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姜塔這兩個字入耳時, 他的眉頭微微往上一挑,卻仍然神色平靜地問道:“你知道姜塔?”
“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四大塔的公敵,人類的背叛者。”楚河臉上仍然帶着笑容, 只是那笑意消失殆盡, 眼底眉梢殘留着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狠意, “他的武器怎麼在你手裡?”
公敵?背叛者?
姜崇安眉宇間摺疊出深深的刻痕, 薄脣緊抿,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握刀的手,力度漸漸加強。他半眯起眼睛,微垂下的眼簾遮住了迸發而出的狠戾目光。
“姜叔叔怎麼可能是公敵?”餘年死裡逃生, 趁着那些塔警不備,直接竄到了姜崇安身後。他不着痕跡地掃了姜崇安的背影一眼, 眼前仍舊殘留着光盾張開的景象。
餘年死死盯住楚河, 再次大聲說道:“姜叔叔是好人!他是上了食肆船的英雄!”
“英雄?可笑!船上那羣人根本就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皇室不會讓他上去的。”楚河笑容漸泯,嚴肅的語氣中有察覺不到的兇狠和自得。
“明明就是英雄!這是全塔上下都知道的事!你算是什麼東西, 別亂說!”餘年急了,又掃了姜崇安一眼,快走兩步上前來,和他肩並肩站着。
楚河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眼中浮現出不屑的笑意。他嗤笑一聲, 擡起光能刀直指餘年:“你這小子傻愣愣的, 都被他利用盡了, 還在幫忙出頭呢?真可笑!你知道他心底到底是怎麼想你的嗎?”
姜崇安心中咯噔一響, 不安瀰漫開來, 卻仍帶着點僥倖。他那幽幽的目光落在楚河身上,灼熱得彷彿要在他身上燙出兩個大窟窿來!
“你個餓死鬼!別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話!你和那個向天歌是一夥的!”餘年不滿地鼓起腮幫子, 雙手叉腰竟就這麼和楚河隔空對罵起來。
楚河一怔,目光有一瞬間的柔和,但僅是一瞬,那目光又銳利起來。他也不和餘年多說什麼,直接在手臂上劃拉着。
下一瞬,一面浮在虛空中的光屏陡然出現,上面正快速播放過的,是姜崇安和餘年相處的點滴畫面。每一幀,都給了姜崇安一個特寫。
那些打量、深思的目光,怎麼看都透着一股深深的算計。餘年的嘴巴慢慢張開,眼睛瞪大,牢牢定在了屏幕上。
“這是全塔監控的視頻。你不妨仔細看看再說。”楚河愉快地說着,挑釁的目光從姜崇安身上掃過,猶如自帶透視一般,將人打量到心底,“如果還不夠,我這裡還有錄音。”
“特意收集起來的。”楚河頗爲好心地補充道。
姜崇安心頭一緊,那種不安瞬間濃烈了許多。他狠狠一皺眉頭,擡起唐刀瞄準楚河的手臂就砍了過去!
楚河輕輕巧巧往後一跳,直接跳出了姜崇安的攻擊範圍。他擡起手臂搖了搖,挑眉問道:“要毀屍滅跡?還敢說心中沒鬼?”
“你別欺人太甚!要打就光明正大地跟我打!別搞這些小把戲!”丹鳳眼中精光乍現,姜崇安緊了緊握刀的手,壓低重心便要往前衝去。
突然,餘年在一旁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行動之中小心翼翼的意味明顯。他舔了舔乾燥的脣瓣,擡手指着那光屏,艱難地問道:“崇安,那些都是假的吧?你怎麼可能用那種目光看我?就好像……就好像……”
餘年伸手撓撓頭,想不出到底像什麼,只是那不舒服的感覺是很明顯的。
“這些我待會再跟你說。”姜崇安眼眸幽黑一片,透不過絲毫的光芒。餘年想了想,終於還是點頭應了聲:“哦。”
看着眼前輕易達成一致的兩人,楚河眼中難得流露出驚訝。他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愛信不信。反正今天你們是走不了了。特別是你——”
他將目光掉轉,牢牢落在姜崇安身上:“我不管你和姜塔有什麼關係。只要是認識,我都要殺了!”
話畢,楚河將手中的光能刀往一側劃拉過去。一道光牆迅速朝前奔去,直接砍在一干塔警面前。
“還傻等着,是想給今年的指標添人頭?”楚河斜眼掃過去,看得塔警們全都像只鵪鶉一樣縮着脖子。
縮頭縮尾的塔警們,被楚河的話嚇得一個激靈。也不管擠不擠了,一羣人一窩蜂地便朝着姜崇安兩個人涌來。
原本,姜崇安對那些塔警還不怎麼看得上。可當交上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天真了。
這些塔警再怎麼縮頭縮尾,也是經過正經訓練的。他們之間的配合十分默契,根本就沒有給人趁虛而入的空隙。
餘年躲在姜崇安身後,偶爾大叫着朝着靠近的塔警吐口水,惹來塔警的一衆鄙視。承受不住壓力的餘年,乾脆低着頭權當看不見。
他就這一項武器了,不讓他吐口水,難道讓他直接被一槍打死嗎?
