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你不覺得奇怪嗎?”“恩。”“蓮神教的人不斷被殺,顯然她們的行蹤已經暴露,或者除了那朵死後纔出現的紅蓮外她們身上一定還要其它特徵。還有一種可能就是……”
看了看紫藤,他默不作聲,我繼續道:“很可能她們是集體自殺。蓮神教在江湖上銷聲匿跡那麼多年,火蓮大概想用這種方式來詔告天下,他回來了。”
煙籠寒水,月籠輕紗。踏着烏衣巷中古舊的青石板,我們再次來到秦淮河邊。
幾乎每個人手裡都提了一盞燈,兩個孩童追逐打鬧着繞過我身邊,身後母親擔憂地呼喚,孩子不聽,繼續你追我趕,純真無邪的笑聲隱沒在人羣中。我看到孩子的父親摟着母親低聲安慰道:“沒事的,今天就讓他們盡情的玩吧。”
“墨菊,還愣在那裡幹什麼?”
紫藤已經甩開我一大截,慌忙跟了上去。
槳聲燈影中,河面飄來優美的琴音,河中央一隻畫舫緩緩靠岸,蒙着輕紗的女子手抱琵琶,轉抽撥絃,輕攏慢捻,彈指間,琴音如水。
我們在人羣中穿梭,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來往的女子身上。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火蓮應該不會放過這樣的日子,想要證明自己總得找人多的地方吧。
“二位公子,放一個河燈爲死去的親人祈個福吧。”小販攔住我們。
我搖搖手說:“不了。”
紫藤早就自顧自走了,那小販卻纏住我不放:“怎麼不了,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中元節,放個河燈祭奠一下死去的家人朋友,老天爺唸了你的德以後就一直護着你,再說今天大夥兒都高興,不收您錢。”
“真的不了,我還有事。”望望前面,紫藤已經不知去向。
那小販又道:“沒有死去的親人至少也有心裡惦記的人吧,放個河燈祈個福不也挺好的麼?”
算了,反正人都不見了,索性一會兒再去找吧。我接過小販遞上來的紙和筆,寫誰呢?爹爹、孃親、蕙香、淵清還有……夜天。
不知道老天爺來不來得及保佑這麼多人,我暗笑着把寫好的紙團摺好放進河燈裡。
一隻手從後面拍了下我的肩膀。
“紫……”
回過頭,驚愕地發現一襲黑衣,站在瑩瑩月華之下,對我綻開邪氣笑靨的夜天!
多久沒見,我差點認不出他了,頑劣的少年已經變成英姿颯爽的男人。黑衣包裹着他修長挺拔的身材,眉宇間除了邪氣更添一份英氣,頭髮簡單地束在腦後,晃得我只想抽他。
他走上前,依舊是調侃的語調:“小ju花。想師父了沒?”
我甩開他的手,鼻子有些酸:“誰想你了,我還巴不得你永遠消失在我面前呢!”
夜天無賴地笑笑:“我剛纔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喏,有人在爲上面的人祈福呢。”瞥瞥我手上的河燈,然後湊過來刮我的鼻子:“說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的哦。”
我被他逗得又想哭又想笑,乾脆把眼淚鼻涕通通擦在他身上。
“彆扭夠了沒,以前怎麼沒發現原來你也是個愛哭鬼?”夜天輕拍我的背,哄小孩一般在我耳邊低語。靠在他懷裡,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很踏實。這才發現,我還是像以前一樣依賴他。留戀他身上的味道,清清淡淡夾雜了幾分酒的香醇,舒心又安心,很容易把人催眠。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一把推開他:“你這傢伙失蹤了這麼久,我還以爲你死了呢。現在又冒出來裝鬼嚇人是不是?”
“你聽說過有腳的鬼麼?不信你捏捏看。”
“給我彈開!”
我拍掉他的臭腳,捂着鼻子逃走了。後面傳來一陣苦喊:“哎,你等我把鞋穿好!”
秦淮河的夜景真的很美,璀璨流螢,燈影霓虹。畫舫中的女子還在用指尖訴說着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我揚手射出一顆石子,水面接連濺起水花。夜空中一盞蓮花形的河燈緩緩升起。
不會是眼花了吧?我使勁揉揉眼睛,那燈還在往高處飛。岸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對着上空指指點點。
“這燈是誰的呀,怎麼飛起來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驚歎道:“吉象吶,老朽活了大半輩子也沒遇見過這樣的奇觀!一定是老天爺被這人的誠心感動,派天界使者來嘉獎此人了。哎,不知是誰這麼好運被老天爺選中,下半輩子吃穿不愁,惡鬼也再難來敲門咯!”
