賦,並不全都是完美血統所擁有的特權。”那具“屍骸”說道。
“您用這來探測擁有完美血統的人類?”瑞博忐忑不安地說道,今天對於他來說令人震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一點。
“您找到過多少擁有完美血統的人類?”瑞博疑惑不解地問道。
“很多,不過全都讓我給殺死了,想必你聽說過我所擁有的惡名,我的恐怖和令人厭惡,正是來自於我曾經進行的殺戮。”那位血魔法師冷冷地說道,他的話語如同寒冰,彷彿能夠將一切爲之凍結。
“爲什麼?”瑞博嚇了一跳,他自然而然地倒退幾步,神情越發變得警惕起來。
“你用不着擔心,你並非完美血統的繼承者,我不會傷害你的性命。”那具“屍骸”緩緩說道:“如果你明白完美血統意味着什麼,想必你便能夠了解我爲什麼要殺死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
那具“屍骸”娓娓敘道:“我對於完美血統並沒有絲毫的嫉妒,事實上我從來不認爲完美血統真的那樣完美無缺,你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雖然並不擁有完美血統,不過我們所擁有的天賦甚至超過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而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同樣不可能擁有完美血統,難道他還不如他所創造出來的生命?我之所以對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展開殺戮,是因爲我知道一個秘密。”
“事實上,當初開米爾迪特雖然創造了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生命體,不過他並不打算讓這種血統佔據這個世界。正因爲如此,他在完美血統之中增加了一個致命的基因,那就像是一個用來定時的沙漏,當沙漏到達了某一個特定的時間,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將自我毀滅。他們的死亡看上去就彷彿是某種疾病,顯然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打算用這種辦法,讓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在某一時刻全部毀滅。我猜想,這個計劃原本進行得非常順利,直到那位教宗陛下,爲了臨終的懺悔而將秘密泄漏給了佛朗士五世。教宗確實令自己減輕了負罪感,不過同樣也埋下導致計劃破滅的因素,看得出來,知道了自己身世的佛朗士五世暗中收集證據,最終了解了整個計劃。我無從猜測當時發生了什麼,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得以倖存下來。雖然他們之中的大部份確實已然死亡,不過,仍舊有一小部份得以倖存,正因爲如此,完美的血統流傳至今,同樣傳承下來的還有那致命的基因。”
那具“屍骸”緩緩說道,聲音更爲凝重:“當初我一開始進行研究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這有什麼了不起,直到我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從他的體內,我成功地分離出了那致命的基因,但是令我感到驚詫的是,那致命的基因已然因爲無數個世紀的演變而改變了它原有的模樣。由於混雜了普通人的血脈,這個基因變得同樣對普通人有效。當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因爲那種傳承於他們血脈之中的致命因素,而即將離開人間的時候,他們那腐壞的身體,將成爲不停往外散播致命疫病的源頭。在佛朗士王國,幾乎每二十年便有某個地方會爆發出可怕的瘟疫,很多人將這歸咎於貧窮和民衆生活的苦難。當然這並非完全錯誤,不過真正的原因其實是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只是很可惜,我發現這些實在太晚了,在研究的過程中,我便已經感染了那致命的疫病。爲了令自己脫逃死亡的威脅,我着手研究對於生命體的複製。我複製了很多身體,但是很可惜,身體已然感染了疫病,我只能夠通過這種辦法極其短暫地延長自己的生命。而且隨着複製次數的增加,我現在的身體已然失去了應有的活力,最多還能夠複製幾次,恐怕就達到極限了。”
瑞博並沒有想到,原來當年的血魔之亂還隱藏着這樣的內情。
同樣經歷過可怕瘟疫,在瘟疫之中失去了父母雙親的瑞博,一時之間無從判別血魔法師的所作所爲是否正確。
毫無疑問,進行肆意殺戮的血魔法師確實稱得上是冷酷殘忍。
不過那些擁有完美血統的人無異於一羣散播疫病的瘟神。
只要一想到這些,瑞博便又感到那些人死有餘辜。
殺死一個瘟神至少能夠避免一場可怕的瘟疫。
而沒有那可怕瘟疫,這個世界上便能夠少很多像自己這樣的悽慘孤兒,這個人間也許能夠少一些悲劇。
只要這樣一想,瑞博又不覺得血魔法師是個令人恐怖的殺人狂魔了。
這樣的認知令瑞博感到猶豫不決。
“那麼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的最後一個禁忌又是什麼?”瑞博試探着問道。
“我猜測在開米爾迪特失蹤之前的那段時間,這位最爲強大的魔法師,恐怕已然不再滿足於尋求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在我發現的筆記之中,他曾經提到過打通前往異界的隧道。雖然我們知道,在這廣闊無垠的宇宙之中存在着無數不爲人知的異世界,我們偶爾能夠通過特定的魔法,將這些位於異世界之中的居民召喚到我們這個世界來,同樣我們也能夠通過特殊的感知和異世界的居民相互溝通。就拿你來說,我看得出來,你已然擁有了和自然精靈的世界互相感知的力量。除了自然精靈之外,另一個爲我們所熟悉的便是死亡之境,修練死靈魔法的巫師們,能夠通過特殊的方法進入那個世界,而當他們死去之後,他們之中的大部份將化身爲亡靈,永遠地留在那個世界,無法得到解脫。有趣的是,你的存在便是死亡之境的某個強大的亡靈,將我久已封閉的感知引領向你,我不知道這件事情背後,是否還有某種陰謀。”
那個“屍骸”微微笑了笑繼續說道:“爲人所知的除了自然精靈和亡靈,其他的異界生物往往並不喜歡和居住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類相互溝通,想要將它們召喚到這個世界,需要花費巨大的代價,其中非常著名的便是召喚那些魔鬼。不過據開米爾迪特在研究筆記之中提到,他發現所謂的魔界,並非指的是同一個異世界。九幽深淵其實是無數性質相同的異世界的總稱,雖然相比自然精靈和亡靈,九幽深淵的魔鬼最難以被召喚,不過據開米爾迪特研究,最容易打通的隧道,反而是通往九幽深淵的通道。”
那具“屍骸”繼續緩緩說道:“因爲那些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魔鬼全都擁有着能夠看到和觸摸到的身軀。不過我無從知曉,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最終是否完成了他的心願。也許他已然悠閒地漫步於另外一個世界,也許他成爲了某個從隧道中脫逃的惡魔的犧牲品,當然他同樣有可能已經喪命在佛朗士五世的報復之下,而佛朗士五世的死亡,則是開米爾迪特所安排的替自己報仇的佈置。”
“有某個亡靈關注於我?”瑞博惴惴不安地說道。
“那是一個遠古的亡靈,我能夠感受到它的強大,它所擁有的全部力量想必和我不相上下,不過我對於亡靈正好擁有特殊的手段,那個亡靈不敢招惹於我。”那具“屍骸”說道,他的語氣之中微微帶有一絲得意和趾高氣昂。
“您擁有什麼樣的手段能夠對待那些亡靈?我所看到的那團紅色雲霧又是什麼?還有那把匕首又是怎麼一回事情?爲什麼它完全超脫了我所瞭解的一切魔法理念?還有您當年是如何戰勝如此衆多的魔法師們,想必您有不爲人知的秘訣。”瑞博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那具“屍骸”顯然並沒有感到絲毫意外,他甚至點了點頭,那無神的眼窩之中彷彿流露出一絲讚許的神情。
“我們反正有的是時間,你可以坐下來好好交談,你可以盡情參觀我的實驗室,想必你能夠從中有所發現。”那具“屍骸”展開手臂朝着四周指了指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