姜崇安頂在前面,直接和楚河打上了。這次較量,楚河的實力突然上升了好幾個臺階。直到這時,姜崇安才知道,原來剛纔楚河根本就沒有盡全力。
那個光盾也是時靈時不靈的,打着打着,姜崇安總打到自己的光盾上頭去了。就這麼憋屈地被楚河砍了四五刀,刀刀入骨!
可姜崇安咬牙硬撐着,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倒是餘年,看得觸目驚心,一疊聲地讓姜崇安找準時機先跑了再說。
但是,這次圍攻的人數雖少,卻是配合得當。比之前在三百二十一層遇到的圍攻還難打!
楚河看着他們狼狽躲閃,心情好得不得了。他隨手揮出一刀,轟塌了一堵牆之後,慢悠悠地開口說:“怎樣?是不是很難打?我和向天歌那個蠢貨可不一樣,這些塔警都是日夜操練過的,想逃走可沒那麼容易。”
“對了對了!剛剛還說錄音來着,倒是忘記給餘年聽聽了!”楚河收起光能刀,空着的左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黑色小匣子,故意在姜崇安面前晃了晃,“這裡可是你的真面目。從小到大,你對餘年的各種評價。”
“你說,他如果聽了,你還敢讓他站在你身後嗎?”楚河笑得得意,眼角掃過微微一怔的餘年,又將目光定在姜崇安身上。
姜崇安渾身一僵,應對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不能讓餘年知道!絕對不能!姜崇安心中一緊,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念頭。
可他的想法並沒有左右到楚河。楚河屈起手指,輕巧地在黑匣子上敲了敲。清脆的“咔咔”聲過後,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句緊接一句,像是有人在自言自語,暗自嘀咕着餘年的各種呆傻行爲。
連好心給的糧食,都被嘀咕上兩句。話裡的餘年,彷彿就是那人一個逗樂的玩具。想起時就找來玩一玩。
餘年神色一僵,轉頭望向姜崇安。那稚嫩的聲音,是姜崇安的。餘年還清楚記得,他那清脆好聽到令人羨慕的聲音。
錄音還在繼續,可塔警們的攻擊並沒有停下來。餘年一個愣神,被光能槍擊中肩膀,踉蹌着退了兩步,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痛似的。只顧着盯着楚河手上的小匣子,目光呆滯。
直到最後,聲音變得與如今的姜崇安無異。那吵雜的背景,似乎正走在路上。姜崇安低聲嘟囔着,聲音竟然意外的清晰。
“餘年這傢伙怎麼不來上課?難道是看船去了?真是的,看船也不叫上我……要是餘叔叔能上船就好了,我也就有理由去探一探食肆船了……”
話音突然一頓,就這麼停了。餘年望着姜崇安僵硬的背影,艱難地開口問道:“你希望,我爸爸,上船?因爲你要去看看?”
“餘年,你聽我說。那只是想想而已!”姜崇安心中着急,再也擺不出淡然的神情。他只是隨口說說,不是故意的!
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人,因爲太安靜了,他便也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誰知道就是這自言自語,竟然被楚河找到了破綻!
“所以你就想我爸去死!”餘年往後退了一大步,顫抖着手指着他,眼中受傷的神色明顯。
姜崇安動作一頓,啞口無聲,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樣的辯解。因爲他們都清楚,上食肆船的人從沒有回來的!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說出了那樣的話……
“你別過來!”餘年看着姜崇安往前一步,忍不住朝他大聲喊道,“我不想看到你!你給我滾!”
“餘年,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總之,那不是我真心想的!”姜崇安被吼得站住了腳步,擡起唐刀順便擋住了一側激射而來的激光。
餘年已然氣到昏了頭,竟然完全不管身旁的危險,只是怒氣衝衝地朝着姜崇安大吼大叫。他眼眶紅得驚人,卻沒有一滴眼淚落下。
被背叛的認識闖入腦海,他滿腦子都擠滿了悲傷,沉重得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爲什麼戰鬥還沒停止?爲什麼他還活着?
即使腦中盤旋充斥着這許多無聊的問題,卻依然趕不走那種堵得令人窒息的感覺。
又幾道激光射來,姜崇安揮起唐刀,緊抿着嘴,動作迅速地沿着餘年身側走了一遭,將那奪命的激光統統抵擋下來。
餘年紅着眼眶,絲毫沒被姜崇安的舉止感動到。眼見着解決了危機的姜崇安又停在他的面前,餘年咬咬牙,微低着頭,瞪着他的眼睛幾乎要脫框而出:“叫你滾你沒聽見啊!”