聽這老頭說的繪聲繪色,周圍人不禁紛紛感慨。“誰什麼好運啊,怎麼不站出來讓大夥兒瞧瞧,好讓我們開開眼界,老天爺選上的人一定和我們凡夫俗子不一樣。”“是啊,是啊,真想看看,改天也去學學他,說不定哪天老天爺的洪福就落到自個兒頭上來了。”
真有這回事?我半信半疑地擠進人堆裡,那老頭還坐在地上絮絮叨叨,他們的眼睛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天上的燈。我順着他們的視線望過去,燈罩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飄。
黑布?
我一時恍然,還會有誰臉皮厚到連錐子都扎不透,好端端地去冒充什麼天界使者?
“各位父老鄉親,我與娘子失散多年,今日有幸從秦淮河邊撈起這盞屬了在下名字的燈,想必一定是她以爲我死了,在燈上寫下我的名字好讓上天保佑我。麻煩各位幫忙找一下我家娘子,晚輩感激不盡。”
先前那老漢聽了忙跪下來說了句讓我噴血的話。
“無常大人,原來老天爺是派您來了。”
頓時,周圍肅靜,驚疑地打量着眼前這個黑衣墨發,腰繫斬魂寶劍,手提蓮花燈,鳳眼神飛,眉宇間有一股邪氣的男子。
我在一旁忍得着實辛苦,夜天那個樣子沒人把他認作鬼魅黑無常纔怪呢,更何況今天又是中元鬼節。
隔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那個老漢扯着嗓子喊道:“無常大人家的小娘子可在這裡?你家相公尋你尋得很辛苦,你就別躲了,快出來吧!雖然人鬼殊途,但至少該見個面說幾句私房話吧!哪位好心人若見到就請把她帶到這裡來吧!”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慌忙捂住嘴,可是已經晚了,夜天的目光穿過人羣掃到這裡來,嘴角一彎:“感謝各位的幫忙,內子已經尋到。”
衆人順着他的視線望過來,我忙一閃身躲到一名女子身後。那女子還在驚愕之中,夜天已經來到面前。我挑挑眉,示意他不要玩得太過分。
他笑了笑,順手拉過女子來輕薄,完全不顧周圍人的驚訝,調情的話更是一出口就把人哄得團團轉。好好的黃花大閨女被他騙得暈頭轉向,還以爲前世真是她的如意郎君。
應該早就瞭解夜天那風liu的性子,可看到了心裡頭總覺得不是滋味。莫非我也被他騙得團團轉了?他的心裡根本就是不固定地裝了很多人,卻在那些人把真心捧出來時,無情的說一句:“我都是騙你的,沒想到你竟如此天真,真是傻得可愛。”
一片月華瀉入水中,河面波光灩灩。
我靠在樹邊看人羣都散了,打樂個呵欠,紫藤應該回客棧了吧,等了半天火蓮那傢伙還是沒出現,線索又斷了。
這時,我看到一名男子匆匆跑來,方向是夜天,我忙拉住他,懶懶地道:“這位大哥,你沒見人家小兩口在親熱麼?”
男子驚愕地看我,後退兩步,拱手道:“原來是恩人公子啊,那次還多虧您一語點醒夢中人,不然小生就算下了黃泉也無顏見青兒。恩公,請受小生一拜。”
“哎,別別別,大爺我受不起吶。”我一口吐掉嘴裡的樹葉子,看慣了吊兒郎當的夜天,自己也竟耳濡目染了。我忙扶起就要跪倒的呆書生,壯烈地拍他的肩膀:“哥們兒,想通就好,我就怕讀書人死腦筋盡往牛角里鑽。”指指牆角里親熱的兩隻:“對了,你認識他?”
書呆子搖搖頭,一臉虔誠:“我想讓他替我好好照顧青兒。”
我當場昏厥,但看到他那老實樣又不忍弗他心,咳嗽兩聲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你先回去,一會兒我替你轉告他。”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小生告辭。”拱手又是一拜,感覺自己都快變成菩薩了。無視心虛,朝他揮揮手喊道:“不用謝,你的寶貝青兒一定會在天界做仙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